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浊酒余欢(5) 他又心有不甘的去了小书房。桌上原来杨子的照片悉数灭绝,连他未雨绸缪 偷偷保存的几张也被她搜寻毁迹,女人绝情如绝经,至此他深信不疑。 虽然杨子走得不至于若无其事,但今天的不期而至却非常的若无其事,如果 是世事沧桑命运多舛,这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也不够其酝酿的成本,而如果杨子不 过是路过此地顺带把他当作故旧瞧上一瞧,党远认为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自己也断 然来不及在她面前学成故旧模样,万一不幸穿帮,流露出不甘心失败企图东山再 起的神情,岂不坏了天下故旧的英名? 党远鲜有彻底发呆的时候,来时不久的桃红自然更是首度瞻仰,不免毕恭毕 敬,她怯怯地迎着党远的瞳孔,化去了调制一杯拿铁咖啡的工夫才发现,那两道 从瞳孔里射出的散乱迷离的目光不但穿越了自己的脸,还穿越了自己身后的墙。 3 离开警局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党远像是做了结扎,前胸后背八大块坚硬的键 子肉也旋即解散摇身变成了肚腩和熊腰,心里因为失去了鸡鸣狗盗而空空荡荡。 这段时间,正赶上丁小然的宦海生涯扬帆起航,党远成了她船头首先被犁开的浪 花,每天在厨房里潮起潮落。在把家庭菜谱上所有的菜全部烧了一遍以后的那个 初夏,党远开始远走他乡。 这样推算下来,他认识杨子已经超过五年了。五年多前的青海格尔木,有一 个当地政府举办的招商发布会,党远代表所经营的小型商贸公司辗转兰州和西宁 最后到了这座柴达木盆地南面的高原小城。其实事后回想起来,这样的招商会本 无参与的必要,完全是党远渴望飘泊的心情使然。当时,只要有籍口,他甚至可 以越过昆仑山脉一路徜徉到沱沱河去。 五年前的杨子稚嫩如露水未干的禾苗,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映着高原蔚蓝的天 空,像一簇飘落的白云。她是举办方从甘宁一带最好的礼仪公司请来的会务秘书, 在十二个已经十分漂亮的会务秘书当中,杨子依然美得惊世骇俗卓尔不群,被主 办方推为首席礼仪专司贵宾登记。这种阴险的安排直接导致了连同党远在内的所 有男性贵宾无分老幼无分南北,在踏进会场伊始大脑就遭遇重创,会还没开始思 想就被搞乱。前往签到桌不过十几米长的路上出现了严重拥堵,一些矮个子同志 的视线因为被前面同志的后脑勺所阻,情不自禁地不住跳跃;终于轮到了握笔签 名的同志由于骤然和杨子近在咫尺,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引起动作迟缓甚至停 顿,给人感觉好象是当场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党远就是在这种比他们有过之而 无不及的情况下慢慢地挪向杨子的,他过往的审美观被眼前这个美仑美奂的姑娘 彻底颠覆了。 这是一张典型的欧亚混血的脸,直到今天党远仍坚持认为杨子的祖上一定和 丝绸之路和古代波斯有着某种的联系,党远甚至曾试图考证她和一千多年前在欧 亚大陆神奇消失的一支古罗马军团之间的关系。 轮到党远站在杨子跟前的时候,苍天有眼,会场外面突然刮起了一阵沙尘暴,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腾空而起的一只塑料袋不偏不倚“啪”地贴在他的脸上。据杨 子后来回忆,他们之间的首度肌肤之亲就发生在这只从天而降的塑料袋上,当她 伸手帮他清除这个飞来横物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竟在眼睛被严重 蒙蔽的情况下准确的在她手背上停留了足有三秒钟。在这三秒钟里又有一阵疾风 抵达,猛的掀起了杨子的裙摆,让签名桌周围除党远外全体男宾的心脏惨遭电击, 一只赛一只的狂蹦起来,思想也雪上加霜陷入了更加不健康的状态,而在这考验 人的关头,一只蒙面的塑料袋令党远超凡脱俗。 党远双目重见天日的一瞬间,正赶上惊魂未定的杨子双手摁住裙子,低头之 间生出万般娇羞,这是一个日后永远镌刻在党远脑海中并常常陷他于痴呆的印象, 从这天起,党远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惊为天人。 可怜那天的招商发布会,全体男性与会者都恨不得反过身来朝着签到桌的方 向坐,这让主席台上的当地领导渐渐丧失了自信,声音由慷慨激昂变成了困惑彷 徨,开始由衷地痛感这些来自发达地区的商人头脑里方向感的不发达。党远还是 坚持着面朝主席台的,他不想参与到那些充满低级趣味的目光中去,虽然他非常 清楚他将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魂不守舍。在他全部的情感战役中,今天是 第一次被如此惨重的击中了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