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个失眠夜。 从小到大,任宏禹只为钱失眠过,像这样一连两天为男人失眠可是头一遭。 好吧,她承认,自己不是守礼教的女孩,她曾跟女同学们一起偷看裸男写真 集,也看过色情光碟,只不过,“活色生香”的赤裸男体,却是第一次。 她拼命说服自己,反正他之前也看过她裸体,现在她看回来,只是扳回一城, 很公道! 唔,光想到他的裸男出浴画面就令她血脉偾张。 他的身材真的好棒,简直不输给服装杂志男模特儿的身材呢!宽广的胸膛, 削瘦结实的臀部线条,尤其是他那里…… 呜……让她死了吧!她这个色女,居然就大刺刺直盯着他那儿瞧,若不是他 出声打断她的凝视,自己铁定会把他全身每一寸看个过瘾的。 她没脸面对他,可是……明天就得缴房租,若不去上班她就得去街上当游民 了!呜…… 任宏禹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月光掩映,往东南方眺望,想看一眼最近天文界 沸沸扬扬的主角——火星,无奈高楼栉比鳞次,低矮的公寓房子看不到天空…… 她暗叹一口气,无意识往楼下一看,一道人影迅速闪进骑楼底下,似乎害怕被她 发现。她心里打了个突,离开窗口,伏在窗沿往下窥探,等了半天都没动静,继 而笑自己神经过敏,也许是逛夜市的路人吧。 她将自己抛到床上,整个人密密包裹在棉被之中尖叫了好一会儿,决定再求 助老天一次。 她表情坚定的从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心中祝祷一番,接着将硬币往上一抛。 伸手接住硬币,紧握在手心,她用力到指甲指进手掌心,紧张万分地摊开掌 心——人头! 天命如此,明天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去了。 昨天忘了跟他预支薪水,今天可不能忘记了。 柯仲凯苦心总算没白费,经过特训的任宏禹应付吧台基本调酒游刃有余,ROger 不再骂她碍手碍脚了。 过了尖峰时段,忙得不可开交的任宏禹这才发现,打从上班至今,还没见到 柯仲凯出现。 消夜时间,她坐在员工休息室里吃着海产粥,与坐在旁边的优莉有一搭没一 搭的聊天,还不时左顾右盼,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 “宏禹!”猛不其然,后背被人用力一拍。 “咳、咳、咳……爱玲姐,你要害死我呀!”她呛咳不止,差点被口中的虾 仁给噎死。 “呵呵,对不起、对不起,你这么不经吓呀。”爱玲笑着陪不是。“想通了 没?要不要加入演出呀?” 身兼舞台总监的爱玲强烈要求大伙称他“爱玲姐”,经过前天演出后,就力 劝任宏禹加入“闷骚”舞群。 “对呀,干脆请爱玲姐训练你成为我的分身,你也可以赚外快。”有了新恋 情的优莉一心想与阿娜答厮守,无心工作。 “不不不,我差多了,没得砸了‘闷骚’红牌优莉的招牌。” 任宏禹谦虚回道。偶尔捞点外快还可以接受,若是长期表演,她可吃不消。 “宏禹,你有舞蹈基础吧?”爱玲眼光十分锐利。 任宏禹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很小的时候学过芭蕾。” “难怪。”爱玲微笑地点点头,证实自己的想法。 “我也觉得宏禹那天表演得很棒耶!我们外场都没瞧出不对劲。”刚进来吃 消夜的陈组长也加入讨论。 “组长,今天经理又没来上班啊?”她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昨天的事令她感到害躁不已,对柯仲凯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才几个小时没见,这么想他呀?”陈组长取笑。 她怨恨地瞪着二百五组长,懒得多做解释,埋头继续吃消夜。 “宏禹。”小钟走进休息室叫她。“经理要你去办公室一趟。” “嘿嘿,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你才问起他,他就叫人找你了。”陈组 长调侃她。 “喔。”也好,反正早晚都得面对他。任宏禹三两下将碗内的食物吃完。 “哇,宏禹急着去见经理耶!”众人挪揄她加快吃饭的速度。 “嘿嘿嘿,经理好像常找宏禹呢。”优莉暖昧的眼被流转。 她射出一记死光扫射在场众人,眯着眼阴险的笑着。 调笑的众人立刻噤若寒蝉,大伙深怕她在柯仲凯面前公报私仇。 “哼!”任宏禹从鼻孔冷哼一声,走出休息室。这群人真是吃饱没事干,到 处造谣生事,这笔帐先记着了,等哪天她心情大好,再来一一清算。 她来到经理室敲了敲门。 “请进。”门里传来柯仲凯低沉的嗓音,一改昨日的虚弱沙哑。 “经理好!”他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呢,礼貌周全绝对错不了。“请问经理身 体好些了吗?”她下定决心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痊愈了,谢谢关心,还有……”柯仲凯发噱地看着她忍不住逗弄她。“你 昨天的探望。” 任宏禹整张脸刷地潮红一片,像只熟透的苹果——他则是想摘禁果的亚当。 “吧台工作还适应吗?” “没问题。”她笑着回应,只要有钱赚什么苦她都吃。 “嗯,那就好。没事了,去忙吧。”他笑着点头。 “经理……”柯仲凯关怀的话令她红了眼眶,不知道如何开口提预支薪水的 事。 “嗯?” “我想……我想……”她支支吾吾,有点难以启齿。 柯仲凯停下手边工作,满脸兴昧地望薯她通红的脸庞。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鼓作气冲日而出,“我想跟你预支薪水!”“你才来三 天不能预支薪水。”他公事公办。 “我知道,可是……可是……”她咬着唇,摆荡在尊严与现实之间。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这女孩自尊心极强,除非走投无路,否则绝 不轻易示弱。 任宏禹挣扎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柯仲凯眼中流露出的是关心,而非讪笑时, 她一咬牙,决定据实以告。 “我今天再缴不出房租,会被房东扫地出门。” “你欠多少?” “两个月房租……”她扭扭捏捏地回答。 “多少?” “七千啦!”她嘟着嘴说。 “喏。”他从皮夹取出一叠钞票。“你先拿去应急。” “经理,我不能收,我还是跟公司预支好了。”那叠钞票少说也有一万块钱 吧?她贪婪的咽下口水,摒退诱惑。 “公司规定工作没超过三分之二,不能预支薪水,这些你先拿去。” “不行啦!”她退后一大步。 柯仲凯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她面前。“就当我先借你,等你下个月领了薪 水再还我也不迟。” 她仰望着他,妥协与原则在她心里形成拉锯战。 “收下!”他态度坚持。 沉吟片刻,她双瞳黯淡了下,缓缓接过钞票。“谢谢经理。” “不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不用不好意思。”柯仲凯回她一笑。 任宏禹感动得泪水盈眶,从模糊的泪眼望出去,高大挺拔的柯仲凯宛如天人 一般,怎么他才对她略施小惠,她就芳心大乱了…… “喂,这样就感动啦!”他低头笑望她,将桌上面纸盒递给她。“把眼泪擦 干,不然出去可又会被传得很夸张喔!”他对店里这票员工造谣生事的能力深具 信心。 “呵呵……”她忍不住破涕为笑。“他们真的好八卦。” “久了就习惯了,其实他们人很好。” 她将眼泪擦干,“那……我出去做事了。” 忽然,他唤住她。“对了,下班后留下来。” “嘎?”她转头发出疑问。 “继续特训。”他含笑看着她,胸口漫过一阵暖流。 不会吧?!“经理,你别开玩笑了,之前不是已经特训过了吗?” 柯仲凯睨了她一眼,似乎嘲笑她那点微末道行。“下班后吧台见。” Shit!今晚又得熬夜了。 下班后再接受柯仲凯特训一个小时,任宏禹体力严重透支,整个人梦游似地 走到停车场发动机车,却怎样也发不动。 “靠!”她忍不住痛踹机车。 “怎么了?”柯仲凯来到她身后。 “车子发不动。”她垂头丧气回道。连续两夜失眠,又忙了一整天的她只想 回家蒙头大睡。 “是不是没油了?”他心想她个性迷糊,搞不好忘了加油。 “不是。”她摇摇头。“我昨天要上班之前才加满油的。” 柯仲凯将机车架起,改用脚踩,引擎发出“嗤嗤”的声音后,仍然没有发动 的迹象。 “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他拿出汽车遥控器解除防盗。 “可是我白天要上课耶。”这样她怎么去学校呀? “你可以搭公车或是捷运。”他建议道。 “三重没有捷运。再说,我也不知道要在哪儿搭公车。”她有些赧颜,一直 以来她都以机车代步,压根不晓得要搭几号公车到学校。 柯仲凯拿出皮夹抽出一张千元大钞,“明天搭计程车。” “不,我不能收!”她后退一步,拼命摇手。今天拿了他一万多块已经很过 分了,做人不可以太贪心。 他逼近一大步。“拿去!” “经理……” “你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车马补助费。”他把钞票塞进她手中。 任宏禹猛摇头,坚决不收。“经理,我真的不能收。” 坐一趟计程车可以供她吃好几天了,她才不想那么奢侈咧! “上车!”他连拖带拉硬将她哄上车。“明天我会叫人帮你修摩托车。” “经理,没关系啦,明天我再过来牵就好了。”请修车师傅过来一趟要不少 钱,不如她自个儿牵到附近的机车行修理。 “不麻烦。”见她一直不肯,心细如发的柯仲凯猜到她的想法。“钱的事你 不用担心。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过自以为是,任宏禹一时自卑感作祟,负气的话冲口而出: “有钱很了不起吗?”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钱不是万能……” “可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那又怎样?”她下巴高高抬起,表情充满讥诮。 柯仲凯捺住脾气改以柔性诉求,“我并不是夸耀自己的财富,只是单纯想帮 你,如果言语得罪,我很抱歉。” 任宏禹充满惊讶,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为什么?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嗯?”他定定望着她,读出她的不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小学毕业那年,父母离异,十二岁的她跟着外婆轮 流在两个舅舅以及五个阿姨的家中往返,长期寄人篱下的不安全感使她不轻易相 信人。只是,柯仲凯…… 这个与她截然不同世界的人为何对她这么好呢?而且一次又一次,任宏禹予 取予求?她直勾勾望进他眼里,想找出答案。 “因为你是小蓉的同学。”他说了一个最没有说服力的藉口。 “好烂的藉口。”她揉揉鼻头,瞠眼笑道,心里是感谢的,只是“谢谢”两 字怎么也挤不出回。 柯仲凯不再作声,沉默蔓延,只有轻柔乐音流泄车内。悠扬的音频在她耳膜 嗡嗡作响,一阵睡意袭上,她打了一个呵欠。“你住三重哪里?” 没有回应,柯仲凯瞥了隔壁一眼,才发现她睡着了,低缓的呼吸声,呼噜呼 噜地,睡得很香、很沉,好一副海棠春睡图。 “丫头?”他伸出右手轻轻摇她。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打呼声。 “你还没跟我说你住哪里……”他轻喃,仿若耳语。 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弹几下,车子在民权西路回转,往士林方问前进。 “起床了!” 任宏禹眼睫毛扇了扇,心里懊恼怎么搞的?她想念柯仲凯想念到寤寐之中产 生幻听了。 唉!她轻声叹息,伸手四处摸索,想抓住习惯搂抱的抱枕,才发现不对劲— —这张床的触感太舒服了,不像她那张老是发出叽叽嘎嘎的破弹簧床,她睁开眼 环顾四周,果然—— 这是她第二次躺在柯仲凯的床上,她慌忙拉高被子仔细瞧瞧身上的衣服是否 “健在”。 呼!完好无缺! “我怎么又睡到你床上了?”她瞠怒地仰望他。 “昨天你睡得像猪一样,叫了半天叫不醒,我干脆再抬你回家。反正你对我 这儿也不陌生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柯仲凯笑看她满面通红。 “我哪有睡得像猪!”任宏禹瞪着他,只见他身穿家居服,脸上容光焕发, 像是起床好一会儿了。 “起床了,我帮你买早午餐回来了。”柯仲凯微微一笑,摸摸她一头乱发, 转身离开房间。 任宏禹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严重的起床气无处发泄,不意间瞄到床头柜 的闹钟,不禁失声大叫。 “啊!惨了!” “怎么了?”柯仲凯以为她发生什么事了,急急忙忙冲回房间。 “我答应房东太太一早要把房租拿给她……”结果她却睡到中午十二点半, 跷课也就算了,居然连房租都忘了缴! 她咬着手指甲,发出哀号。 希望房东太大手下留情,别把她扫地出门呀! 为节省交通费,任宏禹央请柯仲凯载她回家缴房租。 房东太太看柯仲凯浑身散发有钱人的气势,态度十分恭谨,一迳拿暧昧的眼 光偷偷打量他们。 任宏禹小心陪着笑脸,奉献出积欠多月的房租,结果跟着一起上楼的柯仰凯 见到顶楼铁皮屋搭建的环境,脸色一沉,二话不说要她打包行李,一句“这儿不 是人住的地方”,害得房东太太脸上青白交加,当场轰她出去。 “都是你啦!你跟上来做什么!”被赶出来的任宏禹气急败坏地大吼。 “这儿的环境太糟糕了。”柯仲凯语气平静的说。她承租的公寓位于夜市的 巷弄里面,狭小的巷道停满机车,还有摆放夜市摊位的推车,脏乱吵闹不说,人 蛇杂处,单身女子安全堪虞。 “这儿租金便宜呀。”她瞪了不知人间疾苦的男人一眼,早知道就不要贪小 便宜,请他载她回家了。 柯仲凯嫌恶地看着老旧斑驳的房子,四周不时冒出各种腥躁油腻的气味。 “不行,我要去拜托房东太太。”她转身上楼。 他扯住她臂膀,“别住了。” “放开我啦!” 瞬间,童年被二舅妈羞辱赶出家门的记忆回笼,不!她不要再居无定所了! 不管环境如何恶劣,至少比被亲戚们赶来赶去强上千倍、万倍! “我不放心你住这儿。”他挡在楼梯间不让她上楼。 “求求你别管我好不好?”她急得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柯仲凯不放心她住在这么恶劣的环境,微一沉吟,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介不介意当爱玲他们的室友?”爱玲、优莉,以及一位同事小婷租了一 层三房的公寓,不久前优莉搬去跟勇友同住,空出一间房来。 “不成啦!”任宏禹拼命摇头。不管柯仲凯多么有诚意,她都不愿再寄人篱 下,那会让她想到小时候。 “你若不想欠人情,等找到合适工作有钱了,再给爱玲房租也不迟。” “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呢?”她心里有点动摇。 “不会,你放心好了。”对他来说,爱玲、优莉他们是拥有男人外在,却比 女人还女人的人,把宏禹交给爱玲他十分放心。 “可是……”她眉心纠结,还在犹豫。 “就当是公司安排你住员工宿舍。”。 她斜眼看他,“有这么高级豪华的员工宿舍吗?” 柯仲凯耸耸肩,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你是我表妹的同学、我公司的员工, 又独自一人离家到外地,于情于理我都该找个地方安顿你。再说,你最担心的不 就是房租的问题吗?” 这么说也对,可是任宏禹又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奇怪,为什么任何事到了你嘴里全都言之有理呢?”她扫了他一眼,忍不 住说道。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