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张小莉残了。彻底地残了,整个骨盆摔碎了,脊椎中的第四节、八节、十二节 等都受到了严重损害。大夫讲她不但可能失掉了生育机能,而且有可能将终生与轮 椅为伴了。这样的状况只能靠医疗康复,这一辈子可能离不开医院了。 何薇和提娅得知消息提着鲜花和水果赶到医院时,张小莉正死鱼一样一动不动 地躺在某部队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翻白眼。 见到何薇和提娅,张小莉眼中滚出了绝望的泪水。大胸随着抽泣一耸一耸,而 整个下半身被一些医疗器械牢牢地固定在床上。 何薇说:“你跳什么楼呀?你这不是纯找死呀?你以为你会轻功呀?” “呜呜,警察把那个山庄的出口都堵死了。” “堵死堵死呗,大不了劳教去,也不至于送命呀?” “我……不是怕警察吗,我……存折还在包里呢,呜呜……当时以为三楼没那 么高跳下去没事,呜呜……谁成想这样了?呜呜……我这是命啊,呜呜……算命的 说的……”张小莉忽然想起了算命的说的那句话。 “狗屁!这时候还想算命的。我就是神仙,我说过你多少回别乱跑,早晚得跑 出事儿来,怎么样?偏不听,拿我话当狗放屁。到底出事儿了吧?这回好,终生坐 轮椅了,你以为那是你们家蹦蹦床呢?活该!”何薇有些不解恨,提娅用眼神制止 了她的愤愤不平。 “你老公呢?”提娅从包里拿来一张面巾纸给张小莉擦眼泪鼻涕。 不提尚好,一提张小莉又涕泪双流了,说:“呜呜……前两天刚打完架,呜呜 ……他就回家了,临走还拿了我一万块钱,他说是借我的,呜呜……我这多年养了 一个白眼狼。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我准没干好事儿,报应。我让他还钱,他说,要 钱没有,要命一条。呜呜……他妈的穷横穷横的。” “住院的费用你还有吗?谁帮你交的押金?”提娅问。 “大夫说好像是那个山庄的老板,呜呜,人家好歹还把我送进来了。要不,我 就见不着你们了。我还有四万多块钱,全在折上呢。呜呜,你帮我取了吧,密码是 777777,我不能在这儿呆了,我得回家。”张小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瞧你这个密码,七七七,全是气!都快气死了。”何薇的火一直在心里烧着。 “家里人知道了吗?”提娅问。 “知道了,我阿妈阿爸明天才能到。呜呜咿咿。” “行了行了!别爹死哭妈了,哭了半天连个二都没有,就剩个一!” 何薇到外面转了一圈,找了主治医生,问了一下病情,得知只是残废尚无生命 之虞,便也放下心来,回到病房见张小莉仍在大悲大啼,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儿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但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地降临到张小莉身上。她 也曾经见到一位小姐为了拒捕,趁人不备吞下了带把的刀子的惊人一幕,在惩罚和 生命之间,她们视生命如草芥,尽管他们维护的并不是尊严,因为尊严在日复一日 地磨蚀中已失尽。 提娅帮张小莉去取钱。何薇则在那静静地看张小莉渐渐平静了的呼吸,偶尔地 替她擦一下脸,轻声问她痛不痛。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副凶相。 张小莉竟然有了深深的鱼尾纹!而且两个上眼皮上竟然蒙着浓妆一样的黑眼圈。 何薇发现这个情况时多少有些吃惊。岁月不饶人啊,何薇感觉那个充满活力的人正 在渐行渐远,娱乐场上人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每天都有新面孔取代老面孔,一拨 拨地来,一拨拨地走。但真的老得这么快吗?何薇感觉一种人世的悲哀。 床头柜上,那个特大的花篮中美丽的花儿正艳。何薇知道,它们美丽不了几天, 因为它们已离开了枝头,没有了土壤。 张小莉的父母带着变卖牛羊的钱赶到了北京。尽管张小莉哭嚷着要出院,但面 对不再属于自己随意支配的身体,她只能听从医生的嘱咐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的时 间。 她走时是躺在一个自制的担架上被特许从火车的窗口送进去的。只有提娅和何 薇提着大包小裹的来送她。 列车广播要求送亲友的下车。闻听此言,平躺在长条座位上的张小莉“哇”的 一声大哭了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闻者恐怕也会断了肝肠。整个车厢的人都探着 脑袋在看,似乎都在惊诧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分别。 一直冷面的何薇都不由得红了眼圈,轻轻抱了一下张小莉,然后转了脸。提娅 更是泪水涟涟,拿出一个信封往张小莉那黑红着脸膛沉默寡言的阿爸手里塞。连说 :保重,照顾好小莉。需要什么药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从北京给你们寄。 何薇把自己左腕上的一只玉镯轻轻地抹了下来,小心地戴在张小莉的手上,说 :“没什么送你的,这东西开过光的,会保佑你的!” 张小莉哭着伸出胳膊说:“我有,老柴送的。” “屁!好东西他们送给你?那都是骗人的假佛!”何薇撇嘴骂道。 张小莉的哭声更大了,一手拉着何薇,一手拉着提娅。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成 为了生死离别。因为在后来的不久,何薇去了日本,而提娅则去了另一个世界,一 个阴阳两隔永远不能再归来的世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