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日,布风把刚从美国考察归来的妻子陈月接到了自己的住处。陈月一进屋就 动手收拾这个那个了,她说你这个县长啊,在外面风风火火神气活现,到家里,就 这么乱糟糟的没滋没味了。 布风叹了口气说,当这个县官真是好累,倘仅仅是工作本身也罢了,偏偏功夫 主要不在这里,中国是靠关系才能在官场上混的,可是我靠什么?老同学的市委书 记跟我是面和心不和,此外我就是赤手空拳了,我从骨子里就不喜欢这种关系,实 在迫不得已了,也只是发个狠利用一下,内心里却顺不过来,还有这种把钱送上门 来的马屁拍得你要呕要吐的……月儿,你说我活得累不累烦神不烦神啊?有时候我 真的想辞职不干了呢! 陈月说事业离男人更近一些———我咬咬牙或许可以辞了证券所这份工作来相 夫教子,可是你呢,你要不当县长马上叫你下来了你能做什么呢?还去当老师吃碗 太平饭?或者办公司经商?要么就在家里———一个大男人相妇教子总不符合你的 性格吧?所以也只好就这么委屈了你了。 布风无言叹息。 布风牵了陈月的手说,出去散散步吧,反正天也晚了,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房子县的大街和省城的小马路差不多,亮化的彩灯谱写着一个无声的但却是充 满了生命活力的乐章。行人熙熙攘攘,但并不拥挤和嘈杂。商店里的商品和省城没 什么两样价格上却多少便宜些。广州、上海的流行服饰甚至是法国、意大利的时装 在这里也不难找到。陈月说,布风,想不到房子这么漂亮!布风说,再漂亮也不及 美国吧?陈月说,可是作为一个县城,我看跟美国也差不多了吧!布风又问,这回 你来看看除了觉得这城市还算可以外还有什么印象呢? 陈月说,你一当上县长,我们单位的同事就拿别的眼光来看我了,都以为我马 上要在省城买小别墅了,我也想过,能有别墅有私家车多开心啊…… 可三万块也买不了车吧? 陈月说,要是十个三万块呢? 三十万? 三十万我也不要…… 布风惊问,有人给你送钱了? 这事早过去了,不提也罢。 布风不依,说,这么大的事,我应该知道。 你们不是有个状元弄么?北京的钱处长不是想开发么?钱处长跟我们证券公司 的老总是铁哥们,就通过经理来找我,要我做你的工作,还许诺,事成之后,给我 们酬金三十万…… 布风听出一身冷汗这个钱克……真是无孔不入! 不过你知道我不贪财,还有你,你的脾性我也清楚,你什么错都可能有,但金 钱方面的,你守得住,所以,我就把他打发了。我不跟你说,是怕影响你的情绪。 何况,我早打定主意了,就是绝不参与和干扰你的工作…… 说话时他们不知不觉便到了县政府门口,陈月被夸父追日的雕塑吸引了,她说 布风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雕塑么? 布风点头说你感觉如何? 陈月细细端详了一会说,夸父是个英雄可是夸父也太苦了夸父是个悲剧啊! 布风怔了怔说陈月我还是第一回听人说夸父是悲剧……悲剧好啊!中国已经没 有了英雄和对英雄的崇拜,所以只有悲剧才能震撼也才能震醒我们这个民族…… 金全又找到布风说,鸭子浜热火朝天,可状元弄至今还没热起来,拆迁的进度 非常缓慢,他做了很多工作可是总也没有大的突破。布风问,那个老干部常里怎么 了?金全说他对我的确也是很客气的,我每次去他都频频点头,可是等到张局长去 和他签订拆迁协议时,他又拒不签字了。我的资格毕竟还浅,也不好对他发火,只 好三顾茅庐四顾茅庐直到今天他才松了口,可他还是有一个十分明确的要求:要么 给他两套房子,要么就补助他十万块钱。布风说一共有几十户呢要是每一户都给十 万块那不就是几百万了么?金全说是啊,这些老革命老干部大多有些牢骚,要是不 开心了,谁都敢骂。布风说,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要是往深处去想一想,他们的 确也是不平衡的,他们是打天下的,打得天下却没得到天下多少好处,等到天下真 的开始好起来的时候,他们又一个个离了退了,你能叫他们一点也没有想法么?比 较起来,我们房子县的老干部还都是不错的呢———今天我有个空当,我和你一起 去做做工作好不好? 布风对金全的工作还是满意的。金全不太张扬,金全也不像高加那样一有机会 就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才华。金全不仅关系很熟而且做事也很实际。张达不买他的账 金全也从不计较。布风也理解他,就和他一起去做常里的工作。 他们一起到了状元弄。姚多刚从鸭子浜那边过来,脸上汗涔涔的一片污迹,大 胡子也风尘仆仆地灰灰的一兜,他说布县长、金县长,状元弄这副样子……真急死 人了!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