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爷爷收拢了队伍,正想过去看看是谁救了他们。这时就听见有人高声喊叫: “连长!” 爷爷闪目细看,是常安民!不禁大喜过望,急忙迎了过去,俩人紧紧拥抱在 一起。 “连长!”常安民语音哽咽,已有泪水涌出眼眶。 “安民,我的好兄弟,你又救了我们一回……”爷爷这个刚强的汉子,只觉 得眼睛发潮。 黄大炮和刘怀仁都围了上来。刘怀仁道:“我就说是谁哩,原来是安民你。” 黄大炮在常安民胸脯上打了一拳,笑骂道:“我还以为你给阎王爷当女婿去 了。” 常安民笑道:“我是想给阎王爷去当女婿,可他嫌我长得丑,又把我打发回 来了。” 大伙都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爷爷问常安民咋到这里来了? 常安民给爷爷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那天晚上,常安民率一排往左突围,冲出重围时,一个排只剩下了十二个人。 他们来到大沙丘前,不见爷爷他们的人影。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爷爷率队到 来。看看天色渐明,那地方不是久留之地,他只好带着残兵离开了沙丘。后来, 他们也误入荒漠戈壁。 这天黄昏时分,他们遭遇到一群沙漠狼。夕阳的余晖把荒漠涂染成一片猩红。 猩红之中走着一支十几人的队伍。队伍因为缺少给养,已经十分疲惫不堪,所幸 他们都带着武器。那群沙漠狼早就看见了这支疲惫的队伍。它们守候在前方,像 狗似的蹲着,用绿莹莹的凶残的目光注视着这支队伍。偶尔有只狼用前爪挠几下 嘴巴,这种神经质的动作,表明饥饿正在折磨着它们。 这群沙漠狼是荒漠精灵,它们蹲在那里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一旦这支疲惫 不堪的队伍走近它们,它们便会在头领的带领下发起突然进攻。 走在队伍最前边的常安民最先发现了这群狼。最初的一刹那,他以为是一群 狗,随后他看见了那一片绿莹莹的凶光,就知道不是狗,是狼。他禁不住打了个 冷战,掣出了手枪,急令队伍停止前进。 士兵们这时也都看清了险情,人人都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发也竖了起 来。 那群沙漠狼眼看到口的猎物不肯向前了,着急起来,狼群出现了骚动。有几 只狼用前爪抓挠着沙地,那锐利坚硬的爪子几下就把沙地刨了一个坑,长长的垂 涎从口中流淌出来。这时有匹狼发出一声长嚎,狼群顿时安定下来。 发出长嚎的是匹骨架很大的公狼,它的头顶有一撮白毛,显然它是这群沙漠 狼的首领。它蹲在一旁,不时地舔一舔自己的皮毛,似乎对前面的猎物毫不在意。 可它已经看出面前这群猎物可不是轻易能吞掉的,需要耐心地等待时机。 夕阳落山了,天色昏暗下来。 常安民心中十分着急,他明白这样对峙下去对他们十分不利。黑夜的荒漠是 沙漠狼的世界。他带着队伍想回去,再绕道走。没想到的是他们退一步,那群狼 逼上一步,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眼看天就要黑了,常安民更加着急,打了一枪,想吓散这群狼。狼群果然有 点慌乱。那匹头狼又连连嚎叫几声,狼群很快就镇静下来。常安民无奈,只好让 士兵们握紧枪提高警惕。这时他想到了爷爷他们。如果整个连队在,人多势众, 这群沙漠狼何惧之有。可现在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而面前这群沙漠狼少说也有四 五十匹。所幸他们手中有武器,不然的话,他们只能是一堆肉让狼们饱餐一顿。 在对峙之中,狼们终于沉不住气了。有这么多猎物近在咫尺,却只能用饿得 发昏的眼睛会餐,这实在有悖狼们的脾性和习惯。有匹狼忍耐不住向猎物发起进 攻。头狼没有制止它。头狼也忍耐不住了,正好让它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那匹不知死活的野兽莽撞地冲了过来。一声枪响,它倒在血泊中,绝望地嚎 了一声,四蹄朝天蹬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常安民他们往后退了退,狼群冲了过来。头狼用前爪按住刚刚死去的同类, 连腿带胸撕下一块蹲在一旁大口享用起来。其他狼一拥而上去撕咬同类的尸体。 这匹狼太瘦了,狼们还没摆开吃的架势,会餐便结束了。有两匹狼因没沾上边, 互相撕咬起来。其中一匹是年轻的公狼,另一匹是衰老的母狼。力量悬殊,年轻 的公狼很快地占了上风,把那匹母狼打倒在地,迅疾用利爪撕开了它的肚皮。伤 狼凄厉地嚎叫一声,用利爪回击着对手,之后便带着撕开的肚皮逃开,鲜旺的浓 血把肚皮浸湿了,滴在沙地上。年轻的公狼不肯善罢甘休,一个虎跳过去给敌手 致命的一击,咬断了母狼脖子上的大血管。 残酷的搏杀在狼群中引起一阵骚乱,狼们兴奋地看着同伙相残,张大着嘴巴, 垂涎从鲜红的舌头上滴下来。母狼倒下了,狼们又是蜂拥而上,撕咬着还在痉挛 的母狼。很快母狼连骨头都没剩下,被同伙吞进了肚子。 常安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狼们自相残杀,惊心动魄的一幕把一伙人都惊呆了, 毛骨悚然地出了一身冷汗。好半晌,常安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面对如此凶残 的沙漠狼,他们凶多吉少。 这时夜幕完全拉开了。走不脱只有坚守了。常安民命令士兵围成一个圈。枪 口对外。只要狼往过冲就开枪打死它。 这一招还真有效,群狼围住常安民他们,但不敢贸然往上冲。同伙的失败, 使它们都看到这伙两脚猎物手中的武器很厉害。 双方对峙着。在黑夜中狼们绿莹莹的眼睛如点点磷火。不时地有忍耐不住的 狼会突然扑上来,紧接着会有一声枪响,两点磷火消失了。随后狼群发起一阵骚 乱。虽然在夜幕里看不清楚,但完全想象得出,狼群又用同伙的尸体做了一次短 暂的会餐。 子夜时分,狼群发动了一次进攻。 只听见头狼发出一声号角般的长嚎。几十匹狼从几个方向向常安民他们发起 了进攻。响起了一片枪声,许多磷火消失了,但更多的磷火闪着凶残的光射了过 来。幸亏常安民他们还有一挺机枪,常安民急了眼,夺过机枪手手中的机枪,跃 身而起,叫骂着:“狗日的来吧!”机枪吐着火舌,喷向狼群。 狼与人战在了一起。狼的凶残是罕见的,士兵们这时都置生死于度外,做殊 死的搏斗。常安民边打边喊:“弟兄们,集中火力打!” 士兵们集中火力猛烈射击。常安民借着弹光瞧见那匹头狼就在近旁,嚎叫着 指挥同类。他骂了一句:“狗日的,我叫你凶!”掉过枪头就打。那匹头狼是个 成了精的魔头,跳跃着腾空挪移,但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密集的枪弹,左前腿被击 中了。它长嚎一声,仓惶逃退。狼群见头领逃了,也都纷纷逃窜。但它们没有逃 远,聚集在一起,舔着伤口,依然对那群两脚猎物虎视眈眈。 常安民也收拢了队伍,清点了一下人数,少了三名弟兄。他们葬身了狼腹。 几乎每个人都被狼抓伤了,所幸伤都不重。 双方又都对峙起来。常安民紧握着手中的枪,不时地看天。他盼着天亮。那 匹头狼舔舔受伤的腿,也不时抬头看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常安民他们听不 懂它在嚎叫什么,可已经完全领教了它的厉害。 东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那白色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渐渐的,白色变成了 橘红色。到后来燃成了一片朝霞。那匹头狼朝着朝霞长长的嚎了一声,又回头把 常安民他们看了半天,毅然而然地瘸着一条腿掉头而去,它十分明智,天亮了, 那伙两脚动物不再是它们的猎物了,他们手中的武器太厉害了,在阳光的照耀下, 它们会变成他们的猎物。 狼群跟在它们头领的身后撤退了,不大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狼群消失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常安民长长嘘了一口气,扔了手中的机 枪,一下子软瘫在沙地上。士兵们也都扔了枪,躺在了沙地上…… 再后来,他们发现了彪子率队的匪徒。起初,常安民以为是爷爷他们,奋力 追赶。到了近前他们发现前边的人马有许多马匹,而且衣服杂乱,不像是他们的 连队。常安民又以为是一伙商贩,可又发现那伙人马人人都有枪,而且马背上没 有商驮,便断定是土匪。那伙土匪有二三十人,又都骑着马,双方力量太悬殊, 常安民不敢贸然出击,只是远远地尾随着。他们刚刚和沙漠狼搏斗了一回,死里 逃生。他十分清楚,这伙土匪比沙漠狼更凶残,闹不好就彻底完蛋了。可他有个 想法,这伙土匪一定熟悉路途,跟着他们一定能走出荒漠。一旦走出荒漠,再找 机会收拾这伙匪徒。因此他铤而走险,一直尾随着这伙土匪。 常安民是个谨慎人,让士兵们与匪徒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要暴露目标,只是 小心翼翼地踏着匪徒们留下的足迹前进。那伙匪徒一直没有发现屁股后边这支残 兵。 那天晚上,彪子一伙匪徒在沙窝子里宿营,常安民他们也在不远处的沙窝子 里歇脚。常安民安排了一个岗哨盯着那伙匪徒。子夜时分,哨兵推醒了他,说是 匪徒们要出发。他急忙爬起身出了沙窝子,隐约听见那边有命令声,随后影影绰 绰看见一群人影晃动。他心里十分纳闷:狗日们干啥去?这时哨兵低声道:“排 长,那边有火光!” 常安民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团亮光,犹如星火闪烁。匪徒们 是奔火光而去的。有火光就有人,可是谁呢?他猜测十有八九是连长他们,不禁 心中大喜,急忙低声命令哨兵:“快把弟兄们叫起来,准备战斗!” 还真让常安民猜准了,果然是爷爷他们。在危急之时,常安民率残兵发起了 攻击,不禁使爷爷他们转危为安,而且击毙了匪首彪子…… 听了常安民的讲述,一伙人都惊叹不已。好半晌,爷爷感慨地说:“我们都 以为你牺牲了,没想到咱们在这达会师了。看来咱们命不该绝呀。” 常安民笑着说:“咱们是谁呀,阎王爷敢对咱们下手?!” 黄大炮打趣说:“别吹了,差点都喂了狼。” 常安民说:“你狗日的是没看见,那沙漠狼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黄大炮说:“我这儿倒真想碰到一群狼,看是狼吃我还是我吃狼。” 刘怀仁在一旁笑道:“大炮也吹开了,你跟女人耍美男计也许行,跟狼斗你 肯定不胜安民。” 一伙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忽然,常安民看见了几个女俘,讶然问道:“连长,她们几个是干啥的?” 没等爷爷回答,黄大炮又取笑说:“是连长给你找的媳妇。” 常安民笑道:“这是好事么。也有你一个?” “那是当然的,我挑剩下的才能是你的?” 常安民笑骂道:“你狗日的也霸道了。她们到底是干啥的?” 爷爷说:“是徐大脚的亲兵。” 常安民很是吃惊:“她们是土匪?” 爷爷点头。 常安民又问:“带着她们干啥?” 黄大炮又开玩笑:“我不是说了嘛,给你做媳妇哩。” 常安民笑道:“这样的好事你早就占了,还能轮上我。” 黄大炮依然开玩笑:“我是想都占了,可连长硬是让我给你留一个。你看上 哪个了?” 常安民又骂道:“你狗日的就不能说点正经的。”随后又问爷爷带着她们干 啥。 爷爷说:“咱们现在迷了路,她们很可能知道路径。” “那就审审她们。” “审了好几次,她们不肯说。” 常安民凶狠狠地说:“那就来点硬的!” “咋来硬的?把她们毙了?杀了?” 常安民哑然了。 “走,看看钱掌柜去。”爷爷说。 “钱掌柜是谁?”常安民问。 “是赶驮的,共产党的人。” “共产党的人?”常安民很是吃惊。 爷爷点头说:“刚才要不是他,你就见不上我了。”他边走边对常安民讲叙 和钱掌柜邂逅的经过。 一伙人找到了钱掌柜,只见钱掌柜两眼圆睁,双手紧握着枪筒,而那支枪的 枪刺扎进了他的肚腹。他的一旁躺着一具匪尸,那具匪尸的心窝扎着一把匕首。 一伙人惊愕了。 爷爷讲到这里,语音发涩。他手中的烟锅熄灭了,他没有发觉。他的目光发 直,望着远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钱掌柜牺牲的壮烈场面…… 良久,爷爷说,他实在想象不出钱掌柜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样打死那个土 匪的。 爷爷还说,他一生敬重的人有数,钱掌柜是一个,那是条真正的汉子。 爷爷跪下身子,想拔出那把枪刺,可钱掌柜双手如铁钳似的紧紧握住枪筒, 爷爷怎么也拔不下。最终在常安民和刘怀仁的协助下,总算拔出了枪刺。爷爷轻 轻合上钱掌柜的眼皮,慢慢站起了身。 良久,黄大炮说:“钱掌柜虽说是共产党的人,可是条汉子,我敬服他。” 常安民和刘怀仁都点点头。 爷爷在他肩头拍了拍,说:“把铁蛋抬过来,让他俩安息在一起。” 黄大炮带着几个士兵把铁蛋的尸体抬了过来,和钱掌柜并排放在一起。爷爷 上前默默地整好他们的衣服,随后双手捧起黄沙撒落下去。一干人都捧起了黄沙 …… 稍顷,荒漠上又添上一个小沙包。爷爷拔出盒子枪,朝天打了一梭子。枪声 在寂寥的荒漠上响得十分豪放粗犷,且传得很远很远……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