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长在宋庄的毛(45) 雅宝堂画廊小得出乎我的意料。这里说是画廊,还是名人写的字号,其实只 能算一家古玩字画店。因为我看到这个小店不光经营字画,还有很多真假难辨的 古董和少数民族的饰物以及乱七八糟的旧货,字画只是这众多商品的一小部分, 而油画的比重就少得更加可怜。这让我感到不安和失望。 可气的是,我是按约好的时间来的,可我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个老板还没到。 小店员不时拿眼睛偷偷看我,让人感到心虚和不安。那时我就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那个女店员在我的催促下用画廊里的电话跟老板联系了好几次,那个老板才在12 点钟大模大样地走进他的画廊——这令我十分气愤。 顺便说一句,画廊的老板是个瘸子,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他的奴隶。这种 眼神和流露这种眼神的残疾人,让我打开画布时莫明其妙地紧张起来。那种紧张 感有点像把自己的作品照片拿给最有权威的评论家看时的感觉,操他妈的,这就 是因为兜里没钱的原因。 小画廊老板看画时的情形是这样的:他先是一声不吭,单腿独立在那稳稳站 着,默默地看了三分钟,然而再回头看我一眼,突然他大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又 不吱声了。你怎么能这么画呢?他说。哪儿画得不对吗?我小声说。小老板不再 说话,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妈个逼的,这派头完全像个大评论家。过了一 会儿,他说:汽车?谁让你画汽车的? 现在我说说我画的那张画吧。这是一张以北京胡同为题材的风景画,一个老 门楼,一颗老槐树,树上还挂着老人爱玩的鸟笼子。这些我都是按照石立峰给我 的那张照片画的。只是,我画的时候忽然间对门楼旁的一辆黄色面包车产生了描 绘的兴趣,忘了石立峰告诉我的不用画汽车的规定。从我自己的观点来看,我觉 得灰色的画面里有一个黄色的面包车更好看,没想到这成了真正的画蛇添足,我 还要为此付出代价。于是,我企图利用我的油嘴滑舌向他解释,我跟他说这样不 更好吗,我要不感觉好也不会这样画,画那个车很费时间的,这样画更表现北京 的特色,更有当代性和艺术性。 你别跟我谈什么艺术性,你以为我不懂艺术吗?瘸子怒气冲冲地说,我也是 专业出身,你唬弄不了我!说着,这个小老板气呼呼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中央美院 大师班的进修证给我看。紧接着,他说,我是中央美院的。 碰上这样一个“中央美院”的人,我终于无话可说了。等了很久,终于听他 说,这样的画我不能给你八百,小老板这句话一出口,我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感 觉一下又很轻松,他要能少给点就少给点吧,我只想摆脱他,再也不想跟这种人 打交道了。 那你给多少钱?我傻乎乎地问。一百块,一百块你就放这儿,要不然你就拿 走。瘸子说完,一颠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下,那个短了一截的腿在我的画前晃荡着。 几天来的不顺心、空虚和焦燥使我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我真想对这个手 拿中央美院大师班进修证的家伙破口大骂,但我还是压制住了自己,我说能多给 点吗? 就一百块!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这不是骂人吗!我狠狠地瞪了那个家伙一眼,用拎在手里的画布蒙上画, 转身就走。 我刚走到琉璃厂的街上,雅宝堂画廊的那个小店员就从后面追了出来,她叫 住我,对我说,你再回去跟他商量商量吧,没准他能多给你点,这条街别人都不 经营油画,没人会要你的东西,你不卖给他会后悔的。 你们的老板是个傻逼,让他后悔去吧!我解气地骂了一句,气哼哼地走了。 那个小店员站在阳光下,呆呆地望着我豪迈的背影,看来我的怒气使她害怕, 她不想再劝我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我真就后悔了。 本来,我虽然身无分文,但可以用手机给朋友打电话,让他们给我送钱来。 我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于作人立即就会从电影厂开车穿过来,把我接回去。可不 知怎么搞的,我那一天莫名其妙地上来一股倔劲,我咬牙发誓,今后再也不画行 画了,同时我又发誓,今天一定要把这张行画卖掉,我那天的情形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