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浊酒余欢(9) 腹中充满酸奶的司机见两人心不在焉,便拉着他们在小小的格尔木城区里转 了三圈才把车停在了最好最高的一家宾馆,倒也很中党远下怀。房间更是不错, 在最顶层,可以俯瞰全城,下面正对着在当地被称为南关十字的热闹街区。因为 第一次和男人待在这样的地方,杨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径自走到窗边,默默 地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党远站在她身后,和自己心里一系列不高尚不磊落的念 头作着斗争。 一匹黑马拉着一辆胶皮大车拐弯过来,马好象认识红灯,还未等主人招呼就 自动停住。老马识途呵,党远这样想着,心亦平静了些许。喜欢这个城市吗?党 远问,杨子摇摇头。西宁呢?杨子还是摇摇头。她告诉党远她只喜欢嘉峪关,喜 欢她小时候一个警察看两头,一座公园二只猴的宁静小城,杨子又问他听没听说 过楼兰古国?党远说当然,而且我还看见过楼兰美女,那是现在的美女无法望其 项背的。杨子看着他,党远说,别看我,就是你,你就是楼兰美女。杨子顿时脸 红无语,令党远很受鼓舞,他进一步建议道,喝了那么多酒,去躺一会吧。杨子 犹豫,那你……党远说,我?那还用问?当然是在沙发上,要不要听我给你讲故 事?杨子惊喜,真的?好啊。 杨子小心翼翼地和衣半躺半坐在了床上,她并没反对党远轻柔地帮她脱下鞋 子,只是迅速地将脚也一并藏到床单里去了。党远把沙发拉近到床边,沉思着看 着她。虽然有床单包裹,杨子却更加美妙绝伦,更加神秘莫测,她的大眼睛一眨 不眨的看着党远,那种彼此间已然不太遥远的距离在她清澈的眼神里一览无余。 好一阵,党远在梦幻和现实之间摇摆,眼前的一切让他既信又不信,身体分 成两部分在激烈地争辩着,以至杨子以为他坐得不舒服准备起来和他换个位置, 这才使他确信了美梦已经成真,顿时心如不系之舟。他讲他的初恋,讲那座遥远 的城市里的法国梧桐树,讲庭院深处的邻家女孩,讲普希金铜像前那个忧郁男孩 对未来的期许,讲那些让他难以忘怀的罪犯和人类的原罪,讲丁小然和她老家的 翠竹。他这一生中从没讲过那么多关于自己的故事,也从未像今天那样被自己感 动得神情恍惚。 这期间,党远甚至要了两份七成熟的牛排两份红菜汤两份三明治和一瓶红酒, 他从来没有对如此坚韧的牛排和发酸的面包表现出这般兴趣,他是在细嚼慢咽这 段宝贵的时间。他在以时间换空间。为了让时间如流水,他甚至和杨子谈起了诗。 谈起了杀妻自尽的顾诚,谈起了悲情的激流岛,谈起了他刚上大学时为引诱女同 学而作的散文诗,所有一切可以击中女人柔肠的鸳鸯蝴蝶伎俩,党远无不搜肠刮 肚,果然让杨子的眼神里出现了期待中的缱绻和迷离。 党远偷偷望了一眼窗外,欣慰地发现世界已经寂静,灯火已然阑珊。连街上 的灰尘都已歇息下来不复白昼的张扬。十字路口那盏自动信号灯也只疲惫地闪着 黄色的亮光,表示人车马骡此时皆可随意驰骋。 杨子执意没动她面前的红酒,那杯红酒自始自终鲜亮地站在那里,向她缠绵 的心思投去一抹暗红。这是一个她从不知晓却在冥冥之中不时悄悄撩动过她的世 界,一个关于遥远的都市和陌生男人的童话。她的柔情,好奇,爱怜,母性和憧 憬被党远的故事充分地调动起来,集合在一起又热烈地奔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以至她的身体柔软如行云流水,双目亦梦亦幻。 望着侧躺在床上入迷地看着自己的杨子,党远一阵猛似一阵冲动着,这个让 多少男人废寝忘食的尤物,现在却真真切切的那样缠绵的躺在自己眼前!他嘴里 的故事渐渐含混起来,描述到邻家女孩那一袭白色连衣裙的时候就像唱针卡在了 唱片的罗纹里,反反复复出不了下文,让杨子不明白他究竟把人家的连衣裙怎么 了,不免警惕地拉了拉自己的白色连衣裙。党远自己也卡得难受,“嚯”地站了 起来,把杨子吓了一跳。党远在杨子跟前一个急转,故作镇静地回身移去眼前空 盘和酒杯,心被理智折磨得呻吟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