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寒引素紧紧咬着下唇, 听着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寒引素都开始怀疑, 寒颖才 是她爸亲生的,她是带来的,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爸爸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小素,你不要恨小颖,她不是有意的,郑伟……” 寒引素皱着眉头打断她爸喋喋不休的话,异常冷淡的道:“有意无意,她都上 了我丈夫的床,您现在和我说这些没用,我已经和郑伟签字离婚,现在郑太太的位 置已经空了出来,您可以告诉寒颖,这个见异思迁龌龊卑鄙的贱男人,我不要了, 让给她了,抱歉,我还要上课,先挂了” 按了结束键,就听见:“寒老师……” 声音小小的,有些怯意,寒引素回头,不禁一愣,是她绘画班的孩子卫峰,可 爱的小胖墩,家里条件很好,不过话说回来,负担得起艺术中心昂贵的学费,没有 几个是条件不好的。 平常大多是他外婆送他过来,有时候也会见到卫峰的妈妈,是个打扮入时气质 卓越的漂亮女人,就是他外婆,也是雍容优雅的人,母女两个很相像。 旁边钢琴班的老师和她说过这家人的底细,貌似是了不得的家庭,政府高官, 具体多高的官,寒引素没细扫听,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她就过她自己的 日子就好了。 她这种性格,曾经被郑伟说不求上进,寒引素从来没觉得积极钻营,是件值得 夸耀的事情,就像郑伟,每次过年过节非拉着她去给他的上司送礼,她都在楼下等 着。 和他单位的同事们应酬,她也会枯坐在一边,根本打不进去他那个群体,喝酒 吃饭,说些各家的家长里短,这些她不喜欢,她觉得虚伪。 毕业后就进了市一小当美术老师,后来就嫁给了郑伟,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对 于她,是不停的辗转打工,所以也没机会去社交,造成性格有点不合群。 她一直知道郑伟对她多有怨言,男人吗,好面子,在外面都喜欢别人夸自己媳 妇儿,郑伟同事的媳妇儿,她也接触过几次,不是她矫情,真的说不上来,没有共 同语言。 当时她就听郑伟一个很不错的同事,当着她的面说:“郑伟,你媳妇儿学艺术 的,就是不一样,和咱们根本不是一档次” 听着仿佛好话,落在耳朵里,就有那么些别的含义了,为了这个,回家后郑伟 和她吵了一架,直接问到她脸上:“知不知道他是你老公的顶头上司,你和他老婆 拉拉家常,顺着说点好话,能掉块肉啊,总是一副清高的嘴脸,你真以为你是仙女 不食烟火啊……” 那次是郑伟头一次吼她,话说的毫不客气,当时寒引素就觉得,这个男人怎么 突然变得这么陌生,平常的温柔体贴哪儿去了。 过后郑伟又低下头哄她,说他那天喝多了,说的话都是酒话,让她别往心里去。 寒引素当时也反省了,是不是真是自己太孤僻,和他的同事们都合不来,她也没人 讨教,只能和慕枫说。 慕枫当时撇撇嘴说:“男人都这样,当时追你的时候,你孤僻,他们觉得有个 性,你清高,他们觉得有味道,你沉默,他们都觉得有神秘感。娶到手,这些就成 了缺点,张爱玲不是说过吗,每个男人都喜欢两个女人,红玫瑰和白月光,娶了红 玫瑰,久了,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月光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 瑰,白的便成了衣服上粒饭,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引素,咱们在学校的 时候,你曾经是很多人的红玫瑰和白月光,可是你嫁给了郑伟,之于他,你现在就 是米饭粒和蚊子血,这个落差,你要自己调试” 慕枫始终比她有智慧,对于生活感情,她都应付的游刃有余,她的却一团糟: “寒老师,这是我舅舅” 小卫峰的声音,打断引素飘忽的神思,这才发现小卫峰身后拿着画板的男人, 他很高,自己165 的高度,目测也就到他的肩膀,他站的笔直,一身军装穿在他身 上,越发挺拔。 肩膀上的三星两杠,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神圣不可亵渎,引素不由的后 退一步,略仰头,阳光从斜后方照过来,使得这个男人半边脸隐在光影里,看不太 清晰,但是那种威严气势,迎面扑来。 “你好,我是小峰的舅舅方振东” 他的声音清晰,钻进耳朵里恍如金石之音。寒引素眨眨眼,适应了光线,才看 清楚这个男人,皮肤略黑,脸上棱角分明,几乎每个棱角,都诉说着他是个军人的 事实。 寒引素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男人,仿佛天生的军人,浑身上下都有着军人 那种严肃冷硬和霸气,唇轻薄的抿成一线,即便此时温和的说着话,脸上也没有一 丝笑意。 他的眸光很深,深的几乎不可见底,就这么直直盯着她看,这样的目光下,寒 引素不自觉又退了一小步。 方振东几乎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失望,这种陌生的情绪一起头,便像滚雪球一样, 迅速壮大起来,几乎塞满他所有的情绪。 她不记得他了,一点印象没有,从她清澈的眸子里,方振东只读到了陌生或许 还有丝丝惧怕,惧怕?这令方振东说不出的挫败。虽然他一向有些严肃,可让这个 小女人惧怕,也足够他郁闷的。 第二次见面,一向不怎么在意女人的方振东,记住了一个女人的样子,可那个 小女人却不记得他了。 艺术中心外头有供家属等候的区域,透过大大通透的玻璃窗,家长们能清楚的 看到里面自己孩子上课的情景。 方振东坐在靠玻璃窗的沙发上,目光忍不住落在里面的寒引素身上,家属等候 区的墙上,有几幅油画,小峰进去上课前,偷偷和他说,是他们寒老师画的。 刚才方振东挨个看了一遍,基本都是风景,小桥流水,山里人家,郊外春景, 秋色夕阳…… 方振东不懂这个,只觉得她的画中都仿佛透着一种强烈的思情,角落里有她的 签名,辨认了好久,方振东才认出来是寒引素。 这三个字钻进方振东心里,方振东忽然觉得,没有比这三个字更适合里面的小 女人了:“春景则雾锁烟笼,长烟引素,水如蓝染,山色渐清……” 这个小女人简直就像从江南雾锁烟笼里走出来的,那么澄澈,清明,美丽。脱 了外面的大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浅灰色羊绒过膝裙,下面白色的靴子,很是单薄, 却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显得颇有些风姿楚楚。 长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在脑后,别了一支景泰蓝的簪子,垂下明蓝色流苏,有 几分古意,却和她的气质奇异的相配。轻缓的讲解着什么,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和刚才打电话时判若两人。 刚才没听见她说什么,可她的神色尖锐凛冽,方振东觉得,她还是眉眼舒展更 好看。 如此的注视,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寒引素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而且方 振东坐在哪里,是那么不容忽视,即便是柔软的沙发,他也坐姿笔直一丝不苟,军 帽脱下放在手边,手平放在膝上,姿势严谨的,仿佛在开军事会议。 而他的目光却盯着自己,寒引素疑惑是不是自己衣服哪里穿的不对了,让他这 样盯着她看,无数次低头审视自己的穿着,应该算得体吧! 这个绘画班的老师,她已经干了一年多,当初和郑伟结婚,郑伟家的条件也不 是太好,交了首付,买了现在的小两室,每个月需要还的房贷,依然是一笔不小的 数目。 郑伟在交通部工作,资历尚浅,且没什么背景,虽公务员听着好听,实在的工 资并不多,偏应酬很多。 郑伟又好面子,不知道拒绝,打肿脸充胖子,往往两人入不敷出,有一段时间, 过得相当拮据。 后来是她美院的老师,给她介绍了这个艺术班的工作,说起来,老师一直对她 颇为照顾,当初毕业的时候,就劝她去外国深造几年,专心画画,以后说不定能有 更大发展。 当时的她,根本没想过这些,说到底,她骨子里就是个小女人,她就想过她平 常的小日子,有家,有丈夫,以后有孩子,合合美美的。 事业她没想过,当初考美院,也是因为喜欢画画,并没有真想成为什么伟大的 画家,老师曾经非常遗憾,后来就给她介绍了这个艺术中心的活,大概是怕她真放 下画笔,成了一个庸碌的美术老师。 铃声响起,寒引素下课,等家长们都进来帮着孩子们收拾画具的时候,传达了 一下市里要举办少儿绘画大赛的要求,以及报名方式。 其实寒引素觉得,画画就是凭着兴趣才好,参加各种名目的比赛,一点意义没 有,可家长们往往不是这么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大约是现在父母的通病,如 果是她的孩子……寒引素禁不住心里一阵疼。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