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浊酒余欢(3) 本来事情至此不可谓不圆满,这般精采的故事也本应深埋心底,逢年过节也 可以和该领导套套近乎,可恰恰党远压根就不是混官场的材料。领导好不容易出 一次洋相,让党远替他憋着,就像憋一泡屎一样的不现实。没出一个月,关于领 导同志裆部于某日出现的某种状况,以不下三、四个版本的丰富度在单位里大快 人心地流传开来。 党远的警官生涯至此也就走到了穷途末路。仗着年轻气盛和对未来的无知无 畏,他没怎么多想就辞了公职。大丈夫冻死迎风伫立,岂可他人胯下忍辱偷生? 党远年轻时最大的失误就在于没搞清楚官场和菜场、领导和邻居的区别。 现在,当他终于搞明白的时候,昔日同事早已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党远每 次和他们相聚每次都后悔得肝疼每次都酩酊大醉。早知今日这般漂泊,何必当初 逞匹夫之勇硬充性情中人?更要命的是,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以后,他干 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打不起精神,既然已经放弃了争名于朝,又何苦争利于市, 岂不舍本而求末?他在外企做过高级管理,开过广告公司盘过酒店,北到青海格 尔木,南到云南大理,一路折腾却无不铩羽而归。 党远甚至没有河东河西这一说,哪头不好他就盘踞哪头。斗转星移,沉舟侧 畔千帆过,他却连说得过去的生活都快说不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把什么都看得太明白了,水至清则无鱼。 2 党远的茶餐店开在西区的一个街口,是从一位出国的朋友那里盘下来的。这 座城市东西南北四大区域,西区是最风情最典雅的地方。从老城的北门一直往西 渐渐看见法国梧桐的地方便算是进入了西区。西区的人几无老城的亲朋,而老城 的人假使有幸在西区落脚,在解放前不是娘姨便是奶妈,就是解放后西区的别墅 公寓里头出现了一批啃大葱放响屁的人,也没老城人什么事,都是解放军的南下 干部。西区是贵族的,不管今天轮到谁来当这个贵族。党远从小生活在离西区几 条马路的地方,从小隔岸看花,无限神往。这里没有都市的张扬,却牢牢握住了 这座城市永远的灵魂。 茶餐店店面不大,不到十张桌子。党远从安徽歙县乡下的古民居里的农民那 里收购了些旧门旧窗,又从石材市场搞了些看上去近似古城墙砖的贴片,把个店 面搞得很像洪秀全的议事堂。尤其是那些木头窗扇上雕刻着的达官贵人、仕女丫 鬟,他们的脑袋文革破四旧时被红卫兵一律铲除,只隐约保留了嘴巴下面的部分, 这一群群身材依然生动的无头人,党远也是喜欢的,在他看来,国人无脑,留头 也无用,有嘴足矣。 还有那几盘粗瓷翠竹,根不深但不乏茂盛,可以在客人之间有个意念隔断, 也代表着丁小然浙东老家屋后的那片竹林。党远始终认为丁小然今天的安居乐业 绝对和她老家淳厚的民风和绝佳的风水有关,前溪后山,竹海婆娑。再上等的风 水也难出其右了,难怪她家同姓当中最不济的亲戚也会由于莫名其妙的拆迁而莫 名其妙的分到一大笔钱。 这个茶餐厅归根结底的意思,还关乎杨子。他们在重庆的时候,杨子最喜欢 去的就是这样一家茶餐厅,连现在用的椅子,党远选得也和重庆的那家一模一样。 店开张还不到二个月,地非闹市,生意自然也清谈,况且他的店里只有些现 煮咖啡,三明治,意大利炒面,卤肉饭,咖喱鸡饭之类。不贫民,更不贵族,不 中不西,不伦不类。仿佛他只是在经营落寞的记忆和伤感,赚不赚钱是不重要的 问题。 其实像他那样以简餐为主的店,中午的生意会好很多,可他常常一觉就睡到 中午,午餐时有时无,渐渐的也就没了常客。下午偶有闲杂人等过来喝茶打牌, 可店里只有咖啡和英国红茶,很让客人悻悻。党远也乐意他们离得远远的,一壶 茶喝一下午,喝成纯净水了还乐此不疲,牌甩得比耳光还响,这令他深恶痛绝。 而真正小资白领的下午也根本没有时间,就是偶尔有几个白领模样的年轻人进来, 党远也比较客观的认为或许他们只是迷了路,了无当时他和杨子在重庆时的那番 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