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里很冷,尤其是在永巷里。 华凤妤紧缩着身躯独坐在床的一角,今夜较以往更冷,看着微亮的烛光,她 一脸的木然。 她想起了老迈的父亲受她所累发派边疆,一思及此,她的一颗心不由得揪起。 她的泪已经流干,剩下的只是心境的苍老与无奈。 若她能够选择,她情愿当年没在清湖畔遇到太后,没有进宫,更没有遇过单 御天。她爱上了世上最多情也最无情的男人。 她下了床,虚弱的双腿差点撑不起她的身体,她已经两天两夜未进食,从小 翠带来她父亲的消息之后,她便不吃不喝,也不觉得饥饿,她想让自己变成一个 没有感觉的人。 她走出屋外,仔细聆听,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啜泣声,这里每到夜晚,就 会传来哀泣的声音,失去皇上宠爱的女人,就代表失去了一切。 那她呢? 如同一缕游魂似的,她走到永巷后的井边站了上去,眼一闭,准备投身跳入 井里。 「妤儿」 一声原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呼唤竟在此刻响起。 好恨呐!为何自个儿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受他牵系、束缚?睁开双眸,她 看向那令她伤心欲绝的身子。 断了吧,她已经好累,再也堪受不起他带给她再次的打击了。呵!待她到了 另个世界,即使他是皇上也奈何不了她了…… 手中握着单御天还给她的凤玦,她悲痛的想,她遇上的终究是个江湖术士啊! 没错,她爱上了一个男子,他身上有着龙玦,与她的凤玦是一对,但他与她 却不是一对——怪只怪她爱上了不该爱,也爱不起的男人。 反正另外一块龙玦已毁,她已经是个无所依靠的人了。 毫不犹豫的,她纵身往井里一跳。世间的情爱仇恨、荣华富贵,对她来说已 不再重要了—— ☆☆☆ 「皇上因何闷闷不乐?」单佐靖看着单御天时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 得开口问。 「没事。」手一挥,单御天说道。 「是为了皇后的事吗?」单佐靖一针见血的问。 单御天瞄了单佐靖一眼,「朕不想提及此人。」 「但皇上需要有个人谈谈。」他淡淡的回答。 单御天看着他,然后一个摇头,「你的态度令朕感到不悦,因为你猜中了朕 的心事。」 「皇上难得心仪一名女子……」 「却是个不值得的女子。」 「值得与否,臣无法置喙,只是臣以为,后宫嫔妃为了皇后之位明争暗斗时 有所闻,皇上此次似乎小题大做了些。」 「你为何会以为朕小题大做?」单御天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她用计使刘贵 妃小产,这事难道还不严重?她还遣人动手打刘贵妃,你可知道?论罪朕该将她 赐死,但是却下不了手。」 「皇后做出此事确实不智,但皇上似乎也有不对之处。」 单御天直视着他,等着他开口。 「皇上似乎还未查明真相,便听信了刘贵妃的片面之词,将皇后定罪,打她 进永巷,而华丞相发派边疆,家产充公,此事——恕臣直言,皇上实在太过草率 唐突。」 「别忘了,曹太医替刘贵妃做了证。」 单佐靖叹了口气,「皇上,正如臣方才所言,后宫嫔妃为争皇后之位,可是 什么都做得出来。」 单御天开始仔细的思索。 「鲁太医一直求见,想与皇上谈皇后的事,皇上为何不宣?」 「你比朕更明白鲁行与华家的交情,朕不想听到有人替她求情,朕是天子, 不能感情用事啊!」 「这点佐靖明白,但是……」单佐靖又叹了口气,「鲁太医来求见于我,要 臣转达一事。」 「什么?」 「皇后小产。」 单御天震惊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打她入永巷那日。」 他木然的坐在龙椅上。那日妤儿的苍白与孱弱……他早该察觉不对劲,但却 没有留意,他的神色有着懊悔。 他和她的孩子啊……他还来不及为他的来临而开心,却已先承受失去他的痛 苦。 当初得知刘贵妃小产时,他只感到惋惜罢了,然而,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妤儿 身上时,他却觉得心痛不已,想必妤儿一定也很难过吧! 在双重的打击下,看似坚强的她承受得住吗? 「她此刻……」 「臣只希望皇上能重新审理此事,若皇后真有罪,便该责罚,若无罪,就该 还她一个清白,皇后毕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夜已深了,若皇上没别的事,臣 先告退了。明日臣将前往南方,这一阵子不在城里,皇上自己保重。」 「朕明白。你下去吧,」 单佐靖一走,他随即起身,看着窗外一轮明月照得大地分外明亮。 天凉了,不知她在永巷人可安好?单御天将双手摊开,低头看着手中碎成两 块的龙玦,他后悔了自己的冲动行事,但这龙玦却不可能再恢复原样。 今夜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明知他不该再想念她,却怎么也管不 住自己的心。 「张福!」他唤道。 「小的在!」 「皇后如何?」这几乎是他日日必问的话。 「听永巷的太监说,皇后这几日都闷闷不乐,也不吃东西。」 「是吗?」他的眼神微微一黯。「朕……想去看看她。」 「皇上,这不行的。」 「只有我愿意与否,没有行不行!」单御天的口气有着坚持,「别惊动太多 人,你随朕来。」 「遵旨。」张福无言的跟在他的身后。 ☆☆☆ 她的房里没人,只有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皇后呢?」单御天问身后的张福。 张福转头看着跟在后面管理永巷的太监。 「小的不知道。」这太监吓得发抖,怎么也想不到皇上有一日会光临这个冷 清的地方。 「不知道?」单御天严厉的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太监,「还不快去找人!」 太监唯唯诺诺的应声,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寻人。 不知为何,他越来越感到不安,他也出房,四处找寻。 然后,他看到了她,一抹白色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井上。「妤儿——」 她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决裂、怨怼,与誓死如归的神情,她微微一笑,毫不 犹豫的投入井中。 「不!」他吼了一声,冲向前伸手一捉!却扑了个空,他不假思索的跟着跳 了下去。 他的举动使身后的侍卫、太监们慌成一团。 单御天贵为天子,怎样也不能有个万一啊! 在漆黑的井水中,他的手抓住了她,但她却甩开他的手直往下沉,他放手一 搏也要死命的抱紧她,他不会让她死的。终于他抓住她,浮出了水面。 井口灯火通明,单御天抓住由上头丢下来的绳索,与华凤妤两人一起被拉了 上去。 「宣太医。」一回到地面,单御天一身湿渌渌的抱着华凤妤跑出永巷。「为 何要寻死?」 华凤妤奄奄一息的被他抱在怀中,她的手紧握着她的凤玦,上头清楚的浮现 出两个字飞龙。 他摇晃着她,「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能死!」他颤抖的拿出被他摔成两半的 龙玦,「你看到没有?这上头有字——在天,我们果真是上天注定的。朕错了! 就算你做尽天下恶事,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然而,她紧闭的眼却丝毫没有动静。 「太医怎么还没来——」他倏地大吼,声音透露出深刻的哀痛。 ☆☆☆ 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华凤妤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小命,不过从她醒来之后, 她便开始不理会单御天。 她的态度使单御天急疯了。 「明后日,你父亲便会回皇城了。」 「是吗?」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她不能这样对他,她是属于他的,没有他的允许,她便不能轻易的借着 死亡逃离他。 直到现在,他才深深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已浓得深不可测,一想到会失去她, 他便觉得人生已了无生趣,这是其它女人无法做到的除了她,所以纵有再多的美 女出现,他亦丝毫不动心,只因他要的只有她,他要他们俩不仅纠缠一辈子,而 且永世相随。 一直到单御天捉来曹太医和刘君儿的兄长问明一切之后,还了华凤妤清白, 她才有了喜乐的神情。 但一转头面对他,她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将刘君儿交给她定罪,但 她只是将她打入永巷罢了!然后,还是不搭理他。她对待他的态度,使他心烦意 乱。 「妤儿,你要打朕、骂朕都随你,只要你对朕笑一笑。」单御天只差没跪下 来,「不然说句话也好。」 瞄了他一眼,她果然开口,「臣妾累了……」 「别想打发朕!」单御天拉下了脸,「我可以给你天下任何事物,只求你对 我一笑。」 「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他兴奋的问。 「我想出宫!」 「想去哪游玩吗?」他因为她的话而松了口气,「朕知道华家的故居在楚州, 朕陪你下趟楚州。」 「我不想去楚州!」 「那你……」 「我只想回华府。」 [你是什么意思?」单御天的笑容隐去。 「臣妾求皇上废了臣妾的后位,让臣妾回华府终老一生。」 「该死的!」她激怒了他,「朕到底还要如何做,你才可以原谅朕?」 [说话。」他捏着她的下巴,「朕到底要怎么做?」 「我们就如同龙凤玉玦一般毁了!」她的眼神一黯,拿出自己的凤玦把玩着, 「你的龙玦碎了,若你真有能耐,就将这两块玉玦回复原状。」 「这……」单御天原本就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将龙玦给毁坏,如今听她这么 说,他更加难过。「你这不是在为难朕吗?」 「是为难也好,不是也罢,若皇上做不到,就放了臣妾吧!」 「我不准!」 他狂乱的吻着她,但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为什么?」单御天放开了她,「难道非得如此冷淡的对朕?」 她闭上双眼,不愿看他的表情,那会令她心软,而她不想再相信他。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曾经她相信了他许下的承诺,不知不觉的放下她本来 不愿交出的真心,然而,当他绝情的只相信刘贵妃的片面之词时,她情何以堪? 现在真相虽已大白,然而他带给她的伤害岂能以三言两语抹去? 况且,她还记得他将龙玦摔在地上的情景,那断裂的,不只是那块龙玦,还 有她那颗深爱他的心。 圆,象征着圆满,可是他们之间,似乎已像这龙凤玉玦般难圆了。 「除非你真能将龙玦给复原,不然再谈也是多馀。」她的手握着断成两块的 龙玦,对他说道。 单御天无奈之馀,只能抚袖而去。或许他该去求助于他的老丈人,或许老丈 人可以劝劝她。 ☆☆☆ 不管任何人对她说什么,华凤妤等于是吃了秤陀铁了心,永远重复着同一句 话,除非单御天能将龙玦给复原,不然什么都免谈。 单御天天天来找她,只求她能改变主意,不过,她依然吝于给他任何一句话, 就连看都不愿看他。 最后,他竟然还下流的去跟单佐靖借他的龙玦给她,可这根本就不能造假, 她与他的龙凤玉玦遇水会现出「飞龙在天」四字,可单佐靖的龙玦就算泡在水里 一天一夜,一个字也浮不出来,所以他的谎言一下子就被她给拆穿了,她因此更 加气他,更不给他好脸色。 华凤妤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里,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单御天都会上朝阳宫找 她,而他的出现每每令她心烦意乱,所以她索性躲着他。 走着走着,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突然挡住她去路的人影,猛一抬头,认出了来 者正是她出嫁前出现的那位道人,「师父,你怎么会在此?」 「我算出皇后有心烦事,所以特来解忧。」这位长得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慈 爱的说。 华凤妤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着凄凉。 「皇后为何事心烦?」 「师父难道不知道吗?龙玦己毁,龙凤玉玦是不会相合了。」她幽幽的表示, 「我与皇上也如同此般有缘无分。」 「皇后此言似乎言之过早。」 「是吗?」她拿出自己的凤玦,「只剩这只凤玦!」 道人接过手,抚着玉玦上的凤刻图案,「你要成为一个好皇后,辅佐当今天 子,天龙王朝将因有你与皇上而创太平盛世。」唯有如此,中天女和黄龙的因缘 方得善果。 「可……」 「我知道!」道人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龙玦已毁,是吗?」 她闷闷不乐的点着头。 「其实龙玦对于你真是那么重要吗?」道人问道。 华凤妤不禁愣住。也不能说是重要或不重要,只能说,她希望能与单御天如 同这龙凤玉玦般,成为一个完整的圆,但随着他的冲动,一切都毁了。 「妤儿——」就在这个时候,单御天的声音由远而近。 她转过身,就见单御天独自一人朝她飞奔而来。 「皇上」华凤妤好奇的看着他兴奋的样子。 「给你看样东西」单御天兴奋的拿出手中的玉玦. 她惊讶的看着他手中的玉玦,她认出上头的龙刻图案,这是明明已断成两块 的龙玦. 「怎么会……」 「方才在御书房内,只见龙玦莫名其妙的便愎原了,这就代表着,我们注定 得在一起。」 「一定是他。」华凤妤一个转身,指着身后的道人。「一定是他施的法。」 「我见过你……」单御天一看到他,有些意外,正在思索的当口,道人就如 同一阵烟似的消失。 「咦,人呢?」她有些惊讶的问。 「他是当年赠与我祖父正德皇帝五块龙刻王决的老者。」单御天说道,「在 藏书阁中有他的画像。」 「你的意思是说……那他几岁了?」 单御天微愣,他祖父驾崩至今也已经五、六十年了。「他是个仙人,朕想, 他的出现,是想佑我天龙王朝。」 她看着他,然后又看看已经回复原样的龙玦,这是一对的,不是他又去跟别 人拿来谁骗她的。 「还有另外四块龙玦呢?」突然之间,她对其它的龙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知道佐靖有,然后呢?」 「朕有一位伯父,三位叔父,他们各有一块,然后传给了他们的长子。」 「所以……」 「单知过是伯父之子,而佐靖你是知道的,他是三叔父的独子,然后驭玄他 在哪里,老实说,朕也不是很清楚,当年伯父叛变之后,我叔父便带着一家人离 开了皇城,不知去向,至于破邪则是护国大将军,目前正戍守边疆。」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会遇到凤玦女子?」 他的表情有些为难,「这种事情很难说。」他的手握住她的,老实的回答。 「我相信可以」她对他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若有朝一日,他们真的带回他们命中的凤玦女子,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是当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单御天摇头。他不愿让她忧心国事,毕竟这并非一个女人家的 事。 知过可能引起叛变,边疆也不甚安定,所以说不定哪天,他会下令杀了知过 也难说。 「这么说来,你原谅朕了?」 华凤妤将两块玉快小心翼翼的戴在身上,点点头,「既然上天都如此注定, 我们当然就得在一起了。」 他为此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真会怨他一生一世。 「听说你秋天要大选秀女?」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单御天一愣,看出了她笑脸后头的严肃。 「不选了!」他的大手一挥,将她给揽入怀中。 「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开心、快乐。」他疼惜的说,「为了你,我以后都不选了,就 连后宫那些女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包括送她们出宫?」 单御天点点头,「如果她们愿意走的话,就由你安排。」 她激动的反抱住他。其实她也不是很贪心,她不过是希望自己所爱的男人只 爱她一个人罢了。 「你愿意去寻找其它的凤玦女子吗?」 「什么?」 「你去帮你的堂兄弟寻找他们的另一半,这样他们也会跟我们一样快乐。」 「这……」他摇着头,故作苦恼的说:「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烦吧! 那不在咱们所该管辖的范围之内。」 「我不管!」 单御天有些意外的看着华凤妤甩开了他的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 有当月老的念头,和他不谋而合。 嘿!如果他真替佐靖找到那个女人,佐靖会不会感激他呢?他更想看看佐靖 为情所苦的模样。 「我要将龙玦传给我的儿子。」她转过身,看着单御天,扬着身上的两块玉 玦,「为了预防你在冲动之馀又做了什么事,所以我暂时替你保管,至于凤玦嘛, 等我儿子出生之后,我会将之送给我喜欢的小女娃。」 单御天有点头痛的看着她,果然女人不管是年轻或年老,总是那么的自以为 是,还未成形的孩子就已经被自己的娘决定将来要娶怎样的姑娘。 不过,现在他不想跟她争辩什么,好不容易雨过天青,他只想要陪着她,一 同迎向未来。 至于另外四位凤玦女子何时会出现?他的堂兄弟们也会如他这般幸运的遇见 吗?单御天很是欣喜的期待着。 (完)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