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猪宝贝(7) 猪宝贝有一次爱得要死的经历。不是修辞上的要死,是真的要死。 梦是灵验的。我和猪宝贝的交往一直纵心性之所如,想起来天天一起,想不起 来,半年一年的,电话不打一个,也谈不上什么想念。但是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他。 好像我们在拍一部电影,情节挺荒诞,对面还隐隐约约有观众,导演模样的人 抱着话筒、裹着大衣睡觉。前排一个戴假发的观众,给台上的我打手机,说朱墨陷 入爱河,让我快去抢救。这时候场景变成了话剧布景,我转到另外一侧,后台里有 一个小游泳池,水深得发黑。我带去的救援工具是一个捞鱼的大抄子,网眼大,根 本捞不起早沉了底儿的朱墨。我突然认出一个背影,那名正在退场的女观众正是朱 墨的情人。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让那女子弄了根长长的野芦苇,把它伸出水底,不 见踪影的朱墨能通过它透上几口气儿。我心里知道他没死,他像一只老王八藏在静 水深流的水底。 过了两天,我还没忘那个梦,于是给朱墨打了电话。他关机。晚上再打,还关 着。有点诧异,除了坐飞机关机,剩下的时间朱墨一直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于是 我给他爹打电话,他爹说:“你快来吧,他正在医院呢。” 那个学西班牙语的云南姑娘,据朱墨的夸耀,外语好得没办法,讲外语的时候 句子能连上,句子与句子之间连逗号的停顿都没有,可说中文,有时结巴。姑娘不 仅学到了语言的精髓,连佛拉明哥舞蹈和民族性格的热烈和果断也融入血液……爱 如火燎烈,一旦离开,也冷得像冰。一贯衣着单薄的朱墨松开了怀抱的玫瑰,几个 小时的站立,玫瑰上的露滴成了冰碴儿,花瓣里的水分也冻硬了。他爱的姑娘,踩 着雪地上坚硬的玫瑰,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朱墨并不是真的想自杀。这个年头,殉情显然不是美德,而是要遭到普遍的轻 蔑。他感觉到了疼,一块硬币般大小的溃口,位置在心脏里侧。他想找去痛片,却 发现了谁的一瓶心律平。他想心律平,一定适应于此时自己波澜涌动的一颗心。他 就随口吃了几片。此后,他在房间里独自走动,稀里糊涂地,每每路过药瓶,就又 倒出几片吞下去,就着杯子里的酒。朱墨清醒以后告诉我,他连“自杀”的意识都 没有,只是烦躁不安,根本没注意自己正重复着极具危险性的动作。 朱墨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体力衰弱,下床还要人扶。他不要护工,打电话 让我来给他洗头。我气:“老子给你洗头,做什么梦呢?你给老子洗脚还差不多?!” 可一见他,减了许多少年风致,眼神像婴儿一般无神又无辜,心又软了。我是心软 嘴皮子硬,他是身子弱攻击性不减。两个人边洗头,边斗嘴,都花了不少力气。 我的手陷进洗发水的泡沫里,猪宝贝提醒:“我现在没劲反抗,你别趁机非礼 我啊。” 指腕上加了力气,我说:“你放心,我是回民,不吃猪肉。” 洗完头,梳拢,把小脸抹得油光水滑,我还得给猪宝贝打来流食。鸡蛋羹,蒸 得挺嫩的,我知道他喜欢在上面滴些酱油。猪宝贝知恩图报地夸我:“你真善解人 意。”“不光人意,别的我也善解。”我马上自我推荐,眼神直扫下三路。猪宝贝 低头一看,果然竖条纹病服上的绳子开了,他马上严肃表情,亲手勒紧了裤腰带。 我边喂他蛋羹,边叹气:“唉,你看我多苦命,跟你没怎么着,就得受你拖累, 在这儿伺候你。我立志,要嫁就嫁个能伺候我的。” “你怎么这么没有妇女美德呀,你就不能伺候伺候别人?”猪宝贝脑子跟得上, 语速跟不上了,说话慢吞吞的。 “我就不能伺候别人,不能,凭什么呀?” 猪宝贝问:“你就喜欢被伺候?” “对喽,那还用说?” 猪宝贝虚弱地坏笑,气若游丝地张罗:“来呀,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