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长在宋庄的毛(10) 30 我的戒酒计划当然没成,因为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老粟邀我去他家喝酒的电 话。 老粟在电话中说:酒后无德的人都是正人君子,昨晚的事他也有很大责任, 千斤的重担不能放在我一人肩上。老粟让我过去讨论一下怎样向大家赔礼道歉的 事。我说我不能喝酒了。我以在老婆面前发了戒酒的毒誓,去可以,酒是一滴也 不能沾了。老粟听了哈哈大笑,老粟说正好他也是发了誓要戒酒的人,今晚的酒 正是为了戒酒而喝。见我犹豫,老粟说:今天一整天他都特别痛苦和孤独。如果 我不去,他就不喝酒了,改喝敌敌畏。说着说着电话里传来了老粟的哭腔。老粟 说难道说你马越就不能陪我喝完这今生的最后一顿酒吗? 在老粟的痛哭声中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他。林红对此表现了异乎寻常的愤 怒,她坚决不陪我去老粟那吃晚饭。我只有自己骑上自行车向老粟的村庄晃去。 一进老粟的大门,发现老粟灯火通明的画室里已来了好几位画家。我羞羞答 答地走进去,看见白大千、刘可染、徐白石、林无极、赵风眠等几个家伙都在。 李海粟见我进来,立即跑过来跟我拥抱。他拉着哭腔,颤颤微微地说:马越呀! 你千万别生老粟的气呀!我昨晚喝多了,我不是人,你能原谅哥哥吗?我说老粟 我一点也没怪你,昨晚的事都怨我,我请你原谅还来不及呢!老粟说哎呀马越, 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马越我爱你。说着他就用嘴巴在我的脸颊上脖子上亲了起 来,弄得唾沫星子沾了我满脸。我亲他的时候他嗷地叫了一声,我这才发现,他 的左半边脸青了。是我打的吗?我极难为情地问。不是,老粟笑着说,这是我痛 不欲生悔恨交加时自己煽的。 酒过三巡,老粟故伎重演:他先是挨个跟我们拥抱,把唾沫星子蹭到别人脸 上,说我们是他最好的哥们儿。接下来他开始送大家东西。扬言谁要是不收就是 瞧不起他。这些东西七零八碎都是老粟在他的画室里随手拿到的。那天晚上,老 粟十分大方豪爽。他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张毛片送给了徐白石。刘可染得到了半盒 杜蕾斯牌避孕套。白大千得到了一块他新买的舒肤佳牌香皂。林无极得到了一个 法国人送给他的半包据说是产自枫丹白露的烟丝。赵风眠得到了他穿了一年的老 人头牌皮鞋。 临到送我东西的时候,老粟笑眯眯地看了我好长时间。后来他一拍桌子,说 我可以在他的画室里挑一张我最喜欢的画。我说今天又不是我生日,干吗给我这 么大面子。老粟嘿嘿笑出了声,老粟说他太喜欢我喝酒时又唱又舞的样子了。原 来这老粟按自己的意愿给大家定了一个规矩,这个规矩是平时他送人东西由他自 己来选,要是哪个哥们儿过生日就有权在自己过生日那天到老粟的画室里随便挑 一张自己喜欢的画。老粟说人一年只能过一个生日,不容易呀! 得到了这个特许之后,我豪不留情地指出了老粟最近最得意的那张抽象水墨 作品。这张画是我们公认的老粟到宋庄后的上乘之作。画面用笔奔放色彩柔和, 激情四射之下,显示出老粟非凡的功力。老粟把这张水墨画卷起来递给我的时候 满脸通红,眼角闪烁着眼屎的白光,跟我拥抱时胸腔里不停地抽动,喉咙里发出 喔喔的声音,我知道老粟这是心疼他的画了。 我们不知不觉又喝到了半夜。喝到后来我又故伎重演,用老粟的电话挨个给 村里的画家打电话。我十分诚恳地哀求他们愿谅我昨晚的举动。在朋友们半睡半 醒之际,我非常顺利地取得了他们的谅解。知道大家对我昨晚醉酒闹事并没记恨 在心,我的心情忽然像万里晴空一样敞亮。回到酒桌上,不一会就又喝醉了。 31 说到这里,你千万别以为宋庄画家一天到晚醉生梦死无所作为,他们在工作 方式和时间安排上各有一套,晚上喝酒的人白天画画,白天睡觉的人一画就是一 宿。 石立峰应该是宋庄画家当中最为勤奋的人之一。我想,他的外号“小蜜蜂” 不光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嗡嗡嗡嗡就像小蜜蜂在飞翔,这里也包含着他勤劳地酿 造自己的艺术之蜜的动人情景。石立峰每天下午开始画画。整个下午和夜晚他都 面对画布,就像屁股粘到了凳子上一样。如果你在上午11点瞧响石立峰的大门, 他会穿着三角裤睡眼朦胧地来给你开门,把你让进屋来之后他又跑到床上去睡觉。 所以,石立峰起床晚的事大伙都知到。有一次我早起到村口吃早点,远远地看见 石立峰拿着饭盒去打豆腐脑,我走近后装出吃了一惊的样子,我说哟,你今天可 起了个大早!没想到石立峰说哪呀,我还没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