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券
屋里乱糟糟的,地上一片狼籍。
秦父正在翻箱倒柜,把一个立斗橱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出来。
秦母提着刚买的菜进门来,吃惊而不满地看着他,说:“你乱翻什么呢?要不
要我帮你一起找呢?票据我锁着,户口本和煤气证都在片儿鞋里塞着。”
秦父自言自语道:“我活得好好的,还不到销户口的时候哩!”
说着,又搬出一个纸盒子,一掏,还是没有。
秦父道:“脑瓜真是让驴给踢了,明明就放在这儿呀,一直放在这儿呀,怎就
见鬼去了呢,哎,上次灭蟑螂你动了没有?”
秦母说:“闹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你翻啥呢?不会是翻老相好的照片吧?”
秦父叹气,忿然道:“翻老陈醋!”
秦母说:“那你怎么就不说明白呢。”
秦父说:“钱!”
秦母说:“钱就钱呗,半天不说实话干吗呢?”说着突然又意识到什么,“钱?
你哪还来的钱呀,那钱折子大庆要借,不是让秦大林一直收着吗,他媳妇怕咱俩再
给老二,不是一直没送回来吗?”
秦父泄气地把一堆盒子一推说:“我说的是国库券。”
秦母大惊:“国库券?国库券我可是黑的白的都没见过,什么时候还藏着私房
钱啊,大白天做梦吧,冒出个国库券来了!你找它干吗用啊?”
秦父说:“干吗用?机器怀个孩子就是三万,救孩子还不知多少呢,哪儿不得
用啊?”秦父开始拼命翻找,秦母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老伴翻东捣西。终于,
秦父想起来了,说,“想起来了!上次除白蚁,我怕跟装鼠药的信封闹混了,就把
它放在了……好像是……是,那个旧枕头里边。”
说着,秦父从橱子的最底下,抽出个旧枕头,打开,在里边掏着,掏出一把鸡
毛儿来。
秦母放下菜,关切地看着。
秦父在那个旧枕头套里掏了半天,总算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儿来。他认真看着,
说:“瞧,亏我记性好,还真是到期了,正是刀口急用的时候。唉,这国库券当时
想买你们都反对,现在多多治病,用上了吧。”
秦母想接过来看看。
秦父闪身躲开不给她,说:“弄坏了,怎么办?谁负责?”
秦母笑了,说:“死老头子,你还真瞒着我开小金库,多少呢?”
秦父说:“门锁好了?”
秦母说:“带着门儿呢。”
秦父说:“锁好了先!”
秦母就去锁门,钥匙刚插入匙孔,门却被推开了,是蒋平平和秦大林。
蒋平平进来看着地上乱置的家什物件说:“哟,爸妈是找折子呢?”
秦母哑然,秦父藏了一半的折子干脆拿在手里不动了。
秦父说:“还真让你逮着了,就是找折子。”
蒋平平也笑了,说:“哎呀,爸,还放得这么保密,您老要是脑血栓中风的闭
了嘴说不出话来那还不当旧鸡毛给卖了,那可就谁也落不着了。”
秦大林上前推了她一下,说:“又给我胡扯!”对母亲道,“妈,晚上我们有
个大活儿,璐璐回来先上您这儿,晚上的作业本我顺路给捎过来了。”
说着把作业本放下,蒋却注意着秦父手里的纸片儿。
秦父没有理她,只是认真地对秦大林说:“大林,这国库券十年了,你帮着我
变成现钱吧,唉,多多的病情接下去又需要用钱呵。”
秦父说着叹气摇头,把折子朝秦大林这边递。秦大林犹豫了一下,上前想从父
亲手中接过那张纸片,不想,却让蒋平平一把抽了过去。
蒋平平说:“瞅瞅,到底多大笔钱呀?”
秦大林一看,扬手就要夺蒋平平手里的折子,蒋平平一把攥住,对秦父说:
“爸,大庆现在在外边挺能挣钱的,你想,怀个孩子都嫌费劲儿了,让玻璃管给他
生孩子,一甩手就是三万,谁有这气派?二老该吃吃,该喝喝,人家不缺您这缺你
这芝麻粒儿!”
秦母说:“别这样说,多多也太可怜了。”说着,眼泪又流出来。
秦大林说:“爸,那我现在就去吧。”
蒋平平把折子捏得死死的说:“急什么呀,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秦大林说:“看什么看呀,给我!”
蒋平平说:“看看都不行啊!”
秦父说:“让他看。”
秦大林要夺说:“我还非不让你看。”
蒋平平甩着秦大林的手,倒退几步,说:“爸,您不是说要留份钱给秦璐上大
学用吗?不会就这钱吧,爸你这人我清楚,从来是一碗水端得平。”
秦父低着头,没说话。
秦母也紧张地看着秦父。
秦大林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话?”
蒋平平说:“钱不钱的,我倒不太在乎。我就是气不过,生个孩子还变花样,
真以为是生真龙天子呀。听着都让人觉得新鲜。他们玩新鲜,我们跟着吃大亏,他
们俩口子闹什么,只有鬼才知道哩。”
秦母说:“也是,这钱怎么就要塞墙窟窿呢?”
秦父说:“你懂个屁。”
秦母说:“我不懂,没有你懂,可生孩子的事我还经历过吧。我不明白,三万
哪,这个大庆怎么了?”
秦父说:“怎么了?你看大庆这孩子,这大半年,变成什么样了?他是我儿子,
我了解,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不是一个乱花钱的人。”
蒋平平说:“爸,您这话说的,那我们是乱花钱的人了?秦大林从小照顾大庆,
秦大林为了大庆能上学,当了个板儿爷,我一辈子也没挣上三万哪,您倒好,还往
里添钱,钱是您的,我们无所谓。”
秦父急了,嘴唇有些抖,说:“平平,你说话也太刻毒,自从你来了我们老秦
家,我们待你不薄呀。”
蒋平平翻了一下白眼,说:“薄不薄的,谁心中都清楚。”
秦大林说:“你要再敢嘴犟,我就大嘴巴抽你。”
蒋平平说:“你就会给自己老婆发威,耍狠,别人面前松得狗熊似的。道理哪
儿说不通,一个铜钱两家分,一家一半。女孩怎么了?女儿也是秦家的根,女人也
是秦家的血,今天这折子我还就揣着死不撒手了!”
秦大林说:“我抽你!”
说着,秦大林就冲蒋平平扑了过去。
秦母上前挡住他,说:“不要这样,大林,你别动手。”
秦大林说:“我就打死她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蒋平平说:“你打,你打,你打死我吧,再让秦璐跟我一块死,秦家看着绝了
后,打呀,打呀!”
说着,蒋平平把头伸在秦秦大林的跟前。
秦父忿极说:“打!”
秦也急说:“我他妈真打了!”说着,甩手给了蒋平平一巴掌。
蒋平平挨了鞭子的驴似地嘶叫了起来,哭喊说:“天啊,他们老秦家要杀人了,
老秦家没有天良呀,老秦家出人命啦……”
秦父说:“你这没长心肺的东西,大林,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打,给我打!”
秦大林看看父亲,眼泪涌出,说:“爸,我已经打了。”
秦父大声吼说:“给我狠狠打,出了人命我顶着。”
秦母拍着膝盖说:“老糊涂啊,天杀啊。”
蒋平平说:“好,你打,老秦家杀人不偿命,我不活了。”
蒋平平说完,身子一软,躺在地上,开始驴打滚,还高声叫嚷说:“都死了算
了,一个人要死,非要全家人都死,都死了算了,不活了,不过了。”
秦父看着秦大林,叫:“大林,把她拉屋里来。”
秦大林眼含热泪,看看父亲,没有动。秦父一急,还想叫什么,但没说出来,
身子一挺,扑通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秦母哭叫起来:“我的老天爷呀,作得什么孽呀,快快,大林救你爸爸呀。”
秦大林抢一步奔过去。
蒋平平还要闹,见状,立即息了声,慌成一团。
秦大林说:“妈,药呢?”
秦母从抽屉里拿出了药。蒋平平一把接过,递与秦大林。秦大林接过,给父亲
喂药。蒋平平动作麻利地端过水来。
秦大林说:“去,快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快去呀。”
蒋平平赶忙去打电话:“医院吗?我这儿是为民东里五号,我这儿有病人,快
来抢救,是心脏病犯了,快来快来。”
秦大林说:“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孝,儿子不孝,爸,你睁开眼,
儿子这就教训这个坏女人。”
秦父昏迷着。
秦大林把水给秦父喂完,就冲躲在一边的蒋平平冲了过去。
秦母看着秦父,急得只流泪。
这时,蒋平平又猛地大叫一下。
秦母求道:“别打了。”
蒋平平也哭起来,说:“……打死我吧。”
秦母这时哭叫着说:“天呐,你们这些个不懂事的,别打了,大林,你们……”
秦母说着冲过去,跪在了蒋平平的面前,说:“别吵了,让你爸留条活命吧,
平平呀,家里实在是没钱了,这张国库券,你拿去吧,拿去吧。”
蒋平平也哭着,不说话,她蹲下去,把那张国库券塞回秦父手里,说:“爸,
爸,我不要,你醒醒呀,要不我也跪着不起了。”
说着,蒋平平也跪下了。
门外传来救护车的笛声。
大家正要抬动秦父,秦父突然醒了,喃喃说:“我不去……医院,你们……都
……给我走。”
秦父脖子一歪闭上了眼睛,一颗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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