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在劫难逃(75) 黄站长犹豫再三,还是向书记说出了这样的意思:刚才那个人确实是抗洪英 雄闫屎棒,他可以作证。书记的脸色马上变得像烤猪睾丸一样难看,但书记毕竟 是一位久经考验的老共产党员,他灵机一动,随即将计就计:是的,他确实是闫 屎棒,但我们称为抗洪英雄的是" 闫史榜" ,而不是" 闫屎棒" ,请你搞明白了, 说到这里,书记的口气突然严厉起来:我看你是耳朵有点聋,眼睛有点话花,耳 聋眼花说明你已经老了,既然老了,你就回家呆着去!果然没过多久,黄站长被 罢免, 回家呆着去了。 如数分到三倍供应粮的人们,联合起来,献了一面锦旗,锦旗上绣着" 天大 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一行大字,这行字气韵贯通如游龙舞凤,色泽闪亮更是金 碧辉煌,是一位老书法家和一位老刺绣能手合作的结晶。只是旗面由几条红绸子 被面联缀而成,由于盖过几代人,被面大都褪色,有的还打着重重补丁,看起来 不太雅观,但群众对党和政府的感激之情正是通过这些破布密线表现得淋漓尽致, 使人想到歌剧《红珊瑚》中的著名唱段《绣红旗》中所描写的情景:针儿密,线 儿细,令人热泪绣红旗。这种情景无疑是感人至深的,更感人的是,这些人在献 红旗的同时,以一种绝对整齐划一的姿势跪成一大片:人民群众在表达感激方面 ——尤其是下跪——是训练有素的,如果要说" 素质" ,中国人在这方面的素质 是世界一流的,这一点不但表现在动作的训练有素,还表现在历史的悠久和承传 的无师自通上,一部华夏史,洋洋五千年,从某个方面讲,其实是一部跪的历史, 如果不信,你可以查查史书,黑格尔先生说过,中国是一个产生真正意义上产生 史学伟人的国度,但你查一查这些伟人的著作,哪一部哪一页没有下跪的文字? 令人奇怪的是,从这些史书上,我们知道了神农民教我们稼穑,伏羲教我们算卦, 女娲教我们补天,燧人氏教我们点火,孔子教我们甘作顺民;但究竟是谁教我们 下跪?这些史书上却只字不提。有些事情是需要联想的,因此,我联想到了这样 的事实:史书上同样没有写谁教我们吃饭、睡觉,但吃饭、睡觉人人都会;这就 说明对于我们来说,下跪同吃饭睡觉一样,是一种本能,一种需要,如果连这个 本能都丧失了,我们怎么能活下去呢?化用罗大佑先生的《东方之珠》,可以写 出下面的句子:让我们下跪了五千年,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语言仿佛都在诉说着 我们的没有尊严;让天子时代保佑我,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黄瘦的脸。历代皇帝 稳定自己宝座的法宝,就是让你时时刻刻感激他。而煽起你感激情绪的妙法就是 把原本属于你的权利收回去,然后由他再施舍给你。比如人生而应有的权利就是 首先获得食物,但皇帝会用战争等手段剥夺了它,让你饥饿,让你易子而食,只 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你一碗粥吃一吃,让你延续了生命,你能不感激涕零,两股战 战,长跪不起吗?从这个意义上讲,自然灾害是皇帝的好朋友,每次大雨、大旱 之后的赈灾活动,总会使朝野感激,皇恩浩荡,全国上下跪成一片,而那些应时 而生的治水大吏,治蝗大吏总是作为帝王的形象大使而彪炳史册,光照千秋。当 然,数十倍于治水治蝗大吏的却是那些贪官污吏,他们会制造出无数个" 豆腐渣 工程" ,这些工程并非没有积极意义,他们可以使下一次的洪水十分顺利地决堤 泛滥,从而为全国人民的感激涕零跪成一片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因此,我们说 每一次自然灾害都能挽救一个封建政权——无论是产生一个新政权还是稳定一个 老政权。 所有的古老文明,它的史书上都写满了对于粮食的宗教感情,而对粮食充满 宗教感情的文明古国,现在无一例外地都走向衰落。非洲是被黑格尔先生划在人 类文明史之外的,但通过电视看到非洲饥民面对食物的眼神,我们不难发现,文 明古国与野蛮古国在某些方面却是惊人地相似! 下跪的人们结束了他们的仪式,便去修黄家渠了,这是他们自发的行为。所 谓修渠者,是指进一步加高堤身,对渠底的淤泥却从不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