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谁签的字?”梁启德问,“不会连手术单都没有吧?”一般情况下,手术单 会在手术的前一天送到手术科,主刀医生会在上面签字。 “没有手术单,可能是忽视了或者说朱文故意所为。”周政这才进入正题,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许冠今主任是非常厚道的人,他没有考虑后果。梁院长,柳 松仁在位时制定了一条规章制度:发生医疗纠纷时,当事医生要承担部分赔偿。万 一主刀医生把责任推给助手,我们可赔不起。” “你是说万一。如果万一真的发生医疗纠纷,构成医疗事故,我们再面对现实, 解决问题。”梁启德回答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强调,“我知道你会为许主任做主的。这一次的 死亡事件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初来乍到,还要指望师傅们支持你的工作。 当然,我们也是支持你的。举例说吧,取药窗口前人声嘈杂,交待药的用法时,病 人有时听不清楚。我准备从自己的薪水里拿出一部分钱来在窗口上安装一个麦克风, 让病人能听清楚药物的用法。” “感谢您考虑安装麦克风。但这事可以交给张北辰副院长做。”梁启德指了指 窗外的夜色,“时间不早了,周主任,请回家休息吧。我出去为您叫辆车。” 周政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叫车。请你不要让李荷副院长知道,我来找 过你。”拜托过梁启德,她意识到梁启德并不打算当着她的面承诺什么。“他骨子 里很强硬,总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周政记不清是谁这样评价过梁启德,但她确 信这评价的分量。 18 一大早,梁启德叫了一辆计程车,赶往郊区的网球俱乐部。 胡局长是热爱运动的人,局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尤其喜欢打网球。如果没有特 殊的情况,他在清晨的六点左右会出现在网球场。 跟胡局长一同打球的是杨明山处长,他以陪练的身份在场内跑来跑去,为局长 捡球。 看上去,场上的胡局长精神抖擞,他在单练,不停地发球,好像并不在乎接球。 梁启德站在场外,杨明山捡球时发现了他:“早晨好。”他小跑步靠近梁启德, 知己知彼的样子问道:“你一大早来这里是想跟局长谈谈手术失败的事吧?” “杨处长,你的消息灵通准确。” 杨明山把手中的球朝空中一抛,当球从空中垂直下落时,他稳稳地接住球。这 一动作让梁启德感到,他一直是胸有成竹的人,并且具备判断力。 “我生日那天,李荷来过我的家。”他向梁启德叙述着那天的一段经历,“她 让张玫菊做手术病人的术后护理,被张玫菊拒绝了。她把李荷弄得非常难堪。我不 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对官场情有独钟,据说她曾经重视过爱情,她真的是你初恋 的情人吗?” “我可能是她的初恋情人。她是我的什么?杨处长,我一直不清楚。”随后, 他要求道:“我想跟局长单独谈谈。” 实际上,胡局长已经看到了站在场外与杨明山交谈的梁启德。他挥动着球拍, 把梁启德招呼到自己的身旁,启发式的问道,“你懂得打网球的要领吗?我知道你 有压力。我能深刻体会到。”他用球拍当道具,示范着,“挥动球拍时,你可以把 球想象成往外施放的压力。用力发球!” “局长,院里出事了。” 胡局长已知梁启德来找自己的目的。他刚上任,能得到局领导的支持很重要。 胡局长也在医院的重要岗位上呆过,对此种心理活动烂熟于胸。 “我已经知道手术失败的事,”胡局长直截了当,“胡可昨天在药剂科值班, 手术科的护士去领急救药的时候,她特意问了急救药的用途。她是我的亲侄女。” 略微停顿后,他继续说道,“下午有个死亡病例讨论会是吧?这次的讨论会可能为 医生提供施展专业技术的机会。这次手术的成与败,先摒弃背景,让医学的真实诊 断来判断手术的过程和结果。可以请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参与讨论。潘小 松大夫是你的同学吧,请他来参加。如果这次讨论会能让人民医院的医生们思考一 些问题,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启德,我支持你开死亡病例讨论会。” “我知道了。”梁启德按照胡局长的建议,也是出于自己的心愿,立刻赶往市 立医院,他要找到潘小松,尽量说服他,请他参加下午的死亡病例讨论会。 三十分钟之后,他搭乘计程车来到市立医院。 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梁启德走进市立医院的门诊部,看到不少的病人聚集在 挂号处的窗口前,要求看某个专家的门诊。 挂号处窗口的对面,整面墙都是介绍各疾病专家的专业技术的资料。他们的技 术成果让梁启德想到了什么叫做可靠的临床医生。这里真是人才荟萃、卧虎藏龙之 地。 他感慨着转身去住院大楼时,看到于彩珍挤在挂号窗口的里层:“我挂妇科专 家门诊。”尽管人声嘈杂,他还是辨别出那声音来自于彩珍。 “妇科?”他想起那天坐班车时,崔师傅拿她掌握各种生育技术说事的情形。 眼看着她从窗口往外退了,梁启德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不便与她在此面对面,便 闪到门外,迅速地往门诊部后面的住院大楼走去。 市立医院的心外科与人民医院同样设在住院大楼的十层。与人民医院不同的是, 整层楼归心外科使用。右边是病房,左边是医院单为心外科设的手术室。 梁启德走进病区,观察着床位使用率,几乎所有的病房都住满了准备手术和已 经准备出院的病人。 医生办公室在病区的最深处,梁启德叩响了办公室的门,却没有人应答。 “你是哪个病人的家属?” 听到背后有人问自己,梁启德干净利索地转过身来应答:“我找潘小松大夫。” 问话的是心外科的护士长翁华,她的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其余的部分被厚厚的 口罩覆盖。 “你是人民医院的梁院长吧?”她伸出一双手,“我是你院七病区负责人刘希 克的爱人,我叫翁华。”自我介绍着,她紧紧地握住梁启德的手,问:“你对他有 印象吧?” 梁启德答道:“有印象。他对小动物非常关爱,我亲眼看到他把一只小蜘蛛转 移到安全地带。” 她突然摘掉脸上的口罩,兴奋的表情像是突然找到了组织,见到伯乐似的,声 音非常宏亮地感慨着:“院长啊,感谢你的观察力,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具爱心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