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 周锦程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倾向。他不否认对安宁有一份愧疚,在不干 涉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他希望她能过得愉快些。只是,也许他一开始的切入点就错 了。电影院,地铁站聘请的“演员”……他的手段还没这么拙劣过,但事实证明他 确实在她面前出了纰漏。一种感性超过理性后所造成的低级弊病。 锦程坐在书房的座椅上,目光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象,心里有些不知如何去走下 一步。徐家是碰不得的,只是,这徐莫庭年纪轻轻便已是心狠手辣,想不忌讳都不 行。 而安宁这边,当然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周锦程这位讳莫如深的“长辈”,快寒 假了,首先要应对的是末考和实验总结和项目报告。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如……人饮 水啊。 她们寝室,毛毛考试向来是一星期搞定,当几门算几门。蔷薇跟朝阳也都是听 天由命型,不过好在聪明,临场发挥总不会太差,低空飞过还是行的,当然,其中 老师的思想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安宁很多时候会想她寝室应该算得上是X 大彪悍 团体中的一员了。 至于徐莫庭,这几天也是事务缠身,于是除了每晚的一通睡前电话,两人倒也 独立得可以。周五下午安宁刚从门庭若市的图书馆出来,考试前一个月这里总是很 热闹,往常基本上是门堪罗雀的。 蔷薇跟上来,“陪我去趟学校超市再回寝室吧,我饿死了。” 安宁疑惑:“你刚刚不是一直在吃吗?”不间断的啃食声还导致周围一圈正在 沥血叩心临时抱佛脚的同仁直射来一刀刀的幽怨眼光。 蔷薇扭捏状,“人家性- 欲不足用食欲代替嘛。” “……好吧。” 两人来到学校的南门超市,蔷薇一进去竟然就看到了自己仰慕许久的……许多 男生中的一位,虎躯一震,“莫非上天垂怜?” 安宁见前者突然定住不动了,“怎么了?” “帅哥。” 安宁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噢。” 蔷薇幽幽开口,“你不一样,已经尝过1992年的皇家鹰鸣赤霞珠,这种木桶装 的红干觉得寡味也在所难免了。”说完立刻让安宁发信息给丽丽毛毛等人,过来围 观帅哥。 安宁无奈,群发了几位专业人士:“来看帅哥,在学校南门的超市里。”发完 之后见蔷薇正猫步尾随帅哥,样子十分猥亵,安宁为免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得 不亦步亦趋地跟着。几分钟之后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阿喵回头,这一吓差点 魂不附体。“莫、莫庭,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浅笑,“你不是叫我来看帅哥吗?” 安宁醍醐灌顶,群发短信,错发给他了?不用这么悲惨吧? 某人负隅顽抗,“莫庭,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 这厢原本还想借题发挥一下的徐老大微微一愣,最后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我过来上课,陪我上堂课吧。” 陪徐莫庭上课?陪上课?陪……客?“我——” “怎么?不愿意陪你眼里最帅的人上课?” “……我的荣幸。”终于明白他在别人面前低调,却在她面前有些张扬,因为, 她纵容…… 安宁被带出来时才想起还有一人在超市里面。“我跟蔷薇打个电话。” “不用,她看到我了。” “……”果然,义气这种东西就是那天边的浮云吗? 政法大楼,安宁虽然上下课时常路过,却从来没有进去过。今日一见果然威严。 跟着徐莫庭走进一楼的阶梯教室,中间排已有人朝她招手,“嫂子,这边儿!”此 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张齐。 此时教室里在的三十来号人都齐刷刷朝门口瞥来,场面堪称壮观。 安宁羞怯了,“莫庭,我能不能在外面等你啊?” 徐莫庭靠过去低语:“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莫非那句负隅顽抗的话已经晋升成“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 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了吗?安宁突然——淡定了,也可以说是都已经死 了不介意再鞭下尸。 行尸走肉地入座,后面一排的张齐俯身上来,“嫂子,您怎么来了?” 我是被胁迫来的,“我来旁听。”严谨的一笑。 另一侧的老三也靠过来,笑眯眯的,“嫂子,今天你有时间么,晚点跟我们一 起吃顿饭吧?” “恩?” 老三指指张齐,“今天阿齐生日。” “真的?生日快乐。” 张齐拱手,“谢嫂子。” 之后听课的时候,安宁轻声问身旁的人,“莫庭,我要不要送份礼物啊?” 徐老大目不斜视,“不用了,我买了。” “恩?” “一家不用送两份。” “……” 安宁想她还是看书吧,看书看书,幸亏她还带着复习资料。 结果是整一教室中最乖最奋笔疾书的人被教授点了名。安宁觉得她可以去烧香 拜佛一下了。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光题目就没弄懂,只听到了一个什么国家 体系。她政治这环节算是最薄弱的。这么说来徐莫庭是“政治”专业的,这算是互 补吗?安宁热泪盈眶,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 教授虽已皱眉,但还是耐心问道:“那么,你哪里不懂?” “……全部。” 教室内非常有喜感的一片静默。 张齐忍着笑俯上前用笔碰了碰安宁背,“嫂子,科学外交,来自于”中立国 “的第三方合作者可以缓和与来自一个很少交往国家之间合作的紧张关系。俺们的 体系决定俺们是中立国。” 徐莫庭按了按眉心,比较直截了当,“教授,她是我女朋友,不是本专业的。” 老教授竟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笑道,“原来是咱们系榜首的女朋友。什么专 业的?” 怎么成唠家常了?安宁忐忑:“物理系的。” 老教授有点意外,“理科生啊,难得难得。” 安宁想这应该是夸奖吧?“谢谢。” 全场又是安静两秒,陆续有人笑出了声,善意的。 这姑娘真是有意思。 徐莫庭摇头,眼中亦是清淡柔和的笑意。 后知后觉的人坐下来,然后恍然大悟,僵硬在了位子上。她这是顺水推舟呢还 是努力呈现? 于是一整堂课,安宁的复习资料一直停留在第五页上。 下课出来时安宁深深感慨,徐莫庭如果不那么“出色”一点,估计老师就不会 那么多此一问了,恩,“你太出色了”可以当作以后分手的理由……虽然,似乎有 点欠抽。 走出政法大楼,莫庭问,“在想什么?” “分手。” “……” “……”安宁下意识就是谄词令色,“我的意思是你那么出色,我永远都不会 跟你分手了。” 莫庭“恩”了一声,“很好。” 李安宁你可以再阿谀一点吗?安宁鄙视完自己就打了一喷嚏,西北风太冷了, 其实她已经穿很多了,但因体制问题,天生不耐寒,正要竖起高领,颈项围上来一 条深色围巾,有淡淡的柠檬香味,很淡,但闻得出来,因为是与他肌肤相贴的。 安宁有些脸红,走在前面的两人这时回头,“嫂子,咱们今天的安排是回寝室 吃火锅,料十足啊。”大冬天吃火锅最带劲,张、三两人已经蠢蠢欲动。 你们寝室竟然连火锅都有吗?安宁承认她嫉妒了。 张齐踟蹰着问:“嫂子寝室的朋友要不要也叫过来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呃,师兄,你的表情好像有点纠结啊?”精准地说是 悲情且狰狞。 张齐仰望苍白寒冷的天空,“没事儿,尘世间的种种,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终于超脱世俗了吗?安宁看了眼身边的人。 “怎么了?” “恩……我要先回趟寝室放点东西。” “我陪你过去。” 安宁摇手,“不用了,天那么冷。” 莫庭微笑,“你心疼?” 这人现在逮着机会就逗她,安宁一咬牙,反逗,“我爱你嘛。”说完指了指旁 边的小道,“那我走近路了,呆会见,拜拜。” 跑地可真快。莫庭低叹,然而心情突然非常好,看着窈窕的身影伴随着长发的 摇曳消失在转角处。站了一会儿漫步上前,等在那里的老三被俊男美女的恩爱戏码 刺激了,即兴发表演说,“我也好想谈恋爱啊!再不谈就要被归为异类了,昨天竟 然有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听孕期专家讲座,妈的我是一男的,尚且还是单身中!” 徐莫庭只淡淡道:“今晚禁酒。” “为什么?”老三怪叫,“这太不人道了!”双手痛苦地伸向安宁离开的方向, “嫂子,你一定要来主持公道啊!” 张齐拍拍他肩,“老大这是为你着想,回头喝醉了,怎么死在嫂子亲友团里的 都不知道。” 老三刹那醒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幸得老大挽救!” 徐莫庭斜睨他们一眼,他只是为了女友不受酒鬼骚扰,不过他们要这样想也可 以。 这时有人上来跟徐莫庭打招呼,老三一眼就认出来人,外语系的系花,萎靡的 精神马上一震,只可惜美女眼中只有一人。“徐师兄,我想约你吃顿饭,不知道你 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徐莫庭皱眉,说:“抱歉,没空。” “……” 张、三事后弱弱地想,其实,老大对女生真的蛮狠的,确切地说是除嫂子之外 的女生,简直是斩立决,不留半点情面。老三惋惜不已,人家虽然不及嫂子,但也 是美女啊美女。 …… 那天同去火锅的只有毛毛,朝阳这段时间不晓得被什么刺激了,打算考博,每 天忙进忙出不见踪影,蔷薇一小时前去医院了,起因想当然是在超市里,原本想跟 那男的来一场“偶遇”,结果弱弱伸腿绊了他一下,使得他重重磕在了货物架上, 血流不止,直接120 了。 当天在毛毛满面红光敲响217 的男生宿舍门之前,安宁不放心地提醒,“毛毛, 你等会儿不能乱说话知道吗?也不能耍流氓。” 毛某人委屈,“有男的在不耍那多难受啊。” 虽然有点残酷但为了毛毛的名声安宁还是义正言辞道:“难受也要忍着。你看 我,呃,面对徐莫庭不是照样坚定不移地把持住了么?” 毛毛猛地眼睛发光,“原来阿喵你其实也是一直想着要扑倒妹夫的,但就是辛 苦地忍了下来?!” 内部会议怎么着都行了,“可以这么说吧。”刚说完门被人轻巧拉开,那人的 手悠然地搭在门边上,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怎么到了不进来?” 安宁当即目定口呆,他怎么在门口?最主要是:他听到了?! 安宁被朦胧带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张齐,老三,还有几名不认识的男生,以 及徐程羽。 毛毛一下打入了内部,不过难得表现规矩。 除了——“你有女朋友了吗?没有啊,真可惜,我有心上人了。”“有什么好 的AV可以推荐啊?”“……” 跟某毛同寝室的人失聪地转头看窗外。莫庭过来递给女友一杯温水,然后坐在 了她旁边,“你们宿舍娱乐蛮丰富的?” 安宁幽怨地望他。 徐莫庭低头笑了笑,“饿了吗?” 安宁摇头,“冬天好像消化系统都变缓慢了。”看着在张罗锅子食材的老三和 另一名男生,刚才她要帮忙,被强烈婉拒了,说是体力活就该是男人做的。不由瞄 旁边跟她一样空闲的男人。 “怎么?”莫庭莞然。 “没,没什么。”这人明明对她挺知根究底的,好像想什么他都知道,却总是 拐着弯让她支吾。安宁想,徐老大莫非是S ? 那完了! 徐程羽过来跟堂哥借人,“老三忘了调料酱,我跟安宁出去买一下,就回来。” 莫庭倒也大方放行。“到近一点的那家,别跑去南门。” “知道了。”程羽出来的时候不可思议地嘀咕,“堂哥竟然会啰嗦这种事。” 安宁说:“外面挺冷的,我一个人去也可以了,只要调料酱是吧?” 徐程羽笑道:“我其实是想去买冰淇淋。冰淇淋配火锅,绝配呐!” 安宁轻皱眉心:“冷热刺激太大,会得口腔癌的吧?” “……” 两人刚到寝室楼下,就碰上了进来的高雪,对方看到她们,上来跟徐程羽打了 招呼。 “我来找我男朋友。打电话又不听,不知道死哪去了。”高傲女似有若无望了 眼安宁,低声问程羽,“你现在怎么老跟她混一起?” “飞鸟择良木而栖么。”她是哪边儿有意思呆哪边儿。手机这时响起,徐程羽 跟安宁点了下头走到一旁接通。 高雪难得屈就过来跟阿喵搭腔,“说真的你知道徐家是什么身份背景吗?” 安宁对这种场景是有些头疼的,不过还是友善道:“不怎么清楚。” “我们高家跟徐家也算是世交。”高雪说着又望了她一眼,“徐莫庭的爸爸是 美大地区的外交部副部长,而他爷爷——” 安宁等了会儿见她没打算再说下去,怎么总有人喜欢话讲一半的? “你觉得你们会有结果吗?” 安宁想了想,“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恩……宿命论是那些缺乏意志力的弱者 的借口。”说完又补充道:“好像是罗曼·罗兰说的。” “……” 身后有人叫了安宁一声,正是徐莫庭,他拿着她的围巾走下来。 程羽正巧挂断电话走回来,疑惑地轻笑:“堂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徐莫庭只是将紫色围巾递给女友,对徐程羽道:“你上去吧,我过去买。” “跑腿的事情咱们女生做就行啦。” “等你买来都可以散场了。”莫庭冷淡地实话实说。 “嘿,太过分了啊。”徐程羽不满,不过也不敢跟堂哥多抗议。“那安宁麻烦 你帮我带一冰淇淋回来,谢了!我会记住冷热分开吃的。” 安宁应了声,于是就是莫名其妙跟着徐老大出门了,在经过高雪时,不由轻问 身边的人,“那个,你不跟她打声招呼吗?”她一直在看着你噢。 莫庭皱眉,淡淡道:“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打什么招呼…… 招呼…… 徐程羽也听到了这句不轻不响的回话,不禁为自己同学掬一把同情泪,也不知 阿雪怎么得罪他了?跟她堂哥作对,非死即伤啊,这人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走出来时安宁忍不住好奇心,“你真的不认识她啊?”都说世交来着。 徐老大轻描淡写地开口:“无关紧要的人,认不认识有差别吗?” “……”安宁承认,她有点开心,唔,罪过罪过,自己一定是扭曲了。 “晚风吹来,你耳边有一种无声的语言。它没有语调,可你一定听得见。它随 着风儿,随着清新的空气,掀动着你精美的衬衫。它慢慢地梳理着你的黑发,那么 耐心,悠缓。” 时间在大学的冬日小道上轻悄而温柔的流逝。在当日当时经过的人,看到的一 幕是:一个漂亮的女生挽着男朋友的手臂,口中清朗地念着一首现代诗,表情还挺 生动的,而旁边的英俊男友,嘴边带笑。 买完东西回去时,安宁一推开门就听到毛毛一句,“you know?I am japanese !” “……” “……她平时在寝室里不这样的。”安宁试图给毛毛挽回一些形象,虽然事实 是她在寝室里还要来劲,但显然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因为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总之,火锅之夜热闹非凡。 安宁当天无声无息吃了不少,反正,“原来嫂子寝室里经常看的是苍井空啊, 哎,女生跟男生眼光就是有一些差别,我还是比较待见武藤兰。”“大嫂寝室真厉 害啊,A-片都是白天观摩吗,学习学习!”等等,等等。 酒足饭饱之后安宁就想睡觉了,她的生物钟比较悲催。可是毛某人却还在兴头 上,安宁无奈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刚抬头就见徐莫庭站在那儿,接着他一 步步朝她走过来,她靠在洗手台边没有动。直到他的身体贴上她的背,安宁感觉自 己微微一颤。他笑了一下,气息停留在她耳际。“我上次说要表白是吧?” 安宁深觉徐莫庭恶意起来真的很……恶意啊。 “不用,不用了,我了解你的心意。”安宁希望自己的心跳能快些平复。 “可是,我觉得需要再名正言顺一点。”他的手缓缓移上来,温柔地揽住她的 腰。 这样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安宁转身,却是一怔,他的眼睛里有太多的内容,一些沉甸甸的久远的东西, 交织着坦白的情感。 他低下头,吻也已经顺势落下,修长的指尖滑入她的发中一下一下地梳理,安 宁觉得头皮都酥麻了。轻叹一声,与他拥吻在一起,过了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停下。 “安宁,我爱你。”他说地很慢,也很郑重。如果是书面的形式,她想,这五 个字每一笔他都会勾勒地深刻,留在纸上,难以磨灭。 徐莫庭将她提抱起坐在洗手台上,安宁下意识抱紧他的手臂,他勾起她的下巴, 重新吻住她,这次比前一次要缠绵许多,时而轻含时而侵入,安宁当时想的是幸亏 坐着,否则腿软地肯定站不稳了。 正当某人浑浑噩噩的时候,对方理性地收敛起,在她唇边徘徊了一会儿,将额 头与之相抵,徐莫庭叹息道:“感觉真不错……” 门外过道上有人犹豫地敲门,“老大,如果你跟嫂子恩爱好了,我能不能进来 上下厕所啊?” 安宁闻言脸上烧了起来,这下够名正言顺了。没敢扭头看他的表情,而跳下洗 手台时脚下还是软了一软,莫庭出手扶住。“小心。” “谢谢。” 徐莫庭笑道:“跟我不必这么客气。” “……” 徐老大想到什么又靠过来说了一句,“安宁,如果你把持不住了,我不介意的。” “……”听到了,真的听到了!安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豁 然转身,但因太激动,脚下一踉跄,局面就是往他身上扑了过去,下一秒便是老三 的开门声,“不好意思,我真的憋不住了——啊!!!” 于是,当夜,李安宁在外的名声成了:嫂子果然有胆识!原来嫂子是S 啊!果 然人不可貌相,我们老大在感情方面还是很保守的啊原来。堂嫂我好崇拜你啊! 研究院的考试安排在月末,安宁上交完四门课的论文和实验报告,剩下的三门 笔试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 第一场是老张的量子统计,依然在铃声响起前五分钟进考场。提早到场做桌上 工作的毛毛朝她吹了声口哨,她两学号相差一号,基本上座位安排都是在附近,毛 毛为此一度得道升天,安宁坐下便听到跟她们隔了三个桌位的蔷薇回头淫- 笑着对 后座的人说:“嘿,兄弟,等会儿咱尽量互相帮助相互提升啊。”不巧监考老师刚 好走到这一边,他皱眉望了蔷薇一眼,然后回头看着一脸纠结的男同学,等着他的 回复,男生表情堪称经典,总体来说就是痛苦到扭曲,“我——”刚想澄清,蔷薇 冲监考老师灿烂地笑笑:“老师,我这是在帮您试探他,不当真的。” 安宁看到那位男生已经风中凌乱了。“哎。”幸好不是她们寝室的。(蔷薇不 是她们寝室的) 坐在最角落的朝阳深沉摇头,“幸好不是我们寝室的。” “……” 当天考完出来,毛毛要请阿喵大餐。 安宁说:“你最近不是缺钱吗?还是我请你吃饭吧。还有毛毛,下一门我不用 考,你要不要看下书什么的?” 毛某人大手一挥,“看什么书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心里想的是:完了,得 学微雕了。 蔷薇跑上来跟上队伍。“姑娘们接下来有什么活动不?” 安宁问:“朝阳呢?” 蔷薇:“去图书馆了,这丫头疯了。” 毛毛说:“要说活动么,吃饭,睡觉,做春梦。” 蔷薇鄙夷。“你能不能提点有建树性的?” 安宁肚子饿了,问两斗嘴的人晚餐想吃什么,她们倒口径一致,随便。 毛毛接着说:“要说树么,我决定了!我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蔷薇嗤笑,“我可打算每一棵树都吊一吊。” 安宁说:“吃面吧。” “……”方圆两米内的人。 吃完晚饭回寝室时发现整幢楼卫生间的热水都中断了。安宁正打算要洗澡的, 先前吃面,毛毛见一老师进来,鸡腿掉进了碗里,溅了她一身的汤汁,头发上都是, 油腻腻的,难受死了。 毛毛是短发,没波及到,脱了外套就完事儿。蔷薇看着阿毛单穿一套肉色的棉 毛内衣在寝室里走来走去,“看着怎么那么像是一只扒了皮的青蛙。” 安宁这边无可奈何,整了换洗的衣物,“那我去外面的浴室洗澡了。” 蔷薇喊住她,“阿喵,你去妹夫那洗么好了。” “啊?” 刚进来的朝阳一下抓住关键词,“妹夫?我在图书馆门口遇到他了,他跟一女 生从我面前经过来着。” 全体肃穆,一会儿后蔷薇叫出来:“惨了,阿喵仔有情敌了,传说中的小三出 场了。” 毛毛语气期待,“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上来叫板?真是羡慕啊,我这辈子就想被 人叫一次狐狸精。” 朝阳:“阿喵才是正牌徐夫人吧。” 安宁无力向身后挥挥手:“我出门了。” 走到楼下时,就看见徐莫庭拉开车门走下来,虽然知道他在学校,但一出门就 见到他不免有些诧异。 “……嗨。” 对方走近,“刚想给你打电话。要出去?” 安宁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只“恩”了一声。 徐莫庭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很平淡自然地开口:“去我那洗个澡吧。” “……” 安宁被邀去洗澡。 于是,车里。 “那个,我借用一下浴室就好了——” “难道你还要做其他事情?” “……” 安宁的意思是:借用一下浴室,然后我自己回学校就可以了。不想太麻烦他, 因为他很忙嘛。 徐老大的意思是:洗完澡如果还要做其他事情,他悉听尊便。 安宁扭头望街景,徐莫庭侧目看了她一眼,心中一笑,说道:“今天学校的热 水都中断,男生宿舍也是。” “真的么?”安宁觉得他们学校每次什么什么大会,领导在上面总把X 大标榜 得很牛,怎么连区区热水都不能做到即时供应? “要不要搬去我那里住?”徐老大总是在很适当的时候提一下建议。 安宁一愣,只当他是在逗她,心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同居这种事情 我是不会做的。”她很传统的好不? “这样——”徐莫庭还真认真地想了想,“那要不合法同居吧?” 徐老大你就不能偶尔让我镇定久一点?安宁想,人家谈恋爱男朋友都是甜言蜜 语温柔体贴,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冷言冷语”?抱着手中的衣服袋子轻声问: “徐莫庭,你其实也是火星来的吧?” “……”莫庭低叹。 安宁一进徐老大的公寓门就往浴室走去,身后的英俊房主不忘提醒:“新的毛 巾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知道了。”说不害羞是假的,第一次用男生的单独私人浴室,而且这个男生 又是自己的男朋友,总觉得有些暧昧啊。 安宁关上门,看镜子中的自己,脸上有点红,不过不明显,掬冷水洗了把脸。 放热水泡澡的时候研究旁边烤瓷台面上摆着的日用品,他的洗发露沐浴露味道都很 淡,淡淡的柠檬味,很熟悉……水有点热啊。 等安宁终于一身清爽穿戴整齐出来,一眼望见徐莫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还是第一次看他戴眼镜,从来不知道他也是有点近视的。 徐莫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摘下眼镜站起身道:“过来,帮你把头发吹干。” 刚想淡定地说“我洗完了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叫出租车就可以了”, 结果对方一句话就又被打回原型了。 电视里在播新闻,耳边的轰隆声盖过了主持人的声音,安宁坐在单人沙发上, 而徐莫庭靠在扶手边,帮她吹干长发。 每过一分钟,不好意思的感觉就增加一分,他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让她觉得 ——得主动找点话题:“恩……如果你去评选市十佳青年,一定手到擒来。” 徐莫庭敷衍地应一声,说:“你今晚住这边吧?” “啊?”冲动地回头,正好对上对方英气的脸庞,灯光下,美色尤胜三分。 “你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寝室连冷水都中断了,她们去饭店住一晚。”算 是解释。 所以没带钥匙出来的人自行想办法?“我能不能问一下她们为什么要打给你?” 安宁翻看自己的手机,没有一条记录,郁闷了,这亲疏对比也太明显了。 徐莫庭答曰:“她们让我收留你。” “……” 安宁当时如果没有被某种强烈的什么情绪冲昏头脑,以致思考能力下降到一般 水平线以下,至少还能想到自己也可以去住下饭店啥的,也就是说,不只有“同床 共枕”这么一个结局。 很不幸的是,她当时脑抽了。 于是当晚,十一点钟的时候,徐莫庭洗完澡出来,身着一套深灰色睡衣,这年 代有身材披块布都有型,何况是有型的深灰色睡衣,安宁承认她思想混乱了。接下 来要怎么办啊?面对这种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手段有手段的……男朋友, 难不成真的同床共枕一宿?苦思冥想最终选择折中方案,“你睡床,我睡沙发。” 对方睨了她一眼,“我这只有一条被子。” “呃,那被子给你,你睡沙发,我睡床。”好歹还有一条床单。 莫庭皱眉头,“你觉得我会睡沙发吗?”你觉得我这种高贵人种会去将就睡沙 发吗? “……” 徐莫庭这时低头笑了一下,说:“安宁,我相信你可以把持得住。” “……” 徐老大不再多说,上床,当然很风度地让出了一半床位,安宁见对方如此坦然, 她磨磨叽叽地实在小气,只是睡一张床,又不会怎么样,思想工作一做通,便手脚 麻利地绕到另一侧上了床,徐莫庭已经伸手关灯,只留床头一盏橙黄壁灯开着,安 宁背靠着他,抓着被子,鼻息间有一股熟悉的清新味道,下意识将被子拉下一些, 不晓得他有没有开暖气,有点热。安宁往床沿挪了挪,认真注视前方黑暗中的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旧睡意全无,可又真的不早了,明天还要考试,这样的 精神亢奋实在是不利啊。翻来覆去,清醒异常,异常到都可以听着远处他书桌上闹 钟走的步调,很慢很悠远。 “睡不着我不介意陪你打发一下时间。”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安宁被吓 了一跳,差点掉下床,“我就要睡了。” 徐莫庭慢慢道:“你再挪过去,就可以直接睡地上了。” “……”安宁翻身,面朝天花板,也挪进来一些。 他叹了一声,“你动来动去,搞得我也睡不着了。”对方的口气里似乎有点点 不满,第一次听徐莫庭这么孩子气的抱怨,安宁抿嘴想笑,可人在屋檐下为人要谦 和,等了一会,旁边安静地奇怪,忍不住扭过头去,朦胧灯光下,那双黑不见底的 眼眸此时正静静望着她。闪神之际,对方已经倾靠过来,将呼吸埋于她的颈窝处, 轻轻道:“安宁,我睡不着。” 他嘴唇极轻极轻地贴上了她的耳畔,万般珍惜地落下一吻。 安宁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靠得她很近,他的气息是烫人的,他小心翼 翼地抱着她。安宁觉得晕眩,周遭充斥着徐莫庭的味道,宁谧而强韧。 他的左手顺着她的背脊慢慢下行,他侧过脸将嘴唇贴上她的。他吻了很久,舌 尖缓慢地滑过她的上颚,退出来时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安宁感觉有点痛,睁着眼 睛,那里面迷茫地浮着一层水雾。 他说:“安宁,要不要碰碰我?”他的掌心是濡湿的,他执起她的右手,将她 的手心贴到他的胸口。 安宁一脸绯红,感觉自己的心如擂鼓般狂跳着,“莫庭……”这名字此时就像 是乌羽玉,让她几乎麻痹。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关了壁灯,黑色像是一道可以破除禁忌的魔咒,屋内某种莫 名的压抑的情热越积越厚重。 被他汗湿了的手心一路引领着,安宁的紧张无以复加,她是有些预感的,但又 很茫然。她想要阻止,却每每被他的低喃催眠,“安宁,不要拒绝我。” “我没办法……” “你可以。” 在纵容和自愿之间,安宁自己也分不出界线了。 像是被额外的温度烫了一下,身体微一弹跳,“别……” “一下……就一下。”他的声音哑得不行,安宁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就此心 率停止。 慢慢的,喘息伴着渴望,耐心且情- 色地摩擦,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沁出,滴落 在床单上,热浪滚滚而来,蒸发湿淋淋的理智。 在交融的气息吐纳间,在这一方有限的空间里,两具年轻的身体构成目眩的场 景。 徐莫庭在之后紧绷了全身,他埋入她发间,低低呻吟了一声,一股激热勃发而 出,而安宁的手心也随之一片潮湿。 莫庭拥住她躺着,灼热紊乱的气息一点点缓和,他伸手抽了矮柜上的纸巾,细 细擦着她手上的体- 液。 对安宁来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太惊心动魄,久久缓不过神来,感觉像 是天堂地狱都走了一遭,又重新回到人间。 也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真的“心力憔悴”累了,安宁闭上眼,当然她不否认 自己也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他叫了她一声,安宁只当自己死了,莫庭低低笑了一下,温润的指尖滑过她额 头的湿发。 “你的脸有点烫。” 他是故意的么? 他的唇又在她唇上吻了吻。“睡吧。” “……” 安宁原本以为这一晚是肯定睡不着了,结果没多久恍恍惚惚地竟起了几分困意, 身边人清晰的味道包裹着她,细腻温醇,好像能安定人的心神。 隔天醒来,窗帘的缝隙间有阳光照射进入,一时间安宁不知身在何处,记忆逐 渐回潮时才惊蛰般地坐起了身,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房子里只有她一人,不禁松 了口气。 下床穿上外套,神情还是有点怔怔的。走到餐桌边,上面摆着齐全的早点,牛 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出门了。门口柜子上的备用钥匙你拿着。有事打我电话。】安宁转身去洗 手间,新的牙刷牙杯妥帖地放在洗手台上。开了水龙头,冷水淋过手心时,整张脸 不受控地升温。 洗漱完吃了一块三明治,剩下的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左思右想之下在纸条下方 写了句,【吃不下了。】安宁回到学校差不多十点钟,幸亏她上午那门不用考,要 不然就是传说中的因什么而废什么了。一进寝室就听见毛毛在叫:“那老师凭什么 没收我橡皮?!” 朝阳:“你带了七八块,且块块字如麻。” “不是你说不要在一只羊上拔毛的吗?”回头见到安宁,“哎呀阿喵,你回来 了!” 安宁避重就轻,问:“你们提早交卷了?今年的工程数学很简单吗?” 朝阳毛毛同时面部扭曲:“太难了。” 毛毛:“对了阿喵你昨天——” “我昨天住旅馆了。”安宁表情坦荡荡。 毛毛“噢”了声,“今早妹夫打电话跟我确认了一下你的考试安排,然后说你 会晚点过来学校。” “……”不带这样玩的! “阿喵~” “我要看书了,下午考试!” 后来整整一天半,安宁都一心一意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毛毛怎 么连滚带爬,朝阳旁敲侧击,她都是一副春山如笑图。 第二天上午考完统计物理,跟蔷薇她们道别,安宁到科研楼交项目的总结报告。 结果脚刚跨进办公室大门,就与里面的一人视线相交,猛地定住了身子,眼睛也瞪 大了。 她的指导老师看到了她,叫了她一声,“李安宁。” 安宁拉回心神走上前,与那道熟悉的身影错身而过,“教授,我来交报告。” “恩,放这儿吧。”指导老师并没有察觉到李同学想要放下东西就走人的心态, 兀自说开:“你们这一门课题能够定稿,你可要多谢谢人家徐莫庭。” 安宁想这老师平时挺矜持的,怎么今天突然热情起来了?不得不转身,语气尽 可能地平淡无波,而当时不知道怎么了,还伸出了手,“谢谢师兄。” 对方淡淡一笑,与她相握了一下,“应该的。” 安宁收回手时掌心留有的温度让她不由红了下脸,随即趁热打铁告辞。“那老 师没事我先回去了。” 安宁如蒙大敕出来时,就收到了短信,“在外面等我一会。” 安宁回:“不要,我要回去了。” 办公室里的人挑了挑眉,眼波流转间,眉梢都似带了情。 安宁回宿舍时正巧遇到走到她们门口的蔷薇,对方不由问:“怎么了?后面有 人追你啊跑这么急?” “恩……我想起来衣服还没洗。” 蔷薇无语,“又不是阿玛尼,你泡皱了也就百来块钱。说起来,我上次看到妹 夫戴的那款手表就是这个牌子的,那低调的GA标致啊,我眯地眼睛都酸了才看清楚。 还有你有没有发现他很多衣服都是GA的,裤子基本上是Lee ,啊,多么感情专一的 一个人啊。” 其实,无语也就是无止境的言语吗? 蔷薇讲在兴头上却见听者明显神游太虚,不免心生恨意——恨铁不成钢,一手 按住对方肩膀,“我说你好歹给点反应吧?”怎么说都是在讲跟她息息相关的男人 不是。 “恩。”反应了,“那么薇薇,我可不可以洗我的百来块钱衣服了?” “……” 当晚,安宁收到短信,“你忙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安宁小小舒了一声,随后又轻轻“切”了一声。 徐莫庭此时正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翻看养猫一百招。 第一招:切莫太急躁。 考试周很快接近尾声,安宁是最早结束此议程的,在毛毛等人依旧挣扎在生死 边缘的时候,她已经开着电脑看贺岁片了。 毛毛蔷薇朝阳指着她:“你不是人!” 安宁:“……” 本来安宁可以回家了,但毛毛坚持,考完试大家一起去吃顿大餐。明年上来都 要准备实习工作,聚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像以前那么多,估计一上来就是各奔东西, 各自拼搏。 于是,此时空闲地不得了就等着吃大餐的人,看看电影杀时间不是太过分吧? 毛毛奇怪了,“要我,有时间,有如此英俊一男朋友,铁定每天缠绵上数十回 合,让他下不了床,只能眸中含水看着我,我如魔似幻看着他。还要!不行我没力 气了。可是人家还想要嘛。那就坐上来吧。” 安宁一口水喷在屏幕上。 毛毛等人离开不久,电话响了,是张齐,叫她出去吃饭? 安宁看时间,三点钟,不上不下这算吃哪一餐啊? 对面已经笑过来,“嫂子,你考完了是吧?我们也完了,太无聊了,打算去酒 吧喝酒,程羽也在,来吧,当然老大也会来。” 安宁想到无聊,的确是有点,不过徐莫庭也去啊,下意识挺了挺背,她干嘛不 好意思,怎么说都是他,咳,耍流氓在先,要不好意思也是他才对。 张齐得到肯定答案便立即跟徐莫庭电话,“老大,跟我们去喝——别挂呀,嫂 子也去。” 徐莫庭不在学校里,所以安宁是坐张齐车去的,当时车上还有另外三名女孩子, 老三的车在后面,男生满座。 徐莫庭到场比较晚,推开包厢门时里面已经闹上了,众人见他进来一阵起哄, 老规矩迟到了罚酒,他看看左边沙发上的安宁,她眼里闪烁,明显是站在看戏的那 一边,莫庭笑笑喝了下去。 三杯下肚,徐莫庭走到安宁旁边坐下,拿她的果汁抿了两口,压去嘴里的酒味, 他一向不喜欢苦涩的东西。 这时一女生斜手递过来一杯新倒的饮料,“徐莫庭,那杯是李同学的,这杯没 有喝过。” 坐另一端的老三已经笑出来,“团支书姐姐,她是我们老大女朋友。我们一直 在喊嫂子你不会没听到吧?” 那女生明显怔了下,有些尴尬,“我当你们喊着玩儿的,谁知道——”说着看 了眼徐莫庭。 徐老大对别的女生从来不用一分心思,认识的顶多也就点下头,相当“不拖泥 带水”,女同志最终咬了咬唇走开了。 原来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最高境界是无视,安宁钦佩,桌下徐莫庭拉住她的手, 放在自己腿上,这是他惯性的亲昵动作。 安宁想,他动手动脚起来还不是一样很精通! 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惯有的模式,她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他坐在她 旁边安适从容?好似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天经地义。 安宁想到第一次跟他遇见,在她的记忆里是在学校的图书馆,也就是半年前, 她把自己的图书卡借给他,他当时回头平淡地说了声谢谢,真的很平淡啊,让她不 由暗想是不是帅哥都是这么冷酷不理人的?很难想象如今自己就是这号人物的女朋 友。不能说惊讶,但觉得世事难料还是有的。不知道他怎么会相中她?呃,据他说 还是相中她好几年的。 徐莫庭这时淡淡开了口,“你再盯着我看,我可能会不好意思。” 深呼吸一口,安宁转回头,冷酷是浮云啊。 “老大,你都不陪咱们喝酒,就只跟嫂子聊天,太过分了啊。”有人抗议了。 徐老大今天心情好,拉扯嘴角配合地接道:“怎么,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就您有女朋友,咱们还都是光棍呢,太残酷了也太残忍了,“要 不让大嫂陪咱们喝两杯?” 老三心想终于要有幸目睹到什么叫“战略性失策最终可能导致的毁灭性后果” 了? “好啊。”大嫂友好回复。 于是,老三在一年前奉英明神武的徐莫庭为老大之后,今天又多了一个崇拜对 象,大嫂——头一回见女生喝酒可以如此率性且酒力深不见底的。 张齐也不免感慨,“嫂子真人不露相啊。” 安宁亦感叹,我每次都想露来着,只是旁边的人总是让她少喝点,不过难得今 天徐莫庭法外施恩,“那就劳烦夫人挡酒了。”然后他就真的在旁边只喝果汁了。 老三当天醉酒当歌:“娶妻当娶大嫂这种文武双全之流!” 在场的男同胞们一致嫉妒起徐莫庭——女朋友挡酒(自己喝果汁),关键还是 美女啊!而女同志们在衡量对手实力之后决定弃暗投明,再说了徐莫庭就是那天边 的云,观赏可以,真要采还是有相当大难度的,而且如今已经摆明了是名草有主! 只有徐程羽心中深深叹喟她堂哥是一如既往的高啊。 至于畅饮的安宁倒是心情愉悦,她的酒量可以说是胜过蔷薇一筹,小时候爸妈 忙,她都是跟着爷爷在城乡交接处的小酒馆里混,爷爷也是觉得小姑娘打小练练酒 量,喝点米酒啥的并无不妥,多年下来这酒量自然是练出来了,后来爸爸升职转到 了大城市里,就很少喝酒了,上初中的时候还会在节假日去爷爷那边呆两天,陪着 喝上两杯,初三那一年爷爷过世,郊区的老房子也随之变卖,之后就真的极少碰酒 了。 不过安宁喝酒是越喝越沉默的人,所以想要乘机套点话题的人基本上都是无功 而返。 徐莫庭中途离场去接电话,老三因嫉妒开始挑拨离间,“大嫂,你不能这么盲 目地维护老大啊!我跟你说,你别看老大这么道貌岸然,其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想当年他刚转来X 大的时候,正常模式么人生地不熟的都应该要谦和一点——结果, 哎,往事不堪回首,我们男生这方面就不说了!对待女生,他也是狠心啊真狠心, 比方外语系的系花吧——哎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安宁无语,这根本什么都没说么!亏她还有了那么一点兴致,事实上是很有兴 致,往某一处望过去,他似乎还要一会儿,要不赶紧乘机似有若无地问一问?“老 三师兄——”还没说完,只见老三干呕两声手捂嘴巴狂奔出门。 安宁目瞪口呆了一下,牵强地接上上句,“多保重。” 程羽过来跟安宁聊天,“咱们聊重点吧,我堂哥过来了我就得撤!” 安宁汗,怎么听着像洪水猛兽?以表安慰从善如流,“你想聊什么?”突生一 种自己俨然是坐台的感觉。 “我堂哥那人很难搞吧?” 安宁开始思考,所谓的“重点”……“呃,其实还行。” “嘿嘿,你们有没有亲密接触过?”程羽见对方显然被震惊到了,不得不换种 说辞,“我堂哥从小就是生人勿近,熟人也免谈的,所以我对此非常好奇啊!” 安宁咳了一声,“没有。” 忽然就想起了某晚上,真是要命!那是幻觉幻觉梦境梦境阿门! 这时候,很难搞的人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她身边的人立马作鸟兽散。 等他走到身边,安宁率先镇定地开启一话题,“你是不是从小欺负你妹妹啊?” 看人家都怕你怕成这样了。 莫庭对此没兴趣多讨论,只说,“你喝了多少了?脸有些红。”似乎有点醉了, 徐莫庭微沉吟,随即一笑,“要不要回去了?” “不要。”安宁摇头。 莫庭靠过去低语,“可是我想回去了。” 安宁还是有点为难,徐莫庭趁虚而入,一本正经道:“你要想喝,回去也可以 喝,是不是?” 眼睁睁看着美女被带走,已经回来的老三直摇头,“老大那明显是——不是君 子所为啊。” 有人醉醺醺地嚷着:“老大什么时候君子过?” “……”刚出门口的徐莫庭叹一声,算了,秋后算账吧。 安宁这边坐上车,迷迷糊糊地要去口袋里拿手机。 “又怎么了?”他笑出来。 安宁脑子并没有很模糊,只是有点酒气涌上来让她难受,“打电话。” “打给谁?”有人微扬眉,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住她下滑的身子。 “室友。”安宁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想睡觉。” 隐约间,一条柔软的温热毛巾擦过脸颈,让她获得短暂的舒坦,感觉有手指轻 抚过她的眉心,嘴唇,安宁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已经睡在床上,习惯性地侧身将 自己裹进被子里,旁边的位置一沉,耳边传来一些言语,让她有那么一阵倾心的放 松,随之又困倦地跌入梦乡。 天蒙蒙亮徐莫庭去附近公园跑了一圈,也顺便带了早餐回去。到住处洗完澡换 身衣服,随后开电脑工作,八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她的,徐莫庭睨了眼上面显 示的名字,拿起来接通。 “安宁,不好意思,应该起来了吧?我跟薇薇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顿饭,你——” 莫庭点着鼠标,不紧不慢道:“她还在睡。” “……”江旭。 时间指向一小时后。徐莫庭关了电脑,发现窗外竟然在下雪了,见床上的人似 乎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意思,走过去半跪在床边的地毯上,伸手轻摸她的脸,“李安 宁,下雪了。” “李安宁,这学期你已经迟到十三次了啊——”有些年长的班主任也不想多批 评这号优等生,可频频迟到班级扣分也实在不算小事。 “恩……老师,今天下雪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声音温婉清 甜,看起来也是特别乖巧懂事。 老师对这种学生是狠不起心来的,最终道,“今天是冷,可别人也都没迟到啊, 好了这次就算了,下回一定要注意。” “恩……”接着的那句“我尽力”说得轻,所以走开的老师自然没有听见。不 过安宁想,这天气估计明天还是爬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她身后经过,两个身高都算高的男生,一个还回头朝她笑了笑,安 宁当然不认识,从东边的走廊过来应该是隔壁班的。而没有回头的那一人穿着一件 白色外套,修挺的背影看起来相当悦目清爽。 “安宁。”自己班的同学从窗口喊了她一声,安宁施施然进去,高考啊,不成 功便成仁,还有半年她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是说自身的压力,而是里面的氛围。 回头望了眼走廊外的大雪纷飞,好想冬眠啊。 安宁逐渐醒来,表情有些朦胧,其实还是想睡觉,头有点疼,而且被子里是那 么暖和。 “嗨。”他慵懒地打招呼,安宁转头对上床边人的视线,不由眨了眨眼,“早 安。” 莫庭一笑,缓缓地说,“不算早,等你起来,我们可以去吃中饭了。” 安宁是完全清醒了,坐起身,刚想说要不我请你吃中饭啊啥的,就被封口了。 安宁后来被轻薄完之后看时间,才九点多而已?谁家吃中饭那么早的?! 洗漱完穿戴整齐,试探性地开口,语气偏向想要得到否定性的答案,“那你还 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吃中饭?” “当然,我反正没事。” 什么理由么?出门的时候她笑着上去抱住他的手臂,作亲密状,然后问:“那 个,我昨天有没有怎么样啊?” 对方斜视了她一眼,“恩?” “就是有没有乱说话或者——”够清楚了吧?不过安宁想肯定没有,据说她喝 醉了特别安静。 “没有。” 安宁放心了。下一秒对方补充:“除了一整晚抱住我不放。” “……” 当事人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既然都这样了,安宁,我们什么时候把婚结了 吧?”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