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政治课(12) 校长们还没到齐,派出所黄所长闻讯赶到教育站。 黄所长是来帮一个亲戚开后门的,他那个亲戚当了十几年民办教师,最后一 次民办教师转正时,因为交不起那笔自己买自己的工龄钱,曾被清退回家,后来 又当起了代课教师,像这类既是教师,又不是教师的人,一天到晚都在为出路犯 愁。何站长挺认真地将黄所长亲戚的情况了解了一番,并记在笔记本上。 黄所长将其他人打量一下后忽然问:“怎么中学唐校长没来?” 何站长本是将中学给忘了,他下意识地撒了一个谎:“中学里没有代课教师。” 虽然是着急时逼出来的话,倒是天衣无缝。 黄所长走后,何站长愈发感到杨校长的推测有道理。晚上八点钟之前,何站 长带着一帮校长来到镇里。他找了一个机会,悄悄地将这一切都说给了孔太顺, 并重点申明自己是领会到领导的意图以后,有意不通知中学唐校长与会,免得引 起黄所长的怀疑。孔太顺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反说他是画蛇添足,不让唐校长来 才让人怀疑。何站长想一想,也悟出道理来:现在哪个会议不是毫不相关的人坐 半屋子,来与不来是对领导的态度问题。看着何站长灰溜溜地走到一边,孔太顺 心里又有些感叹,他觉得文化人自作聪明时,真是很可怜。 这时,黄所长带着他的两个副手全副武装地走过来。 孔太顺老远就冲着他们笑,并大声说:“天气这么热,还这么注重仪表。” 黄所长说:“我这是向税务所和工商所学来的,有些事情是得用点威慑力量。” 孔太顺说:“要是你威慑到党委和政府头上,那可就要犯大错误哟!” 黄所长听出这话的分量来,他不甘示弱地说:“要不要我们回去重新打扮一 下,再找几个小姐陪着来?” 孔太顺见好就收,他一边说了几个不用:“当地方领导的,巴不得请两名警 察站在门口!你们一威风,我们也有英雄形象了。” 听到这话的人都笑起来。孔太顺趁机将黄所长等三人请进办公室。一会儿, 县教委主任、电视台记者和萧县长全都到了。孔太顺让记者们先打开摄像机,一 边介绍情况,一边让记者们采访做节目。 孔太顺开门见山地对着摄像机镜头说,他代表全县最贫困的鹿头镇五万人民, 感谢镇派出所的全体干警,在自身经济状况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仍向全镇教育系 统捐款人民币十二万元。黄所长的反应一时没有跟上来。摄像机的强光一照,三 个人都有些发呆。萧县长表扬他们的话,他们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孔太顺请 他们一起到二楼会议室同全镇教育界的代表见面,走出办公室,室外的凉风一吹, 他们才清醒过来。 指导员和副所长借口上厕所,一去不回。 黄所长挨着萧县长,他不敢开溜。 在聚光灯的强光下,黄所长满头大汗地将孔太顺交给他的一大提包现金,转 交给何站长,接着又在十几位校长的掌声中,说了一些堂皇的话。何站长没想到 教育站会在一夜之间发财,不用人请便抢上前去,抱着大提包情绪激动地对着摄 像机大声说着感谢的话。 黄所长趁人不注意,踢了孔太顺一脚。 孔太顺没有还手,他小声说:“你应该感谢我让你出了名。这条新闻可以上 省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另外上地区和省的日报一点问题也没有。” 黄所长说:“你不该设下圈套让我钻。” 孔太顺说:“我这也是没办法,镇财政太穷了。” 黄所长一语双关地说:“只怕是到时候有些事我也没办法。” 捐款仪式一结束,黄所长就走了。 这时,校长们已知道所谓解决代课教师聘用问题完全是编造的,惹得他们一 个个有喜有忧。喜的是拖欠的工资终于到手了,忧的是回去没法向代课教师们交 代。萧县长只对结果满意,对过程则提出了批评。孔太顺说,如果县里给鹿头镇 一百万,他绝对保证一切都照党纪国法办事。他还说正确路线不能当饭吃,不能 当钱花。批评归批评,萧县长也明白基层干部的难处,他说自己在理论上是绝对 不支持这种做法。正经话说完以后,萧县长就要孔太顺付给他当演员的劳务费。 孔太顺听到大家都跟着萧县长喊他孔导演,正要笑,萧县长又说:“孔太顺, 这一招你还得多练练,练精一些,像段国庆一样到外面去施展,不要总在家门口 同自己人斗心眼。” 孔太顺知道段国庆与萧县长的关系很铁,便趁机点了一下:“段国庆有萧县 长亲自点拨,名师当然出高徒,我可是个老实砣子,什么事都得去问自己的心。” 萧县长也不真不假地说:“那只怪你不省事,三大作风早改了还不知道。” 孔太顺是这次出外考察时才听说有这样一个流传很广的段子。它将先前的三 大作风: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改为理论联系实惠、 密切联系领导、表扬和自我表扬。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改得好的。 孔太顺哪敢与萧县长多说这样的话,只能见好就收。 送走萧县长,大家跟着一一告辞。 何站长也想走,孔太顺叫他先留下。 待萧县长他们走远了,孔太顺才将何站长叫到办公室,当着老柯和小赵的面, 他要何站长将十二万块钱分出四万块钱给镇里。何站长有些不情愿,他觉得教育 站将各方情意都领了,得到的好处不能打折。孔太顺不说话,只是阴着脸坐在那 里。小赵和老柯不停地劝何站长,要体谅孔书记的一片苦心,没有孔书记这破釜 沉舟的一招,拖欠的工资可能再过一年半载也没钱发放。 何站长说:“这钱本来就是镇里要给的,现在名义上给了十二万元,可实际 上只得到八万元,这之间的亏空,是教育站背不起的黑锅。” 做了半夜工作,何站长还是不松口。 孔太顺火了,他指着何站长的鼻子说:“老何,你别给面子不知道要。十二 万都给你,你也多得不了一分钱。我要四万也不敢全贪污。就这样定了。就现在, 你数出四万给赵主任。” 说完,他一甩椅子到院子里乘凉去了。 他刚坐下,孙萍就将自己的躺椅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