第八章 到了地下,两侧壁面的火炬仍然自动点火,通室光明。 “拜火教教众无数,他们必定开凿有通道,能进出山腹内外?”贞仪望着两侧 壁上粗糙却生动的石刻提出疑点。 “未必!先前那座山谷极可能是教众们隐居之处,这所石室却是教众的圣地! 他们可能在此过着隐居生活,并不打算重回不见容他们的人世!”桓祯回答贞仪的 问题。 之后他专注地凝视石壁上的刻图,几至忘神! “这石上刻的是什么?”见他看的认真,她好奇地挤到前头去。 “传说中的无生谛经……” “无生谛经?” “你听过这部武学秘笈的名字!?”他回头望她,微微挑起眉。 贞仪点头。“我曾听我大阿哥说过,当年邵王爷一门数十口惨遭灭门,有部分 原因就是为了这本传说中的武学秘籍!” 邵风因为医治贞仪眼疾之故,每月皆会至怡王府,有一回贞仪问起邵风的来历, 宣谨才谈及这段往事。 “这石壁上刻的文字,同无生谛经有什么关系?”贞仪问。 “传说无生谛经经内诸式, 乃悟自佛教教义‘苦、 集、灭,道’四谛,所谓 ‘苦下具一切,集灭各除三,遣谛除二见,上界不行真’!以苦谛俱十使,集灭各 七使,道谛八使,成为三十二使!依此演化为无生谛经内三十二式!” “原来一部无生谛经,竟然有这般深奥的义理在!”贞仪赞叹。 桓祯凝视着壁上变幻莫测的三十二式心法,若有所思地道:“因此我才猜测这 石壁上所刻,极又可能正是无生谛经,或至少与无生谛经有关,只是据我师父所言, 现今传下的只有经文残本,而这两侧壁面上的石刻,却是完整的秘笈全式!只是不 知为何会出现在祆教的秘室石壁上!” 贞仪也百思不解,她好奇地四面探看,无意间望向秘室后部—— “啊——”贞仪惨声一叫,冲人桓祯怀里。 “怎么了?”他急问。 “你……你看!”贞仪脸埋在桓祯胸前,手指向秘室后部。 桓祯一回头,就看见秘室后偌大的空间内,累叠了无数白骨! 看来方才石板上的机关在若干年,甚至救百年前曾经发挥作用过! 可以想见,当时的闯人者为了破阵,必定是死伤无数,可最终还是未能来到这 秘室,否则此处不可能还保存如此完好,世上也不会只残存经文残本! “看来这处圣地曾被外来者侵袭过,因此袄教教徒才不得不放弃此处,另觅隐 密之地。”他搂紧贞仪,轻轻拍抚她的背。 “你是说这处祆教徒的匿居地曾经遭人攻破?”贞仪微歪着小脸,若有所悟。 “无怪乎现下会沓无人迹!”想了想,她又问:“祆教教众当年避居此处,必定有 一条人工开凿的穴道通往外界,否则那些外来者从何而入?” 他沉默半晌才道:“也有可能那条通道现下已经封闭。” “总要找找看才知道!” “你想出去?”他眯起眼反问她。 贞仪不解地反问:“你不想出去?” 他幽邃的眸光掠过一抹漆暗。“如果我要你放弃格格的身分,在山谷中同我终 老一生,你可愿意?” 贞仪愣住,愿意二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她还是犹豫了! 问她爱他吗!连她自个儿也不明白!可她不想与他分离! 出了这里,身分阶级的差别,以及敌我立场的对立,只会让他们形同陌路!可 现下无意让他们来到这无人的绝谷,留在这儿会是最好的抉择! 只是她想到为她忧心至白发的额娘,阿玛,想到正在设法解救她的大阿哥,想 到必定为她担忧的兰欣…… 她怎能自私地丢下他们,只管自己的快乐? “你想出去。”他冷下眼,代替她回答。 她犹豫了! 而他以为她终究眷恋谷外的世界,放不下她格格的尊贵身分! “我——” 贞仪摇头,想解释什么,他挥手打断她的话。 “是我不该那么问你,毕竟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自小是孤儿,无牵无挂, 你却有亲人朋友,自然不能跟我一块隐遁世间!” 虽然这么说,贞仪感到他的态度又回复之前的冷漠、刻意同她拉开距离! 然而她却无话可说! 他的话的确是事实,纵然她心底有另外的想头,纵然她其实极想抛下一切、随 他留在谷底,可天生为人着想的温柔性情,却不允许她放纵…… 她只得问:“我还不明白你儿时的事,你可愿说与我知道?” 他提到他是个孤儿,那语气虽然平淡无波,可她却直觉其中有极多的不平的情 绪,他压抑了下来。“已经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他别开眼,淡淡地道。 贞仪不能掩藏心中的失望,她喃喃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桓祯身体一僵,好半晌突然开口。“儿时的事之所以没什么好说,是因为当时 我受尽欺辱,那时的我生不如死,活着本身就教人痛恶!” 贞仪抬起眼,望住他一转为冷妄的俊美侧面,怔然不语。 “王照养我到十岁,之后将我送给太初老人抚养,但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与 羞辱,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寂冷的黑眸浸人寒冰。 “他……不是你的师父吗?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贞仪问。 从他脸上透露出的乖邪冷妄,她几乎能领会他所遭受的磨难,以致造就今日他 阴沉诡谒的性格! “凭他也配!我的师父只有太初-人!”他冷厉地道。 “那你为什么还——”贞仪想问的是,他为何要成全王照的心意,带领反清叛 党,并且绑架她! 他冷嗤。截断贞仪的话。“我想弄明白,王照会如此恨我的理由!”他邪虐的 唇角勾出残忍的佞笑。 贞仪蹩起双眉,心口莫名地揪紧。“可是,这么做到头来你又得到什么?” “如果我知道王照恨我的理由,那我便能知晓他的弱点,进而打击他!” 这正是他的计划!他不为任何人卖命,只为他自己以及他的仇恨! “可是……” “别再说了!现在我不想谈这个!”他冷漠地打断她末完的话。 贞仪别过脸,噤口不语。 “这条密道一路走下去,不知会通往哪里,我们权且走下去,看看能到哪里” 说着便迈步往秘道另一头走去。 贞仪默默跟在他身后,秀丽的清眸蕴着淡淡愁思。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一路默然,谁也不主动去开口,贞仪心底渐渐酝酿委 屈,可他径自走在前头,半句话不说,她也就不言不语,把委屈压在心头! ★ ★ ★ 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渐渐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着意凝听,竟然是 水瀑发出的轰然巨响声! 桓祯停在秘道尽头一大片石壁前。 “路断了……”贞仪望着石壁,喃喃道。 “这石壁是一道活门。”桓祯道。 “石壁后可是水瀑?” “秘道建于水瀑后,以水瀑为掩饰,让人意料不到出口竟会在此外!当初设计 这条密道的人确实高明!” 贞仪问:“这道活门如今还可以开启吗?” 桓祯走向秘道尽头,“试试看!” 他仔细察看一遍,并未发现任何机关,于是凝神运气,试图以掌力推开石门。 桓祯试了一次末果,再试一次,却仍是无法推动石门半分! “打不开吗?”贞仪见他试了两次皆无用,于是关切地问。 桓侦站在石壁前沉吟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乍现,“有了!” 贞仪问:“你想到什么?” “那石壁上的内功心法!” “无生谛经的内功心法?”贞仪疑道。 “正是!”桓祯再次凝视运气,脑中所想的,却是密道中石壁上所刻的心法招 式! 他心演内法,气聚掌力,之后猛然推向石门——那石门果然应声而开,缓缓向 前推出,两边各让出一条可容一人穿过的小洞。 “成功了!”贞仪喜道。 两人穿过那石缝,外面便是水瀑边缘,下首有一汪湖泊,此时正值隆冬,湖水 枯竭,湖面缩小,要是他们在夏季硬闯出关,只怕回被淹漫的湖水所埋没,葬身湖 底! “石门边开口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过,再由那秘道两侧完整的石刻来推敲—— 看来外来者不可能由这条秘道闯入!他们必定是另寻其他的途径进入秘境,只是我 们末曾发现那另外的途径在何处!” 桓祯道。 “也有可能是袄教众人在歼没外来者之后,封闭了另一条通道!”贞仪猜测。 “有可能,却也因此他们认为待在秘境已不安全,因此才举教迁移!” 他们离开湖边,至此总算脱离秘境,重见天日! 这湖四周连接几座山,想不到这短短两天,他们已离原来的地方如此遥远! 自从两人离开秘境起,桓祯一路走在贞仪身边,脸上却再无一丝笑容。 晚上在野地歇息时,贞仪犹豫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问他。“你…… 不能放了我吗?” 他拨弄着火堆,神清冷肃,半晌不吭声。 贞仪已明白他的意思,别开了脸,不再求他。 又过了十数日,两人才走回庄里,他们在山路上迂回行走,较之在地底和山腹 间穿行,多走了十倍路不止! 王燕和元秀一看见桓祯平安归来,两人皆迎上前去,将贞仪排挤在外,叫庄里 的人扣住她。桓祯见两人如此,却毫无反应,任由人扣住贞仪! 贞仪至此明白,他并未看重两人数十日来相处,回到了现实世界,她在他心中 仍然什么也不是! 自己依旧只是他掳来的人质! “大师哥,太好了!你去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王燕纵身 投入桓祯怀里,硬是把一旁的元秀挤开。 原来那日王燕和元秀在林中也迷了路,所幸人林不深,过两日终于被庄里众人 找了回来,两人直养了数日才恢复元气! 元秀被推挤到一旁,不怒不笑,阴阴地道:“王师姐可真快放弃!要我可是一 直相信桓祯师兄必定会回来的!” 王燕也冷笑。“我是因为太过担心我大师哥。才会乱了心思,哪像某些人还能 那般镇定,不痛不痒,简直是冷血!” 元秀双眸一眯。“王师姐这是在说谁!?” “你说呢?林师妹。”王燕冷笑。 两个女人一见桓祯回来,又开始明争暗斗,桓祯面色掠过一丝不耐,撇开王燕, 正要转向大厅时,恰巧子澄奔了出来! 子澄一听见贞仪平安归来,喜出望外,一心急着来见她—— “格格!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冲上前去,忘情地一把抱住贞仪,贞仪被他的举动吓得呆住,竟忘了要推开 他! “二师哥,想不到你对人质这么关心!”王燕在一旁说风凉话。 贞仪回过神来,欲推开子澄,谁知他却搂紧了她,贞仪一时竟怎么也推不开! 王燕见这情况,连连冷笑。“二师哥,你搂着人家不放是什么意思?” 桓祯和贞仪这几十日都在一起,两人一道回来时,贞仪神情尴尬,暗地里也不 知做了什么事! 现下连子澄都如此爱慕贞仪,王燕一想便心底有气! 子澄听王燕一说,才不情愿的放开贞仪,目光仍留恋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去。 王燕走上前,亲热的挽着桓祯的手,火上加油得道:“大师哥,二师哥这回把 人给弄丢,你还要把人交给二师哥看管吗?不如把人质交给我,我保证一定会看好 的!” 桓祯眯起眼,沉冷的锐眸射向子澄,再缓缓移向贞仪。 贞仪别开眼,回开他讽刺的眼神,更不想去看王燕挽着他的亲密模样……伤害 她的是,他并没有拒绝王燕! 贞仪的举动却触怒了桓祯,他结冰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痕。“师妹你想代 子澄看管人质?”他特意强调人质二字。 “是啊!人质要是由我来看管,保证她绝不敢逃走!”王燕阴险的道。 她已经想好法子,要好好的整治贞仪! 子澄自知未克尽职责,虽然不敢多说什么,却满怀忧虑的望着贞仪…… 贞仪接受到他关切的眼神,打起精神来故作坚强的朝他一笑,对于自己逃走为 他带来的困扰,心中有无数抱歉! “是吗?”桓祯眯起眼,清楚的见到两人眉目传情的一幕,幽冷的眸掠过一抹 残酷的冷光,随即搁下冷酷的话。 “既然你保证,那从现在起人质就由你看管!” 贞仪一震,猛地抬头看他——她心底也明白王燕对自己充满敌意,桓祯不可能 看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交给王燕? 桓祯只是面无表情地撇过脸,冷酷的反应更是伤人! 贞仪想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垂下眼,默默咽下心头的苦涩…… 元秀的心机比王燕又深一层,她察觉贞仪和桓祯间微妙的情感变化,见贞仪双 唇蠕动,心下有了疑虑,遂阴恻恻地道:“桓祯师兄,不如由我和王师姐一起看管 人质,两个人轮流看守,多了一个人留意,也可防范于万一!” “我不过问,”桓祯丢下话,转向大厅。“子澄,你也进来,我有话问你!” 离开前他遣走子澄。 “林师妹!既然你要和我一块看守,那人质就先交给你押下去了!”王燕支使 元秀,之后挽着桓祯,得意的离去!这次她又胜了一回! 子澄无奈的看了贞仪一眼,才黯然的跟着桓祯之后走向大厅。 元秀则是气得手脚打颤,她把全部的气恨,一古脑儿发泄在贞仪身上!她厉声 呼喝押住贞仪的大汉,“把她给我押到原先的杂物房!还有,这死丫头不听话,竟 敢私自逃跑,罚她一天不许吃饭,也别给她水喝!” 贞仪自头至尾未曾说过一句话,众人皆不知她已能开口说话,此时她也仅是默 然承受着元秀加诸在她身上的“惩罚”。 当她会说话时,是桓祯让她开启心扉,重新找到快乐!但此刻他的无情,让她 又退缩回不会说话之时的畏缩,闭塞,那个孤独封闭的哑巴格格! 她不懂桓祯如此善变的理由! 在秘境中那段快乐的日子,在他心中似乎不具任何意义…… 元秀转头对住贞仪冷笑。“不管你是不是个哑巴,桓祯师兄只不过是玩玩你, 现下他玩腻了,你已经被他一脚踢开,要是你胆敢再逃走,桓祯师兄可不会再纵容 你,到时的后果你就自个儿负责!” 她转头呼喝道:“还不押下去!” 然后元秀让人押着贞仪,回原先那处没有暖炕,足以冻死人的杂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