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委任状(3) 小伙子忽然间很兴奋,就对庆兰婶说:“婶子,能不能等俺一会儿,俺快一 年没听蹦蹦戏了,去看一会儿就回来!”这“大婶”改成“婶子”,庆兰婶就觉 得亲近了许多,就很爽快地应了:“行,你去吧!”庆兰婶停下车,小伙子跳下 去,一溜烟儿似的跑进了村里。那时东北的蹦蹦戏艺人,走村串乡卖唱糊口,表 演的内容都极通俗易懂,脏口当然也多,庆兰婶看过,也喜欢看,毕竟也没有别 的好娱乐,但赶着毛驴车抹来抹去,就很不方便。 庆兰婶坐在车上等着,眼睛无意间就扫到了那两只盒子上,里面都装着啥呢? 这人的好奇心一起来,有时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她犹豫着,就先解开了那只圆 盒子,见是一盒子的糕点,就又给系上了。接着她又解开了那只方盒子,一掀开 盖子,她脸上就变了颜色——竟是两枝新漆的“盒子炮”。庆兰婶当然不晓得叫 啥名字,但她知道是枪,可把她吓坏了,一时不知所措,过一会儿她才想起什么 似的,又慌里慌张地把方盒子重新系上了。 这孩子不大,咋还带着枪呢?可他也不像是坏人啊!?万一路上遇到鬼子兵 咋办?庆兰婶越想越怕,她就想把两只盒子扔在地上,然后赶紧走人,可她又觉 得答应了等人家,那样做不好。就这么合计着,那小伙子就跑回来了,一跃上了 车:“婶子,演得可好看了,俺都不想走了!”庆兰婶神色慌张地“哎”了一声, 也没说什么,就甩起了鞭子。庆兰婶在路上没怎么再说话。一直忐忑不安的样子, 小伙子就很奇怪:“婶子,你是咋了?咋不说话了?”“啊,没啥,说累了!” 庆兰婶忙说,却仍没掩饰住慌张。 此时暮色已降临,但一切仍能看得清楚,小伙子扫了一眼身旁的那两只盒子, 他忽然就明白了:“婶子,你放心,俺不是坏人!”“俺知道,俺知道!”庆兰 婶又忙说,她那颗心还突突地跳呢。到了山豁口,天已黑了下来,小伙子拎着两 只盒子跳下马车,冲着庆兰婶笑了笑:“婶子,谢谢你啊,俺有空儿去氓牛屯看 你!”庆兰婶竟也客气了一句:“行,你慢走啊!”直到小伙子走远了,庆兰婶 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想:你可别来看俺,俺可不想见你了! 可世上的事儿偏偏就矫情,你越不想见的人,越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你眼前, 庆兰婶当然还会见到小伙子。 那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二 已是金秋,沉甸甸的麦子起波浪,碧空绿野的山道上,两匹马奔驰着,向氓 牛屯而去。那个骑白马的人,一身灰布军装,连军帽也是灰色的,看上去也就三 十岁左右,两枝“盒子炮”斜挂在身子两侧,枪套带儿便在胸前背后打了两个 “X ”,他脸上的神色凝重;而那个骑在枣红马上的年纪却不大,十五六岁的样 子,一身便装,没戴帽子,腰间却扎着皮带,一支小手枪就插在皮带上的枪套里, 他脸上却满是愉悦。 两个人到了村口,村子里的人就看见了,也认不出是谁来,就只见穿着军装 人们就乱了起来,跑的跑,慌的慌,插门的插门,关窗的关窗,很快又死一般寂 静了。一身军装的人显然见过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怪,所以,那个小伙子不解地 问:“大哥,这村子里的人咋这么怕咱们?”他也只是笑了笑,打马继续往村子 里走,左拐右拐,两人来到庆兰婶家的门前才停下来。 庆兰婶听到动静,早插门躲在了屋里,正合计着村子里咋又来了匪兵,就听 见有人敲打院门,她透过窗缝儿看,见栅栏院外站着两匹马,却看不见人,想是 人都在院门后面呢,她就推开窗户,紧张地喊了一句:“谁呀?”只听外边说: “庆兰婶,是俺,开门哪!”这声音庆兰婶挺熟悉,她脸上就露出了惊喜,忙不 迭地跑出屋,可当她开了院门,见了穿了军装的人却愣了愣:“你咋这身打扮?” 庆兰婶说着,又看到了一旁的小伙子:“咦?咋会是你哩?”小伙子就笑了“婶 子,俺说过要来看你的!”——是的,那个穿军装的是太爷爷,那个小伙子就是 庆兰婶赶驴车碰到的那人,她听太爷爷唤他“小六子”。 太爷爷穿的军装,不是伪军兵的,更不是鬼子兵的,倒与国民党士兵的军服 很相像,他穿得是抗日联军的行头。九一八事变以后,率东北军退守陕西的张学 良发动了“西安事变”,从而促成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江北的红军遂变成了国民 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即“八路军”,而江南的红军余部就变成了“新四军”, 也因此,国民政府给“八路军”和“新四军”发放了统一制式的军装,区别仅仅 是帽徽换成了八孔的两个纽扣,袖子上多了“八路军”或“新四军”的袖章。抗 日联军的军装也是在八路军军装的基础上仿制的,只不过帽子上没了纽扣,袖子 上没了袖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