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义感浪子 “鄱阳湖”湖面辽阔,一望无垠,大小船只来往不绝,湖面上也停着不少船: 有划桨的小船,有稍大的摇橹船,也有单桅、双桅的大船。 看样子,两条船是划向停在湖心,紧紧并在一起的两桅大船。 不是要往姜家去么?怎么划向湖心的两条双桅大船? 两条船真是划向那停在湖心,紧紧并在一起的两条双桅大船。 近了,姜四海回身说话:“到了,这就是寒舍。” 怎么说?这就是…… 关山月跟高梅都一怔,高梅道:“老人家住在船上?” 姜四海道:“吃的是沾了渔的饭,整天待在湖里,为了方便,只好以船为家了。” 其实也没什么,以船为家的水上人家不在少数,靠水吃水的人家,十九住在船 上,以船为家。 说话间,两船已到两条双桅大船旁,大船上早巳垂下绳梯。 这种登船法,关山月在“南海”见过,也攀登过,海里有风有浪,比在这无风 无浪的“鄱阳湖”里难得多,也险得多。 姜四海一声:“老朽带路了。”先上去了。 见老父攀上绳梯,芸姑道:“你先上。” 冷然一句,显然是对兄长说的。 白净汉子居然还不说话,听了芸姑的,站起身过去上了绳梯。 看看父子俩都上了大船,关山月让姑娘家先上,高梅过去攀上绳梯,小姑娘虽 然亲水,好水性,这可是头一回。 头一回归头一回,小姑娘可不害怕,连点怯意都没有。 芸姑把船交给黑壮汉子跟上。 关山月走在最后。 都上了大船,再看,也就是一般的双桅大船,跟另外一条紧并在一起,这条大 船上,除了姜四海一家三口、关山月,还有高梅之外,另有几个黑壮汉子,称姜四 海为老爷子,白净汉子为少爷,芸姑为姑娘,想必都是姜四海的手下。另一条船上 却不见人。 姜四海笑着说,两条船都是他的家:这条船是前院,那条船是后院。 这就是说,那条船住家用,这条船待客,及处理沾了渔的事务用。 他抬手让客进船舱,当然,那是待客厅。 这时候怱听芸姑道:“你上哪儿去?” 这当然是对她那位兄长说话。 原来白净汉子转身要走,听芸姑说话,他收势停住,没好气的道:“没上哪儿 去。” 芸姑道:“那最好,爹招呼两位贵客进客厅去,咱俩得跟进去伺候。” 或许,白净汉子想就这么算了,可是这个做妹妹的不愿这么便宜他。 白净汉子提高了话声:“伺候人的事轮不到我,我不舒服,想睡觉去。” 不错,伺候人的事轮不到他。不过,接待这样的贵客,有主人的一双子女在旁 伺候,不是更显得不同?何况,关山月饶了他一命,对他有恩,对他姜家有恩,高 梅也是救他爹一命,教他爹水性的恩人之女? 显然,他虽没有说什么了,心里却还不能释然。 姜四海脸色又变了:“你……” 关山月拾手拦住:“老人家,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这件事做个了断,行么?” 关山月本来也想就此算了的,哪知白净汉子还没完没了。 他也可以帮白净汉子说句话,让白净汉子走,可是他认为姜家父女都不错,也 都是性情中人,要是让姜四海有这么一个独子,姜家的以绶可想而知,他认为该给 白净汉子一些教训,让白净汉子有所悔改。 姜四海不知道关山月要怎么个了断法,可是他知道,关山月这了断不会伤及他 的儿子,其实,就算他知道关山月这了断会伤及他的儿子,这时候他也会咬牙,他 说了话:“阁下请!” 白净汉子不满意老父帮外人,不帮自己,要说话。 关山月已转过脸先说丫话:“你还是认为你回到‘鄱阳湖’来靠力气讨生活, 是我害的?” 白净汉子猛点头,连犹豫都没犹豫:“不错!” 姜四海要说话。 关山月料到,也看见了,道:“老人家既然答应给我这个机会作个了断,就不 要管,行么?” 姜四海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关山月又向白净汉子:“你还是把我当仇人,想要我的命?” 白净汉子又点了头,依然连犹豫都没犹豫:“不错!” 姜四海脸色又变了,芸姑更是高扬柳眉,瞪了杏眼,可是父女俩都没说话。 关山月道:“回‘鄱阳湖’来靠力气讨生活这么难受?有这么大的仇?” 白净汉子三次点头,还是没犹豫:“不错。” 关山月也点了头:“好,我让你泄愤、解恨、报仇。老人家!有刀么,借把用 用。” 姜四海说话了,忙道:“阁不是要……” 要刀,干什么用?能不问清楚?当然要问清楚。 关山月道:“老人家不要问,只管借把刀我用用就是,” 姜四海还是要问:“阁下……” 关山月道:“老人家已经答应让我作了断了,是么?” 姜四海道:“是,可是……” 关山月道:“老人家也答应不管的,是么?” 姜四海道:“是,可是阁下如今要刀……” 芸姑说了话:“拿刀来!” 这是…… 姜四海忙道:“芸姑……” 芸姑道:“您既然答应这位作了断,也答应不管,就不要管。”一顿,轻喝: “还不快去!” 一名黑壮汉子应声急去,转眼间拿了一把带鞘的钢刀来。 姜四海又要说话。 芸姑道:“爹,您如今该知道,哥为什么会是您这么样一个儿子了吧?您还不 知道这位借刀要干什么用,为什么就不能狠狠心,咬咬牙?” 姜四海脸色一连变了好几变,旋即点了头:“你说得对,我是该狠心咬牙了。” 天下父母心不一定都这样,但父母之心十九如此。 不知道白净汉子有没有什么什么感觉! 芸姑冷然:“把刀给这位。” 那黑壮汉子上前,双手捧刀,递向关山月。“关山月谢了一声,也双手接过那 把带鞘钢刀,容得黑壮汉子退回,他转向白净汉子,道:”接住!“ 他手臂微振,那把刀平飞了出去,飞向白净汉子,不快,显示力道也不大。 白净汉子一怔忙伸手,很容易的接住了那把刀,他道:“你这是……” 关山月道:“我不是要跟你厮杀拼斗。” 白净汉子道:“那你是要……” 关山月道:“你可以砍我三刀,我不出手,脚下也不动分毫,砍中了我,甚至 要了我的命,你可以泄愤、解恨、报仇;砍不中我,你向令尊认错,从此改过,做 一个不再让令尊伤心、难过的姜家儿子。” 原来如此! 而且,关山月不是为自己,是为姜家,为姜四海。 姜四海放心了,他感动,可是他还是惊急,还是叫:“阁下,不能……” 芸姑也感动,她杏眼里异采连闪,那异采令人怦然心跳,只是她没出声。 高梅也是既感动又惊急,她也叫:“关大哥……” 白净汉子说了话,冷然:“这是你说的?” 关山月道:“不错,是我说的。” 白净汉子道:“我不干!” 他不愿意! 姜四海、芸姑、高梅,还有关山月,都一怔,关山月道:“怎么说?” 白净汉子道:“你看错人了,这种事我不干,我恨你,我跟你有仇,我要跟你 厮杀拼斗,一刀一刀拼,占这种便宜,要了你的命不光采,也不算雪恨报仇!” 还真有骨气! 姜四海跟芸姑父女俩脸上有了异色,姜四海忍不住脱口一声:“好……” 只这么一声,没了下文。 因为,让儿子去厮杀拼斗,明知一点胜算都没有,一旦落败,会不会就…… 做爹的心是矛盾的,盼儿子有出息,有骨气,像个男子汉,但一旦跟生死作抉 择…… 芸姑没说话。 高梅也没说话。 虽然她俩也都认为,白净汉子还不失为一个有骨气的人。 关山月也暗暗点头,他认为白净汉子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更要伸手拉白 净汉子一把了,他漠然一笑道:“我说句话也许会伤你,你不要不爱听,你要是想 以厮杀拼斗来报仇雪恨,今生今世你不要想报这个仇,雪这个恨了。” 谁都知道这是实情实话,高梅、姜四海、芸姑,都知道。 高梅知道,是因为她跟关山月相处多日,共同经历过一些事,她亲眼见过。 姜四海跟芸姑知道,则是因为跟关山月初见时,关山月隔空拦阻姜四海下拜, 父女俩都是练家子,有这隔空一拦,就够了。 其实白净汉子也知道。因为他在“南昌王”府也见过,但是他认为关山月这伤 了他,他不爱听,也受下了,脸色一变,他道:“你怎么说?” 关山月淡然道:“你在我手底下根本走不完一招,以你这种所学,想厮杀拼斗, 今生今世怎么报得了仇,雪得了恨?没有把握,我不会让你连砍我三刀,我不出手, 脚下也不动分毫,也就是说,这么样你都未必报得了仇,雪得了恨。” 谁能听这个?何况白净汉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要不他也不会明知道关山月 的修为,还等在这“鄱阳湖”里,打算报仇雪恨了。 白净汉子脸色大变,神情怕人,突然嘶声暴叫:“我就不信,听你的!” 他铮然拔出了钢刀,闪身跨步,抡刀就砍。 这一刀是当头砍下,白净汉子在“南昌王”府待过,理应不错,如今激怒出手, 这一刀更见劲道与威力。 高梅、姜四海、芸姑,也都知道白净汉子本不会出手,是受不了关山月说的那 些话才抡了刀,而且知道,关山月是有意激白净汉子出手。 姜四海一急想喊,可是迟了。 白净汉子那一刀已经落了空,他没看见关山月是怎么躲过那一刀的。 白净汉于也没看见。 他居然也没看见?他怎么也没看见? 因为他只顾着砍人了。 旁观者清,这句话在这里不能说。 高梅跟芸姑也没看见,因为他俩见白净汉子出了手,抡了刀,也为之惊急。 白净汉子头一刀落空,关山月说了话:“一刀了!” 按说,这句话没什么。 可是,白净汉子听进耳朵里感受不同,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白净汉子更怒, 抡刀又砍。 这一刀不同于头一刀,头一刀是当头砍下,这一刀是斜劈,经关山月的左肩往 右斜劈,不但力道更胜于头一刀,也比头一刀更猛,更快。 但,这第二刀又落了空。 这回,高梅、姜四海、芸姑都看见关山月是怎么躲的了。 眼看着刀要沾身,关山月似乎柔若无骨,身子突然左弯,一个身子弯到跟白净 汉子的刀势相同,堪堪躲过了这斜劈的一刀。 姜四海不由脱口又是一声:“好!” 高梅、芸姑虽然明知道白净汉子砍不着关山月:心里仍不免为之一松了。 关山月道:“两刀了!” 姜四海的那一声,关山月的这一句,给了白净汉子双重刺激,他不仅怒加三分, 还多了一份惊怒,厉喝:“这是第三刀!” 一咬牙,抡出第三刀。 这一刀既不同于头一刀,也不同于第二刀,既不是当头砍,也不是斜劈,而是 横斩! 第二刀已经够难躲了,这第三刀更难躲,因为脚下不能有分毫移动。 钢刀带着凌厉刀风,打横斩向关山月腰际。 看来,白净汉子是恨透了关山月,非要关山月这条命,非报这个仇不可。 姜四海、高梅、芸姑刚松的一颗心又为之一紧,这回不止姜四海要叫,高梅跟 芸一姑也要叫了。 就在这时候,关山月忽然身子后仰,演了最俗,可也最险的“铁板桥” 钢刀从他身上扫过,只差分毫。 钢刀扫过,关山月挺腰而起:“这是第三刀!” 三刀都躲过了,没有出手,脚下也没有移动分毫。 高梅、姜四海、芸姑都没有叫,忘了叫了! 白净汉子脸色惨变,四刀斩向自己咽喉。 高梅、姜四海、芸姑都看见了,不止惊急,简直心胆欲裂,但还是都没有叫, 没来得及。 关山月抬手曲指隔空弹出。 “铮!”地一声,一把百链精钢一断为二,又是“铮!”地一声,刀身的上一 半落了地,受一震之力,白净汉子握不住刀柄了,“砰!”地一声,刀身的下一半 也落了地。 白净汉子一条命保住了。 关山月说了话:“我这不是为你,我这是为令尊跟姜家!” 高梅、姜四海、芸姑,这才叫出了声。 白净汉子砰然跪倒,嘶声悲呼:“爹,我错了!” 他趴伏在船板上,浑身剧颤。 姜四海、芸姑父女同声叫:“恩人!” 父女俩身躯一矮,也要跪倒。 救回了姜家一个儿子,而且是独生子,不是恩情更大?该叫“恩人”,该拜倒。 但是,关山月抬双手道:“老人家是要我跟高姑娘打扰些时候,还是要我跟高 姑娘这就告辞?”父女俩谁都没能拜倒。 姜四海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恩人……” 关山月道:“老人家改改称呼,行么?” 姜四海道:“阁下……” 关山月又截了口:“老人家是不是该让我跟高姑娘厅里坐了?” 他这是让姜四海什么都不要说。 姜四海举手拭泪,道:“老朽什么也不说了,阁下,梅姑娘,请!” 他抬手让客! 芸姑没哭,也什么都没说,可是一双杏眼紧盯着关山月,神情异样。 关山月脚下仍没动,转望仍趴伏在船板上的白净汉子,道:“兄弟,咱们是友 非敌,仇恨也一笔勾销了,也进来坐坐,说说话吧!” 白净汉子猛然站起,脸上布满了泪渍,神情肃穆:“关大哥,我也什么都不说 了。” 关山月道:“本来就什么都不必说。” 姜四海叱道:“你怎么能叫关大哥?” 关山月道:“老人家认为该怎么叫?我又要问了,老人家是要我跟高姑娘打扰 些时候,还是……” 姜四海叫:“阁下……” 关山月道:“老人家,我可是说真的。” 姜四海忙改口,也又抬手:“请,请!” 显然,他是不敢不听关山月的。 芸姑仍然没说话,异样神情也不见了。 进入船舱,两位贵客一位是恩人,一位是恩人之女,姜四海要让关山月跟高梅 上座,他带着一双儿女在下座静陪。 关山月跟高梅都不肯,关山月要姜四海不要把他跟高梅,一个当恩人,一个当 恩人之女,连想都不要想;要姜四海把他俩当朋友,当晚辈,一切也都照对朋友, 对晚辈这么来,否则他跟高梅还是要马上告辞,一刻也不再多留,这才使得姜四海 再度抬手让客,分客主落了座,白净汉子跟芸姑则在下首作陪。 坐定,刚才取来钢刀的那名黑壮汉子献上香茗,他见过关山月的所学了,也知 道关山月对姜家做了什么,对两位贵客恭恭敬敬,对关山月特别恭敬。 等黑壮汉子退出去了,姜四海才说了话,免不了也是既恭敬又小心:“梅姑娘 叫阁下关大哥?” 他这是问关山月姓什么。 关山月道:“我姓关,关山月。” 姜四海一指白净汉子:“他叫姜明。” 关山月道:“明兄弟。” 白净汉子姜明这时候跟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他欠了个身:“关大哥。” 姜四海指芸姑:“她叫姜芸。” 关山月道:“芸姑娘。” 芸姑站起身浅施了一礼,也叫了声:“关大哥。” 关山月也站起身答了一礼。 对姑娘家,关山月很客气。 姜四海真怕关山月跟高梅走,没敢再说什么,他转望高梅,还没说话,高梅已 经站了起来,“姜叔叔”,“明大哥”,“芸姊姊”一一先见了礼,姜家三口连忙 还礼,等坐定之后,姜四海才又对高梅说了话:“梅姑娘怎么出了这趟门?一个人?” 高梅没说实话,她说奉父命只身赴“广东”办事,在“广东”结识了关大哥, 事了回家,关大哥送她返“江南”,路过“江西”。 姜四海又跟关山月说了话;他问了些想知道的,关山月的出身,来历,关山月 是恩人,又不熟,姜四海问话有分寸,不深问,甚至连“南昌王”府的事都没提。 关山月也没说实话,他不能说实话。 之后,姜四海把他自己跟他这个家,告诉了关山月跟高梅。 他这个家,只眼前这三口,老妻已然过世,那些黑壮汉子都是他手下的弟兄。 靠水吃水,他在“鄱阳湖”讨的生活沾个渔字。他不打鱼,只是把“鄱阳湖” 渔民打的鱼运到远近去卖,按斤两抽成,他担保鱼卖得出,而且卖好价,同时也卫 护“鄱阳湖”的所有渔民。 他为人诚信,讲义气,远近人头熟,结交遍及官府,江湖道,因之多少年来一 直平安无事,就这么过来了。 仅凭他一家三口,儿子姜明原还多时不在家,加上人不算多的手下弟兄,不容 易,要不是为人好,结交广,是绝对办下到的。 对姜四海有了认识,关山月跟高梅都暗暗敬佩。 话说得差不多了,时候也下早了,关山月打算告辞。 关山月打算告辞,高梅当然是关大哥说什么是什么。 所谓时候不早,是说已近中午,饭时到了,哪个做主人的也不会让客人这时候 走,何况一个是恩人,一个是恩人之女! 姜四海、姜明父子俩留关山月;芸姑留高梅,说什么也不让走。 不只是要尽地主之谊,留一顿饭,让关山月跟高梅好好品尝品尝“鄱阳湖”的 湖鲜,还要留关山月跟高梅往上一宿,领略领略船上住的感受。 高梅虽然自小亲水,会水,却从没有在船上住过,何况关山月!再加上“鄱阳 湖”的湖鲜,尤其是主人一家三口的真诚与盛情,关山月跟高梅留下了。 两顿盛宴,关山月、高梅尝到了“鄱阳湖”湖鲜之美。入夜,也领略到了轻风 徐来,水波不兴的情景;还有明月高悬,蟾宫倒影,天上群星与湖中远近渔火相映 之美。 直到夜深,关山月跟高梅才分别回了姜家三口为他俩收拾好的客舱。 接下来,应该领略在船上住一夜,睡一宿,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姜四海进舱刚点上灯。 有人进来了,是女儿芸姑。 姜四海道:“还没回你舱里去?” 芸姑道:“我有话要跟您说。” 姜四海道:“是不是今天的事?” 芸姑点头。 姜四海道:“正好,我也想说说。” 芸姑道:“您先说。” 姜四海坐在了灯下:云下天的事是一场梦,到了这一刻我还不敢信。“ 芸姑道:“今天的事不是梦。” 姜四海道:“我真不敢信,这位关爷会这样对你哥,最后还拉了你哥一把,你 哥这是什么福缘,什么造化?” 芸姑道:“我也不敢信,他能让我哥知道回头了,您看见了,我哥像变了一个 人。” 姜四海突然激动,突然流泪:“这是多大的恩,你娘要是知道,该多高兴?你 娘该瞑目了,这是多大的恩?姜家又是什么福缘,什么造化,怎么会有这么一位关 爷来到?年轻轻的,他不该是人,他是神,或许,姜家祖上有德。” 芸姑道:“您听过他这么一个人么?” 姜四海摇头:“没有,或许太孤陋寡闻。” 芸姑道:“梅姑娘也好福气,认识这么一个。” 姜四海道:“高家侠义人家,该有福报。” 芸姑道:“咱们受人这么大的恩,不该有个报答么?” 姜四海道:“该,千该万该,可是你知道,关爷他……” 芸姑道:“那是他。” 姜四海道:“他动不动就要走……” 芸姑道:“反正他只留这一宿,不怕他再说走,也不怕他走了。” 姜四海道:“可是,咱们有什么?拿什么作报答?” 芸姑道:“我!” 姜四海一怔,急凝目,芸姑没有娇羞态,有的只是一脸郑重,一脸肃穆,他道 :“你?” 芸姑道:“咱们家有我,拿我作报答。” 姜四海道:“芸姑……” 芸姑道:“我愿意。” 姜四海道:“你……” 芸姑道:“咱们家还有什么?” 姜四海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芸姑道:“他让我这么想,他让我有这种念头。” 姜四海道:“芸姑……” 芸姑道:“我只要您点头,我只要您答应。” 姜四海道:“孩子,这是姜家的福份,姜家的造化,我怎么会不点头,怎么会 不答应? 可是你忘了?迟了,咱们已经许了人家了。“ 芸姑道:“我没忘,那是您的意思,我一直认为门不当,户下对;他家是那样 人家,咱家是这样人家,这不也是齐大非偶?” 姜四海道:“可是人家不同于一般的官宦人家,董少爷也是个好子弟,承蒙人 家看得起,主动来提亲,咱们不能这样对人家。” 芸姑道:“我承认他家不同于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承认董少爷是个好子弟,是 多少姑娘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婆家,佳夫婿,可是,不适合咱们家,不适合我, 我也不喜欢。” 姜四海道:“咱们已经答应人家了……” 芸姑道:“是您答应的,我没有答应。” 姜四海道:“芸姑,你今天怎么……你不会不知道,自古以来,儿女婚嫁都是 父母之命……” 芸姑道:“我知道,可是您也知道,咱们家也不同于一般人家。” 姜四海道:“可是……” 芸姑道:“爹,别可是了,受人点滴,报以涌泉,这是自小您就教哥跟我的, 如今咱们受人这么大恩,更不能不报,只问您,咱们家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 姜四海道:“芸姑……” 芸姑道:“爹,我再问您,咱们受人这么大的恩,能不能不报?” 姜四海倒是斩钉截铁,没有犹豫:“不能!” 芸姑道:“咱们拿什么报?” 姜四海不说话了。 芸姑叫:“爹!” 姜四海说话了:“你叫我怎么跟人家开口?” 芸姑道:“不用您开口,我自己去说。” 姜四海道:“谁说都一样,我丢不起这个人。” 芸姑道:“爹,事关女儿一辈子呀!” 姜四海苫了老脸:“可是,芸姑,董家那么个人家,董少爷那么个子弟,人家 那么看得起咱们,咱们怎么能这么对人家?” 芸姑有点不爱听:“董家那么个人家怎么了?我还不稀罕呢!咱们又不比谁低 下,干嘛要他家看得起,看不起?” 姜四海要说话。 芸姑话锋一顿,又道:“董家既是那么个人家,董少爷既是那么个人,一定明 理,讲理,我去跟他们说,也一定能说通。” 姜四海说了话,话已经有所改变了:“就算你能说通,关爷这边呢?人家未必 愿意,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芸姑道:“我知道,不用您操心,我自己去说。” 姜四海道:“又是你自己去说。” 芸姑道:“您能去说么?您开得了这个口?” 姜四海道:“关爷这边我能去说,还千愿意,万愿意,就是怕关爷他不愿意, 不答应。” 芸姑道:“我不是说了么,不用您操心,我自己去说,只要您点头,您答应。” 姜四海道:“芸姑,你一个姑娘家,合适么?” 芸姑道:“咱们家不是一般人家,我也不是一般女儿家,董家也不是一般官宦 人家,董少爷也不是一般人,关爷更不是一般人。” 姜四海道:“还有个梅姑娘,她是我恩人的女儿,咱们更不能对不住她。” 芸姑道:“我知道,也不用您操心,也是我自己去说,梅姑娘出身那种人家。 也不是一般女儿家,应该好说。” 姜四海看了看芸姑:“你怎么会突然……” “不是突然。”芸姑道:“这么个人,就是我想找的,我想要的,一定也是每 一个女儿家要找的,想要的,如今竟然出现在眼前,我怎么能当面错过?” 姜四海默然了,没再说话。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