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继而,他又在梅花的脖颈上摸了摸,听了听心音,晃着头说:“大哥,你把梅 花嫂子———为什么?” 蓝本在厅里走来走去,脸上淌着汗。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我说:“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 蓝本、东风,你们替我想想办法。” 东风为难地看着我。蓝本递给我一支香烟,我平时不吸烟,这会儿心乱如麻, 就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哥,人们都知道你和梅花的关系,她死了,不能不怀疑你,开脱不了。还 是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一百万元钱公安局会替你追回。” 人都死了,那一百万元追回来又能怎样?我后悔莫及,我对梅花逼得太紧,我 下手太狠。可我确实没有想让她死。 “苏哥,你对我比亲哥都好,我替你吧。”蓝本不是客套,我了解他,可我怎 么能这样做呢。 “买卖由蓝本兄弟照管。妈妈那里东风你就多操心吧,我这一去还———” 我决定给刑警队挂电话自首。 我向刑警队强调了一点,“我确实没有想让她死———” 刑警队的警察进屋先把我铐上,照相的、查看的、验尸的————-警察们忙 完了,抬走了梅花的尸体。 警察始终没有讯问我什么,只是身穿白大褂验尸的那个中年人打开我中指上的 手绢看看,血肉模糊的中指一碰就钻心的疼痛。我被押上警车,蓝本和弟弟眼巴巴 地看着我,似有许多话要说,可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 我透过车窗的玻璃最后看了一眼小区的楼房。 5 年前我和梅花欢天喜地走进了属于我的那套房子,而今,梅花默默无语含恨 而去。我呢,从此以后失去了人身自由,也许再也看不到这片土地,这美丽的花园 式的小区了———失去自由,孤独地度日,给了我反省的机会。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我想,我是一个毁灭了别人也 毁灭了自己的男人,我应该留下我的自白——— 20世纪70年代初,我上山下乡,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干就是七八 年,差点就成了富农的女婿了,因为我父亲是右派,富农把姑娘嫁给我也算是门当 户对了。那姑娘不俊,我没干,再说我也想回城。 可是,一批批的知识青年抽调返城了,一个又一个的知识青年被保送上学了, 就是没有我们几个人的份儿,原因是我们的父母不是有现行问题就是有历史问题, 政审通不过。 在那些个饥寒交迫的日子里,我们是靠白菜帮子、咸菜大酱、盐水和玉米面糊、 高粱米粥度日,甚至还上顿不接下顿。当过知识青年的都没少遭罪。如果不是父亲 去世,我还不能回城。回城后没有工作。 家里一贫如洗,全靠妈妈在街道办的工厂上班开的几十元钱生活,弟弟东风上 中学,我又成了白吃饭的,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不过是一些书。 于是,我不得不去江湾码头扛“大个儿”,挣一点血汗钱。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又在集体户苦干了几年,干活不知道 累,“大个儿”朝着肩膀上一放,直起腰来就走。就是吃的不饱,没有长劲儿。 一天,我刚刚歇息准备吃午饭,码头上有名的“鱼老板”走过来,绕着我的身 前身后走,看着说:“好身板,虎背熊腰,身大力不亏,到我的铺子里干如何?”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运气吓住了,我不知道他是当真还是拿我们扛“大个儿”的 开心,就没有马上响应。 他看着我,额头上的皱纹紧巴巴的,皱出了一块疙瘩肉。 “你小子是金口玉牙咋的不吭声,还是就这儿性格?好!我喜欢,跟我走吧!” 他挺爽快,看来是真的。我赶紧随着他去了“鱼老板”的铺子。当面谁敢叫他 老板,都叫他余二叔。 余二叔的铺子在江湾一带是数一数二的,表面上是零售,其实主要是批发水产 品。每天进出水产品少说也有三五吨,都是我和另外一个力工倒进倒出的,比在码 头上扛“大个儿”要辛苦。不过可比在码头干活挣得多多了。 余二叔的女儿余芬芳摆弄秤盘子和鱼虾,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浑身都是鱼腥味, 中午还要给我们做饭熬汤,鱼汤还是很鲜的。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