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第七章苦难的开始(3) 扎西梅朵回去了,带着决心,带着高于一切的艺术使命,带着为艺术而奋斗 终生的精神回去了。可是,这个事业是什么?呵,无非是弹琴,是作曲,是探索 音乐创作的奥秘。至于它的基础,它的灵魂——那丰富多姿的大千世界,那风起 云涌的时代脉搏呢?这师生俩都给疏忽了…… 那天,扎西梅朵从辛各那儿回来,不去吃饭,也不回自己的卧室,便径直向 音乐室走去。呵,这里面曾经洋溢了多少家庭乐趣、欢欣,曾经存留了多少对母 亲的哀思、眷恋。可是现在,这儿空旷旷的,只有那台黑黢黢的钢琴孤零零地立 在那儿…… 扎西梅朵猛地掀开琴盖,不给自己一点儿犹豫的时间,便迅速地弹起一首枯 燥而难度极大的练习曲。 扎西梅朵要忘却人生,可人生却还记着她呢。不一会,小卓玛走进来了,她 怯生生地在钢琴旁站了一会儿,见扎西梅朵不理她,就轻轻地说: " 小姐,小姐,夫人在哭呢……" 扎西梅朵仍然弹着,一直到卓玛又一次喊小姐时,才停下来。她恼怒地说: " 她哭她的,难道我影响了她吗?你去告诉她,我就不怕她影响,她可以再 大声些,要不还可以到这儿来哭。我都能弹,我都要弹,不管她是哭!是闹!是 死!" 说完,又迅速地弹起来,不再答理卓玛了。 第二天,丹增小姐另派了个男仆来,他简直胆怯得不敢走拢来,吞吞吐吐半 天,却又分明是个不会编谎、不会拐弯抹角的冒失鬼,所以最后还是对扎西梅朵 直说了: " 小姐,小姐,夫人说、说,要是再弹,她就要把琴砸了,卖了……" 扎西梅朵停了下来,仰头大笑起来,然后问那个男仆: " 卖了?呵,对了,她家是开杂货铺的!你也去告诉她,别说她敢来动一下, 就是不管谁来动一下我的钢琴,我就砸了她家的那个杂货铺!回去吧,照实告诉 她!" 男仆走了,但扎西梅朵不能再弹下去了。她感到血液都冲到十个手指头里了, 使指头发麻、发胀、发抖。 第三天,扎西梅朵去得更早了。去弹琴?去练习?不,她只是去迎战。她估 计丹增小姐还会有更猛烈的进攻,更恶毒的计谋……可是,居然没人再来打搅。 以后的日子,扎西梅朵还是照常到音乐室,照常做好迎战的精神准备,天天 如此。虽然对方好像已经息鼓偃旗,但扎西梅朵却天天都经历着上战场前的紧张。 这对于需要专心致志的音乐练习来说,确实是太难了,而她的意志力也太疲惫了。 有时,虽然她也能真正沉浸到音乐之中,但只是又一次感到心灵浸透在哀伤、怀 念、孤独之中了。这结果还是与精神紧张一样使她受不了。 在这些日子里,钢琴练习成了沉重的负担。她仿佛只是为了赌气,为了气气 那个女人,为了不向那个女人屈服才努力坚持着。这与辛各所要求的为取得缪斯 手中的桂冠而作的奋斗,简直相差太远了。 扎西梅朵变得孤僻了。她不仅绝不与丹增小姐见面、说话,连父亲也回避着。 她尽量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尽可能不让丫环、仆人来打搅自己。这对大多数丫 环、仆人来说,倒是求之不得的事。见新夫人的权势地位越来越加强了,她们正 巴不得躲开越来越失宠的小姐呢。 就连从小陪伴扎西梅朵的次兰姆,在辛各出走之后,也躲躲闪闪地避着小姐, 躲躲闪闪地常往丹增小姐屋里跑。唯有卓玛,虽然身在夫人房里,心却在小姐身 上,她常常来招呼扎西梅朵的生活,收拾卧室,换洗被褥,留些好吃的给经常错 过吃饭时间的小姐端来,又常常按着扎西梅朵的指派,跑到八角街那个小阁楼上, 把这些好吃的东西给辛各先生送去。 辛各的生活的确需要照顾,除了给他送去一些食品,扎西梅朵还常常将自己 的零花钱拿给老师,但每次都被老师坚决地拒绝了。 一天,扎西梅朵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和老师谈话: " 您这儿什么都没有,您真不该把钱都给了大管家。" " 我把钱给卓玛和次兰姆的时候,让大管家看见了,我怕他给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