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6李荷经过反复权衡,认为有必要让祁汉忠出面处理病理组织样本。就在王宏 亮去找沈殿青后不久,她往祁汉忠的家里拨了电话,“找谁呀?”一听是张文慢吞 吞的声音,她便说:“找祁汉忠听电话。” “他不在。”张文答道,“他真的不在家。”实际上,这时的祁汉忠正坐在卧 室的床沿凝视着柜子上玻璃糖罐里的橘子味道的水果糖,往常被李荷训斥,心里憋 闷的时候,他会从罐里取出一颗糖攥在手里,像是借助水果糖的故事给予自己力量, 死守住的力量。现在却在权衡是否该换换糖的味道,试着依靠梁启德院长。 甚至,他拿梁启德跟李荷做了一下比较,例如,李荷从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或者 怎么想,而梁启德会在同自己表达他的意思时,一直凝望着自己,起码是尊重了自 己的发言权。 “汉忠,你跟李荷副院长闹矛盾了?”祁汉忠把朱文安排到手术科的男医生更 衣室之后,便回到了家里。这一天是张文的乙班,她在下班的路上买了蔬菜和猪头 肉。刚给祁汉忠发了短消息:猪头肉已买。祁汉忠回家了。 “你的手怎么了?”张文看到纱布上渗着血迹关切地说,“让我看看。”她想 解开缠在他手上的纱布看个究竟。 有一种酸楚的感觉涌上祁汉忠的心头,他用缠着纱布的手把她揽在怀里:“不 小心碰伤了手,别担心。我到卧室里躺一会,如果李荷来电话,就说我不在家。” “好吧,你休息一会。”张文紧接着就接到了李荷的电话。在她的记忆里,丈 夫拒绝接听李荷的电话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汉忠,看在上帝的面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推开了卧室的门:“我 在为你担心。” “笃笃——”有人敲门。 “可能是查煤气表的,去开门吧。”张文开了门,由于走廊里的灯泡早已无影 无踪,一时间,她没有看清楚,敲门的人竟然是李荷。 李荷从张文“他真的不在家”这句话里判断出祁汉忠不但在家,并且在闹情绪。 为了减少造句方面的麻烦,她时常将愤怒、生气、沮丧等等的负面情绪一揽子归于 闹情绪。 “汉忠,出来见我吧。”她绕过一脸惊讶的张文,站到了狭小的客厅里,“我 是李荷。”祁汉忠自知无处躲藏,推开卧室的门,往客厅迈步时腿被门框绊了一下, 踉跄着,李荷扶住了他:“汉忠,我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你理解原谅我的急躁吧, 好吗?不许闹情绪了。”祁汉忠担心她往深处说话,把她的那番伤害张文的话勾引 出来,便使尽浑身解数,克制住了对她的不满:“请坐吧。”他让张文为她沏杯茶, “我们家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喝茶吧。”李荷的目光在客厅里浏览了一下,落在一 本印有金娃娃、银娃娃的挂历上。显示日期的一栏里,在19号的这一天的旁边,有 铅笔留下的字迹:“排卵期。” 张文的目光非常不安地在丈夫和李荷之间循环往来。“看在祁主任为人民医院 的发展建功立业的份上,该为张文护士换换岗位。”她放大声音对祁汉忠说:“她 的身体应付不了夜班。张文,你也考虑一下,想到哪个岗位,考虑成熟了告诉我。 汉忠不好开口,我来安排吧?”李荷对付祁汉忠的方法就像家长打孩子,打一顿, 然后给块糖。待祁汉忠的脸上有了笑模样时,李荷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橘子味道 的水果糖的故事。” “下一件事是什么?”祁汉忠问,同时,把张文支到厨房。“你想知道什么?” 他知道李荷无事不会登自家门。她能费劲找到这里,肯定有事。不知怎么,大概是 习惯使然,他的思维居然又不自觉地拐上了“正轨”,手术科里发生的事瞬间被遗 忘在了哪个角落,自觉自愿地把自己在病理科经历的细节告知李荷:“朱文医生同 意参加明天下午的病例讨论会。”由于张文在家,他省略了“死亡”二字。 “梁院长的决定有道理,”她肯定了梁启德的做法,“为了把讨论会开成学术 交流研讨意义上的讨论会,第一,你有必要到林炯佑家里去一趟。安韦怡不愿意在 会诊单上签字,是否另有隐情;也顺便了解一下郑明桂在心内科的治疗情况。第二, 到病理科去一下,沈殿青是你介绍来进修的,他手上有一份病理组织样本,明天上 午,你把样本拿到市立医院的病理科,找位明白的医生看看。下午的讨论会之前, 我要知道你了解到的结果。” “可我不知道林炯佑的住处,他前两个月才搬了新房子。”李荷把早已登记在 备忘录上的地址告诉了他:“现在去吧。”她担心自己离开后,祁汉忠回过味来撂 挑子,督促着他一起出了门。 三十分钟后,祁汉忠摁响了林炯佑所住单元的防盗门,“哪位?”他尚未自报 姓名,听到从对讲机里传出的仿佛对生命垂危的人抢救的声音:“炯佑,你说话呀, 天哪,我这就打120 。” 他熟悉这声音,这是林炯佑的新娘牛丽琼的声音,她是妇产科的住院医生。平 时,人民医院的职工爱称呼她“牛婆子”,这个称号有接生婆的含义。 外面的祁汉忠听到要拨打120 ,顾不了那么多,他三步并两步蹿到三楼的中门, 为他开门的是一位像推销员模样的女同志,“120 来了,”她喊道,“这么快?” 祁汉忠走近躺在沙发上的林炯佑,准备用手撑开他的上下眼睑检查瞳孔时,像 是进入深昏迷的林炯佑突然睁大眼睛:“祁主任,怎么是你?”把进入抢救状态的 祁汉忠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祁主任,让你受惊了。”牛丽琼抱歉地说道。 祁汉忠定住了神:“这是你家庭娱乐的一部分,还是在家里刻苦研究业务,苦 练急救学?” “误会。林炯佑以为自己中了一等奖。”紧接着,牛丽琼笑着把事情的经过当 成笑话讲给祁汉忠听:“他买了一注彩票,说有事要外出一下,让我盯着电视对号 码。开奖前,我闲着没事把彩票上的号码抄在一张纸上,其实是无意的,我没有按 彩票上的号码顺序抄,改变了顺序但号码是相同的。他从外面回来时,我正在待客, 他拿起了我抄在纸上的号码,反复对照后突然大叫道:‘丽琼,我中了一等奖。’ 他欢呼雀跃又蹦又跳,我担心他大喜过望得了脑溢血,就解释说:‘亲爱的,不好 意思,纸上的号码是我从彩票上抄下来的,实际上,你的彩票只中了一个号码。’ 他突然就昏倒了,跌倒在沙发上。” “林炯佑大夫,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祁汉忠把李荷平时训斥自己的用语以及 语调活学活用到了林炯佑身上,“你就不能干点正事?”他还差点脱口而出说: “你这个傻瓜。” “买彩票也是我的正事之一。贷款买的房子,薪水又低,我总不能去抢银行吧。” 牛丽琼为祁汉忠沏了一杯茶,插话改变气氛:“现在的推销员怎么跟个私家侦探似 的,她是从哪里知道我的住处,上门来索要产妇的家庭住址,推销奶粉,承诺给我 提成。”转身找那位推销员,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