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期六。按照以往的经验,客人相对会多一些。所以还没有等到上班的时间, 全员就都已经进入待岗状态了。 大厅的灯与包间的灯都相继打亮,空调致冷的开关已经打开,点唱机也已进入 待机的蓝屏状态。空气中除了浓浓玫瑰香的清新气息,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道。那是吧台上方供奉关公爷的香火味道。 何薇总觉得把财神爷放这有些不伦不类,曾建议把财神爷挪放到办公室里供奉, 林松平死活不同意,说那里过于冷清且又是卧室,你总不能让财神爷盯着我和你做 爱吧。放到那儿不合适。我们要让财神爷看到他的具体工作就是保佑我们的生意红 红火火,神气聚人气,还是放大堂合适。 何薇穿起了那条黑色的长裙,而且她高挽的头发上别着一个亮亮的叶形的小卡 子,发尾还沾了两粒像珍珠一样的彩色小圆球。服务员中的几个女孩子差点把眼睛 瞪出来,不约而同地来了一句“哇塞”! “哇塞个屁,别以为我们徐娘半老了没你们青春,揪住青春尾巴我也能在你们 面前抡几圈。”何薇虎着脸半真半假地说道。 何薇训话的时候,仍有服务生在那儿小声嘀咕。 何薇显出了几分不满:“小陕西,跟我争嘴是吧,要说就大点声!别在那儿有 声没气儿地瞎嘟囔!” 那个小陕西吓得一激灵,身体立刻来了个挺直,结结巴巴地说:“偶……偶和 他说你的衣服真漂亮,偶……偶俩没说别的。” “偶、偶、偶个屁,愿呕到厕所去!” 何薇刚刚接了林松平老婆的一个电话,电话里那个女人酸酸地说要找她老公林 松平,并明知故问:“那个狐狸精在吗?” 何薇问哪个狐狸精,那个女人恶狠狠地说:“何薇!” “在床上和你男人睡觉呢!”何薇“啪”的摔了电话。 听了何薇吃枪药的话,大伙顿时鸦雀无声。但没过几秒钟,何薇竟然莫明其妙 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差点淌出眼泪,于是服务员们也跟着笑了。有人还挤兑那位 小陕西,“唉,还偶不偶了?”其实,何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发神经地笑。 老三篇式的训话结束,何薇就开始坐在吧台有独脚椅上敲打着计算器,核算这 一周来的各项费用。 张小莉和一个小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张小莉一见何薇的新装,马上大呼小叫 起来,围着何薇连拉带扯地绕着转了两个圈,直咂舌说:“这衣服真不错,嗯,性 感,时尚,嗯……老林给你买的吧,不是?那才活见鬼了。不过你小心点,老林看 你穿这么性感,不吃醋才怪呢。” 何薇说:“我才不怕他呢,他不让穿我偏穿,他不在我更穿呢。” 张小莉对这条裙子似乎也很有意,用手摸了又摸,刨根问底多少钱,听到1500 元的报价,吓得“妈呀”一声,连说:“俺穷,俺可买不起,啧啧,一千五顶我俩 月房租。” 临走,她还没忘顺便摸了一下何薇丰满挺拔的胸,说:“过过眼瘾摸摸过瘾就 得了!”随即和那个女孩子撇着大嘴,咂着舌头上楼去了。 当着别人的面,何薇臊得满脸通红,低声骂了一声:“这个挨刀的!” 张小莉今天带了一个大卷的假发,而且由于假发的质量不是很好,所以整个后 脑一看上去突现那种灰亮的颜色,就像别上了谁家厨房用来刷锅的钢丝球抹布。 娱乐城里的陪侍小姐有“留鸟”和“候鸟”两种。“留鸟”即是固定上班的, 通常是每天都来报到的,如张小莉、白小秦、提娅、小河南等,她们通常会固定在 这里,而且她们会有一批固定的老客人,这些人是娱乐城的中坚力量。 而且有时客人稀少时,何薇也会提醒她们:“去,给你们的那些哥们儿打个电 话,捧捧场,消费打五折。”当然何薇本身多年的工作,也结交了不少的客人,只 是当年她的客人,如今已被她全部转让给了手下的小姐们。用她的学来的一句话讲 这也叫资源共享。 在一个固定的环境中工作久了,小姐们通常情况下不愿意再换新的地方,因为 去一个新的地方需要适应,而且做这个工作地域派别争斗也很厉害。如果领班不是 自己老乡,你自身条件不特别突出很难成为其手中王牌的话,再不肯给领班塞银子, 就会出现整晚上不被派台没钱挣的情况。 另一种“候鸟”就是所谓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动大军”。她们经常是随 客人朝向而动,不固定在某处,而且在几个甚至十几个夜总会或娱乐城留有手机号, 然后哪叫哪到,属于天马行空类型。 何薇手头也握着二十几个此类小姐的电话号码,真的是人员紧张的情况下,这 些“外援”还是很借力的,当然入乡随俗,该交台费交台费。 尽管如此,何薇还是比较谨慎,因为这种人通常属于高危人群,基本上做台的 少,出台的多。除非是客人实在太多了,否则何薇很少会主动叫这些人,因为说不 上哪天,这些流萤就会给她或给娱乐城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即使是在派台的时候, 如果是非常重要的潜在客人,她宁可叫自家小姐们串台两边照应,通常也不会考虑 安排这些人上去,因为她担心这些“候鸟”会带跑客人。 张小莉曾经试着想做回候鸟。一次听一外来小姐夸奖某个叫大森林的歌厅有多 好,客人给的小费有多高,架不住诱惑,她跟着人家就去了。 到那一看,一群四川妹子把那个歌厅给占了。用张小莉的话讲:满世界的辣椒 粉味。而且领班是个男的,三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嘴上连个胡子都没有。他 盯着张小莉看半天,最后眼睛盯在张小莉那鼓鼓的大胸上,说:“你是蒙古族?” 张小莉老老实实回答:“是蒙古族。” 那领班噢了一声,说:“刚来先熟悉一下情况,也了解一下这里的规矩。”张 小莉问旁边的小姐:“这有啥规矩?”那小姐乐,说啥规矩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一天没派张小莉的台,眼瞅着长得歪瓜裂枣样的小姐都被派了出去。 张小莉有些坐不住了,去找领班。那个男领班不急不火,拉过张小莉的手瞄着 张小莉的大胸,用柔柔的四川话说:“你想到这里来是真的吧?” 张小莉抽回手说:“人都站你面前还会假吗?” 他又说:“你想赚更多的钱是吧?”张小莉说:“没错。我缺钱哪。不缺钱我 来这干吗!” 他说:“既然没台你就坐我的台吧,你得让我知道蒙古女人与四川女人有什么 不一样,台嘛,有的坐了,这里我说了算!”说着就把那只白得像鸡爪的手向张小 莉的衣领处伸了过来。 张小莉“噌”的一下蹦了起来,说:“真想看是吧?早说不就得了!” 那个领班说:“爽,蒙古女人真爽!我想到床上看去。”张小莉“哧拉”一声 拉开上衣拉链,那个大乳差点从胸罩里弹出来碰到这小子的鼻子。 那领班想伸手,张小莉躲开了。“还想看吗?”那个男领班有些激动,说: “想,你这么豪放的女人少见!” 张小莉撩起上衣的后摆,把绷得很紧的肥臀扭向了那领班,除了看到一丰臀, 那领班还看到了腰上一把做工精美的蒙古匕首。“你带刀干吗?”那个领班有些紧 张。 “没事儿给一些臭不要脸的男人刮刮胡子,可惜你没长!”张小莉故意扭了扭, 那蒙古匕首上的饰链在那叮叮作响。 那领班的脸都青了,连说:“别,别……”张小莉骂了一句:“嘴上连毛都没 长,还敢日你娘?!” 后来张小莉又回到了这里,很多人都问她那天别着刀子做什么,她说:“那是 心里没底为了防意外。” 她把这个故事当作笑话讲给众多小姐时,恰巧被何薇听到。何薇骂了她一句: “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男的,我也得按个地收拾你们,我夜夜入洞房,天天做 新郎,你以为所有的领班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有时京城治安风声紧,赶到夜晚查证什么的,遇到一些麻烦时通常需要有人出 手帮助,相对而言,像何薇这样长期在北京又身有所靠的人,通常会帮她们摆平一 些事情,所以找棵大树好乘凉,好多小姐们也是本着“烂死一窝,臭死一块”的想 法基本上很少有挪窝的。当然也有的出于多年的交往感情,像提娅。 私下里何薇也嘱咐这些小姐们:别没事儿瞎折腾,折腾出点事来哭都来不及, 说不上哪天你们让人弄走了,到昌平筛沙子我还能给你们送点吃的穿的,要是让人 给害了,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今晚白小秦和李雪梅是一块儿搭伴儿来的。白小秦上身穿了一件齐腰的白色紧 穿衣,裸露的腹脐处还贴了一个玫瑰花的纹图。下身着了一件七分长的毛着边的牛 仔裤,而且膝盖处还割了两个直角口。 “哟,今天拾掇得这么花哨,好好的衣服怎么还弄俩口子,像个要饭的。”何 薇打着哈哈。“什么呀,薇姐,这叫乞丐装,正流行呢,明儿个你也买一件。”白 小秦红了脸,急忙解释,并顺手把手中的绿箭口香糖递到何薇嘴里一片。 “乞丐?还不是要饭的。傻瓜!”何薇嘴里嚼着口香糖,有些含糊地说。 “还是薇姐这衣服漂亮,到底是品牌的……” 何薇有些沾沾自喜地在那翻着眼皮。她听着白小秦和李雪梅上楼梯了还在说她 裙子。 小河南一边接电话一边走进来,有个客人要提前订包,她问何薇留哪个包,何 薇问几个人,“五个。”小河南还没撂电话。 何薇说:“去那个‘牡丹亭’吧。”小河南应承一声转过通道上了楼梯。 “小河南,等等!上去告诉一会儿我开会!”何薇忽然想起了什么冲河南的背 影喊了一声。 夜色深深时,所有人的眼中都会顾盼着一种晶亮的神采,白日里,去掉厚厚的 妆容后呈现种苍白或瑕疵,美丽在这里不但打折还有时差。 休息室的门洞开着。此刻这群来自天南地北,语言和风情各异的女孩子们正在 忙着收拾自己,空气中是浓浓的脂粉气息。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嗓门最大的就是张小莉。她说有个夜总会小姐印了一堆 名片,竟然还派专人像发小广告一样把这些名片塞进居民楼的门缝里。有家男人因 为背着老婆藏起了名片,老婆发现后生气地说你这是有备无患怎么着,于是跟那男 人闹起了离婚。那男人一发怒,给那名片上的小姐打了一电话,说:“我因为你都 离了,你不嫁我谁嫁我!” 旁边的小姐听了都乐,说你讲的这事儿咋有点像你呢,抢别人老公你最有本事, 不会是你往人门缝里塞名片了吧。 张小莉说:“靠,告诉你们是好事儿。没事儿防有事儿。都回家翻翻你们老公 的包,没准儿里面就有这样的名片。” 何薇上楼来狠狠地骂了张小莉一句:“跟叫春的猫似的,唯恐公猫们听不到!” 里边的座位不够,何薇叫小雨从三楼宿舍里搬下来两个简易凳下来。小雨送进 去时,张小莉正在里边大着嗓门白话。看见小雨,她的话匣子卡了一下。有位小姐 对她说:“唉,你‘黑金刚情人’来了。” “屁!老公埋地下十年再挖出来也比他精神。”张小莉有点不屑一顾,当然她 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过,小雨还是听到了,但是他没作声,然后低着头出去了。有小姐把化妆棉 和面巾纸扔到了地上,何薇绷着脸提醒她们注意保持环境卫生,并要求五分钟之内 全部完成手上的化妆工作。 张小莉嬉皮笑脸道:“还是我省事,和人打架都揪不着我头发。” 何薇训斥道:“就你话多,没心没肺的那样儿!把谁家厨房用的钢丝球扎到你 头上了?你呀,先学会做女人然后再做小姐。也学点温柔乖巧,好有男人捧你场, 省得老嚷缺钱。” “大哥,我想死你了。”张小莉在那捏着细嗓还轻轻地飞了一个温柔的眼神给 何薇,何薇气乐了。 “她呀,没钱养自己,有钱养小白脸。”有一个女声说道。 张小莉不依不饶:“养小白脸怎么了,你脸白我还养你呢。那是我老公。” “还你老公呢,屁事不做,你养他,他养她媳妇,你脑袋肯定浸水了。” “养他我愿意。有能耐你也养一个。”张小莉让人弄得有些穷词儿。“人家我 老公他们家还和那个皇帝叫溥……溥什么来着,有亲戚呢,和我祖上好像也有亲戚 关系。” “你们弄了半天是近亲啊,怪不得……”一位正在梳头的小姐打着哈哈。“傻 瓜,他真要是皇亲你还用出来做这个,家里的破碟子烂碗都是文物?唉,准又一个 炎黄报废子孙。张小莉,你可别拿我们这些汉人开涮了。”那小姐一边挽着她的头 发,一边挖苦道。 “张小莉,你是不是到了海边螃蟹吃多了?”提娅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好,无聊 地在往茶几上摆着扑克牌。提娅刻意化妆的时候很少,她每次到这里只是换一下衣 服。 “没有哇,我从没到过海边,我吃海鲜过敏。”张小莉一头雾水。 “尽放那没味的闲(咸)屁。”提娅把其中的一张红桃J 往桌上清脆地一摔, 大声说道。 听到的人一阵大笑,张小莉挠着头皮想半天,好像还没明白。 提娅又重复了一遍,等她回过味来,龇着两虎牙冲着提娅:“我掐死你,小杂 毛!” 何薇一捅提娅:“提娅,再教她两句。”然后一转头:“张小莉,你也学着点, 同样是少数民族,你是光长胸脯不长脑袋。人家提娅说一句话让你琢磨了老半天, 你也学学人家提娅陪客人的方法,多动动脑子,没事让提娅多教你几招,别坐那除 了胡吃海塞的就是野狼嚎样地傻唱,敢情是人家来陪你来了。连个搭话的方法都没 有,下回谁还来找你。上星期就有客人跟我反映说你陪客人的时候自管自地吃,所 以结账时必须给打最低折。你可倒是小肚子吃的比谁都圆。还怪我说你!” “她是杂……四毛子,当然聪明了,她还会给人家相面、说笑话、头部按摩, 我会吗?”张小莉在提娅面前的确是底气不足。 “杂毛怎么了?你不会学呀!客人坐在那不说话,人家是眼生,我说笑话是想 逗人开心,然后让气氛活跃点,都死板板地坐在那儿像进了火葬场一样,他不难受 我还难受。看相说笑话那是假的,借机跟人套近乎,我还是想让他说话。至于头部 按摩,那是没辙,你以为我愿意摸人脑袋闻那皮脂味?有人喝多了野性上来了,总 想撕扯你骚扰你,光被动抵挡不成,你得主动出击,再说我给他一按头,他自然得 老实躺那儿听我的,按摩头部有两种好处,一种是尽快清醒,一种是让他更加迷糊。 最后他睡着了,我这钱挣得不就轻省了。你以为呀!” “听听,听听,张小莉,你就会吃!再跟你姐姐们学个十年八年的吧。下面开 会……因为最近生意不是太好,旁边又起来好几家娱乐城,加上我们的地角有点偏, 所以我们开包率低。你们各位大小姐也得多替我分分心。别总考虑拿小费,也得考 虑到娱乐城的整体效益。别拉着个老客到这喝了两杯茶就走人了,连个果盘都不要。 他消费了我可以给他打折,你们不要在中间充这个老好人。娱乐城不是你们单独约 会的地方,做我们这行的口号就是喜新不厌旧。人多了我们的口袋也就满了。现在 给你们的消费提成我觉得还有些低,如果可能,我 将向老林建议一下,再给你们往上涨点。现在我宣布上个月小姐消费实际总额 和名次……“ 何薇从脚上的短袜口处扯出一个小纸条,张小莉乐,小声说:“薇姐,你没脚 气吧?”何薇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声宣布:“第一名:提娅,` 四万五千五百六十 元;第二名白小秦,三万九千四百五十元;第三名李雪梅,二万三千四百二十元… …后面的排名我就不念了,希望你们都自觉自动再接再厉。” 何薇的目光扫过众小姐,最后停在李雪梅身上,李雪梅自始至终在看一本叫《 家居装饰大全》的书,好像对何薇的发言没有任何的反应。 何薇可能想考查一下李雪梅的个人能力,于是问道:“李雪梅,我刚才说什么 了?” 李雪梅似乎没听到,旁边的小河南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她一惊抬起头,说: “你说我们要喜新不厌旧,提高个人能力,少讲感情,多想提成。” 何薇笑了,说:“到底是读了大学的人,总结都跟别人不一样,明儿个你当我 秘书得了。”然后接着说:“我还得说一事儿,你们都注意点。前一段时间,有几 个外来的小姐,竟然敢在客人面前脱衣服,影响很不好,她们走后,竟然有客人来 找,说听说这的小姐特开放,所以想见识一下。这种事传出去很不好,当然一种可 能是会带进一些新客人进来,但外界就会把我们这当成一个魔窟或者是淫窝,到时 我们可就惨了。所以不管是谁,希望你们自觉一点,真想脱回家脱去,外面脱去, 你们成了窝头,我也不会成好饼,所以千万别给我惹事儿!” 白小秦在那不停地打哈欠,何薇看出有点不对头,说:“白小秦,你先到外面 点根烟抽。”白小秦心领神会地出去了,躲到洗手间里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小河南的客人打电话来说今晚的订包取消了,小河南一脸的失望。 有客人上来了,“小平头”负责照看的“望月楼”率先开了房。“小平头”一 脸喜气,估计今天又能得小费了。虽然何薇一直强调不让服务员向客人要小费,但 是“小平头”很是聪明,他会姐长姐短地把小姐们用甜言蜜语哄住,然后通过小姐 的口帮他索要小费。 这小子在服务的过程中也的确是有一套。有一次,一个日本男客人醉酒后非要 光脚去洗手间,同行的人都拿他没办法,只有他愣是提着鞋,一路央求着跟进了洗 手间,不过奇怪的是那个客人还真就穿着鞋回了包间。过后那个日本客人还单独给 了“小平头”一万日元的小费,拿着印着日本天皇头像的纸钞,“小平头”乐不可 支。事后有人问他,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让他穿鞋,“小平头”说:这是秘密,也是 本事。后来有人说看见“小平头”在厕所里那男人坐马桶上屙屎,“小平头”则在 那里跪着给他穿鞋。日本人喜欢跪式服务,“小平头”歪打正着,所以他能拿钱也 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过后也有人说“小平头”为了钱骨头都软了。要是搁在战争年代,准不再 梳平头,而变成了中间一道缝的头号汉奸。 “小平头”听完议论一咧嘴,“你没当汉奸不也在为日本人服务吗?现在当汉 奸的人多了,男汉奸女汉奸,我一服务生哪讲究那么多,要钱还要脸呀,一万日元 够我一个月工资了。再说了,我比那些鸭强多了。咱这也叫留胡节没辱。” 第一个台通常很多人都想坐,早坐可以早点下台回家。何薇往那小姐们的休息 室一站,就看出了好多小姐雀跃欲试的眼神,她冷着脸装作没看见。把小河南、张 小莉、白小秦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派了进去。 没过一会张小莉气呼呼地冲了出来,她重重地把门带上,末了还骂了一句: “傻B ,长的那熊样,还他妈挑我呢!”然后下楼告诉何薇:“我被退台了,台费 别朝我要了。” 何薇闻听,急忙上楼,拉开小姐休息室的门,说:“李雪梅、提娅你们赶紧先 到洗手间去,别让他们把长得漂亮的都挑走了,我得好赖搭配着来。快点!”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李雪梅和提娅还是接受了这种安排。 她们刚一出房间的门就碰到了刚来的那拨客人,其中的一个男士眼睛直盯住了 提娅,“呵,呵,这还有个毛子,喂,老毛子,是这的吧?你有台没有?” “有,下回吧。”提娅会心一笑,说道。那个客人有些失望。何薇说:“大哥, 这都名花有主了,下回您来前打个招呼,我定把最漂亮的留给你。这是小姐休息室, 你随便挑吧。” 那个男人在玻璃门外向里望了一会,说:“就那个吧,靠墙角的那个长头发, 不行,呵,不行,长得脸太长了。那个吧,穿吊带裙长的白的那个,黄毛。” 何薇冲里面喊了一嗓子:“安丽,出来。”安丽出来时那个客人打量了她好半 天,然后说:“呵,这丫头,个儿真高。”其实是那个男人太矮了,那个安丽脚下 的高跟鞋足有六寸。 这拨客人似乎很挑,没有一会,小河南也被他们给开了出来,原因有些可笑, 她陪的一个客人刚让河南人给骗了几十万块钱,所以心里正犯堵呢。一听小河南没 讲三句半就漏出了河南的黄天厚土味,正巧借着这个就扯到了关于社会上风传的一 些诋毁河南人的段子上。先说的是董存瑞炸碉堡的故事。大概意思是说董存瑞是河 北人,班长是河南人,班长让董存瑞手托着炸药包自己借口去找一个支撑的木棍, 董存瑞信以为真,结果一转身班长就吹响了冲锋号,气得董存瑞临牺牲时大喊:同 志们,至死不要相信河南人啊! 段子一讲完,旁人都哈哈大笑。那个客人则带着一脸的嘲弄盯着小河南的反应。 另一位马上接着说:还有呢,八十年代左右在青海西宁,有一家食杂店门口摆 出这样的招牌:“处理河南坏蛋,每斤一毛钱。”后来河南人前去抗议,说这样写 不行,于是那招牌又换成了“处理河南蛋,每斤一毛钱。”河南人一看说这也不行, 还得改,于是最后改成了“处理河南坏鸡蛋,每斤一毛钱。” 讲炸碉堡的那位马上搭腔道:可不是,我们五十岁怀里抱的是孙子,河南人五 十岁怀里抱的是儿子…… 众人哄笑成一团。 KTV 包间变成了一个关于河南人的争锋论坛。 小河南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主动退了出来,任凭何薇怎么劝就是不进去了,一 位同来的客人出来时见到她正低着头在那被何薇数落。就说:“怎么河南人又当逃 兵了?别太认真,他没事儿逗你呢,嗯,你们河南人是骗子多了点。” 小河南直眉瞪眼看了那人一眼,自言自语说:“河南人招谁惹谁了?” “去,别跟钱较劲。管他说谁呢,天底下又不是你一个河南人。应付一会走人 就完事了。”何薇把小河南又推进了包间里。 松梦园今天开包率达到了八成,楼下大厅散客上座率达到了八九成,这是很长 一段时间内没有的事情。何薇像一只黑色的燕子楼上楼下的翩飞。 小姐们的休息室已是空无一人,其中还留有几位小姐的背包和衣物。 “有人打起来了!”“小平头”喊的声音不是太大,但好多在楼上的人还是得 知了这个信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冲到楼下去看热闹了。几个胆子小的服务 员站到了楼梯口侧耳倾听,楼下的音乐声音很大,但不久音乐声戛然而止,有两个 男人在粗野地对骂,听口音全是北京人,声调一个比一个高,而且叫阵的过程中竟 然出了比吹什么黑道白道的话,除了吹牛还有叫骂,接着是一阵桌椅被推倒的哗啦 声响。 好像又要开战。有个女声在半是乞求半是规劝双方当事人息火,是何薇。 一个女人,在两个粗悍的男人面前是如此的柔弱,何薇可能见得太多了,所以 她还能够以主人的身份试着站出来化干戈为玉帛。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尽管柔弱 无形,但有的时候它却可以让巨石变得千疮百孔,甚至在拥有阳刚的男人身上留下 一道划痕。 最终可能是因为有她,加上旁边有几位同是客人的息事者的力劝。也可能北京 人越吵越远,烂人不烂嘴的吵架习惯,最终事态没有扩大。其中的一方被何薇免了 单,顺势提前退场走人了。 另一方尽管气咻咻地坐在那儿嘴里仍在与某个人讲着那点所谓的事理,但终究 是听者寡然,于是音乐重新响起。 何薇上楼来,脸色有些苍白,小雨跟在她的后面,问:“薇姐没事吧?”何薇 摆摆手,没说话。然后疾步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一个裙子的下摆处有了一 个长长的三角口,好像是什么东西刮的。 窗外,满天星斗,有一阵清风吹进来,远处的楼宇似乎也在歌声中进入了梦乡。 马头琴声悠扬地传来,伴着沙哑的歌声,那是张小莉因为过多饮酒后变得日渐宽厚 的声音。不知是酒醉了她,还是歌醉了她,她陷在了歌声里,有掌声为伴,却没有 草原花草的清纯味道。 “洁白的阵风炊烟升起,我出生在牧人家里,辽阔的草原是哺育我成长的摇篮, 养育我的这片土地,当我身躯一样爱惜,哺育我的家乡水,母亲的乳汁一样甘甜, 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