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与回忆 我病了,却与易天南这般接近。 所以,我感谢这场病。一如感谢当年那场相遇。 窗外,落叶已经铺满了地,些许凄凉。 屋内,我却感觉到了丝丝春意。 因为,与自己苦苦相寻的人儿,终于可以如此近距离的相对。我感觉到了满足。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看一眼就好,哪怕,都不语。只要知道彼此都在, 就够。 我看着易天南笑,一直笑。 他终于看着我了,问,你在笑什么? 虽然也是五个字,却终是比那句“我不认识你”要好听多了。 我依然看着他笑,一直笑。 他低下头去。 我说,易天南,与你相对,真好。 我说,易天南,我找了你十年。 我说,易天南,看到你生活成这样子,我心痛。 我说,易天南,我要让你变回十年前的样子。 我说,易天南,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像从前一样待你。 我说,易天南,十年前的你,一身黑衣,几许铜肤,一脸腼腆笑容,一双有力的 手。 我说,易天南,你是我十年前的梦,如今,不论你的梦里是否还有我,我都要坚 持,将你复原,复原至原来模样。 他终于说话了,他说,傻丫头。 这是他对我说得第二句话!他叫我傻丫头!我不抑制地从床上跳到地下,光着脚 扑向他,说,易天南,你叫我什么?! 他却失语。 这时水生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我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吃的。 我对他表示感谢。 他说,大姐,看看你还需要什么,我再去买来。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让易天南陪我去一个地方,你不要告诉姐姐。可以么? 水生看看易天南,再看看我。 我说,我只是去看一看,怕自己体力不支再倒下来。 水生立即笑了,说,成哩,你们去吧。 于是,我拉上尚在发呆的易天南往门外走去。 我带着易天南到了海边。 此时的海边已经空无一人。 天冷了,海边也就安静了。 我散开长发,缓缓地在海岸线上行走。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每个城市海边我几乎都去过了。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去每个城市回来时总会带上一些贝壳,串起来想象 你微笑的牙齿。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们相遇的那个海边,我沙滩里埋藏了许多小纸条, 一直希望某天你会看到,一脸感激的样子。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重新去过那个海边小城,那里一切依旧,只可惜沙 滩没了。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住得那个小城再也没有闹过地震,因为我有你给的 护身符。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现在能喝红酒了,至少比十六岁那年能多喝一 些了。 我说,易天南,你知道么?我等了你十年,寻了你四年。 我说,易天南,我知道么?我心里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我想知道当年,你是否 爱过我? …… 回头,易天南已经泪流满面。 瞬间,我停下所有的话语,陪他一起流泪。 我的泪,一发不可收拾。 我想,易天南终于记起我了。 转身相对。 易天南说,乔小桥,你真是个傻丫头。你心里的那个人,怕早已经不在了哩。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仔细地看了又看。些许忧郁的眼神,过早苍老的面容,还 是那一身熟悉的铜肤。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记得我的,是么?易天南! 小桥,你真误会了。我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我真的,不认识你! 易天南,这里除了海,就是风。没有别人,你难道不能跟我讲一句实话么? 实话就是,真的不认识你。 你撒谎! 乔小桥,我真的不认识你! 易天南,你再说一次! 我再说一次,你是不是还要伸手再打我一次?! 你……能记得前几天的事,为何记不得十年前的事?哪怕,你只要记得四年前的 事,也好。 四年来,我一直在这个岛上生活,我只记得秀兰与水生。 易天南,你身上的护身符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这东西放在身上多余,可秀兰又不允许我扔掉,麻烦哩。 易天南,你为何总是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秀兰替我打理的,我才不操心这些哩。 站在我面前的易天南,是十年前的易天南,却不再是认识我的易天南!他的嘴里 总说秀兰,秀兰,甚至还口音都变了。 无人信我情,堪何表已心! 我的泪再次落下。不由得,蹲下身子,任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沙滩上流下熟悉的泪! 易天南有些手足无措,他说,别哩,乔小桥,你这样不好看哩。 我彻底瘫坐在沙滩上,任冬天的海风吹透自己糊涂的心。我的手被沙滩中的某种 坚硬触痛,摊开来,是一枚贝壳。我欣喜地将贝壳捡起来,凑近易天南的脸说,你笑 一下。 易天南不解。 我将贝壳放在他的唇边,告诉他,记得么?贝壳一样的牙齿,你的。 易天南突然乐了。他说,乔小桥,你怎么知道我的牙齿像贝壳? 易天南,你的牙齿就是贝壳变的。十年前就是。 乔小桥,你真会开玩笑哩。 我转身,将手伸进冰冷的沙滩,顶着风,迅速地堆起沙堆。等沙堆渐渐成行的时 候,我拉过易天南,问,看,像你么? 乔小桥,你干嘛没事儿老开玩笑哩? 易天南,十年前,我曾经这样做过,你说象你的。你再说一次,好么? 乔小乔,你玩笑开够了没有?! 易天南,为什么?为什么要忘记这么珍贵的记忆?! 乔小桥,你疯了哩。 忽怀今日昔,非复昔时今。 彻底明白。 易天南的记忆里真的没有了我。 十年前的易天南,总是会哄着他的丫头,说好,说行,说可以。 十年后的易天南,却是一次次地说,你疯了哩,疯了哩。 那神情,甚至口音,都不曾熟悉。 难道上天的安排,就是让我们遇上,分开,再遇上,再分开么? 我不信!也不要相信! 离开海边,与易天南回到病房。 水生与秀兰都在。 秀兰拿出做好的饭菜说,妹子,哪去了?快吃哩,凉了。 看着眼前一直为我忙活的善良女子,我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上前抱过她,大叫一 声姐姐,然后泪如雨下。 秀兰拍拍我的肩说,妹子,咋哩? 我摇头说,姐姐,我只是想哭,没事。 秀兰显然一脸不相信。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