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小快手任逍遥(5) 说到这儿,我顺便讲讲剧组里的另一个剧务。任逍遥比较正常,她不抠门,也 不慷慨。而那位,姓平,我们管他叫平总管,那才真是百里挑一的吝啬鬼。新鲜, 我没见过这么漫画状态的人,原来吝啬和经济基础之间的关系也没那么紧密。平总 管虽说谈不上富裕,可实在不至于像他表现出来的夺泥燕口,削铁针头。 平总管长了一张仿佛被平底锅袭击过的出奇的扁脸。平总管的姐姐大学毕业留 京,在政府机关做公务员。平总管从山东临沂辞了中学老师的职位出来,先是向姐 姐借住了她已经不住的一间宿舍。那栋楼是八十年代初建的,外观残旧,楼板极薄, 隔壁的拌嘴声不绝于耳。平总管也有了额外收获,楼上的夫妻一云雨他似乎就得跟 着共振,属于吃不着肉、干闻味儿的。“那时候,我的家属还没来北京。”平总管 向我们诉苦时说道。我顶受不了他说“家属”,这个词儿经他一说,好像是跟家畜、 家禽同级的。岂止家属这个词,刚来北京时,他是那笨得特别搞笑的人,据说经常 口误,吃饭要餐巾纸,他隔着几桌大喊:“小姐,给我们来两包卫生巾。”他还把 饮料单上的“初吻奶茶”看成“初夜奶茶”,什么眼神呀。 后来平总管本事挺大,把家属接来了北京。一咬牙,买了东郊的一套三居室。 为了这一百出头的平方米,他欠下一笔债务,包括他姐的。“刚搬进去,心理负担 重啊,每天早晨一睁开眼,就想着那么多钱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平总管说。敢 情他斥资,就跟精心布置了一个自杀现场似的。 本来就是个仔细人,没买房前,只要平总管一早积极要求找外景地,他跑太阳 底下使劲晒自个儿,我们就猜出他误涂了老婆的防晒霜,待在屋里怕浪费了成效; 下午回到办公室,平总管经常把脑袋伸出去,让阳光像一只发烧的滚烫的手,继续 搁在自己的额头。 现在还钱压力在身,平总管也不舍得打车了,纯粹是穿金鞋,把24K的金粉 末都磨在了路上。他收集出租车票,充当每月的报销票据。他习惯在办公室多熬一 会,看看谁能顺路带他——什么顺路,绕五里地他也说是顺路。并且他在短时间内 奇怪地胖了起来,原来,他雇人开了个小餐馆。夏天扎啤卖得挺好,倘若酒进得不 够就活活错过了发财机会,可客源忽多忽少,没客的时候酒富余着,剩到第二天没 法卖了,只好倒掉。平总管觉得可惜,那不是相当于自己一张张地烧了钞票吗?他 只好自己喝,也算不糟蹋。几个月下来,他面包似的蓬松。 平总管上收费厕所恨不能要开发票,然后找剧组报销。有一次跟看门人理论, 平总管直到最后一刻,感觉不能坚持了,才夹紧两腿,刻不容缓凑到尿池前。没想 到,拉链偏偏不争气地坏掉了,他越着急,越拉不开。两分钟过去,他忍不住“嗯” 了一声,就觉得裤子内涌起一阵暖流。平总管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眼泪流下 来。上面湿了,下面也湿了,他就那么双管齐下地站在小便池旁边。 平总管落下了毛病,老想上厕所,每次去了,却没什么成果,跟吊瓶打点滴似 的。我们开会,他频频起身,晃得人心烦。剧组里的老龙在场,就爱限制平总管, 有时生生拦着不让他去厕所,说这是意识作用,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有尿,让平总管 锻炼锻炼,憋一憋,说不定就能把毛病治了。 我们在帽儿胡同吃饭,鬼饭馆连厕所都没有,还得到胡同拐角那儿。等老龙好 不容易放平总管出去,不幸,平总管就跟洒水车似的,顺着裤管,在酒馆和公共厕 所之间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痕迹,把一条散步的母狗激动坏了。此后平总管再提出上 厕所,谁也不敢怠慢和阻拦,我们派人扶着平总管,让他步履平稳,又一再叮嘱和 鼓励平总管端住了,生怕他再洒了。可怜的平总管,他有盛不住尿的膀胱和盛不住 事儿的心。我觉得再过两年,他会患上严重的神经质和强迫症,恐怕会发展到咽一 口唾沫都要上厕所的地步。 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辅以心理治疗,平总管终于克服了听见水滴响就想上厕 所的习惯。他的焦虑症大为减轻,但还保留了吝啬的优良传统。平总管接来鳏居的 老爹和自己同住,老头儿别的毛病没有,就爱关心国家大事。于是每天上班之前, 平总管都先把他爱看报纸的爹带到工人体育场的人行道上。那里一溜排开,绵延半 里,除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青 年报》、《工人日报》、《参考消息》这类大报,还有《人民政协报》、《人民公 安报》、《深圳特区报》、《中国绿色时报》等等,老头随便看。省得订报在家, 看上几眼,新闻纸张就变了废品,咱平总管看着心疼啊。 意外插进个平总管,我是有目的的。世间事,无巧不成书,包括任逍遥自己, 也没想到自己能和这个钱包上安密码的家伙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