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 爱 而 生 彦 子 听人说,第一次犯错, 第二次要用双倍的代价来 偿还,明年就是世纪末了, 也是与青离别的第4个年 头,不知会否有她消息。 青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与青的故事延续了三年。我当时一直 固执地以为,我与青之间的爱情是本世纪最后的真爱,因为见过太多虚假的东西, 但我们不是,我们常常因为爱而相互感动,感动彼此之后又感动自己。那时我绝没 想到我和青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我天真得像个孩子,后来有人跟我说:那段时间 里若不天真就得不到真的爱情。 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与青是两种不同形式的个体。我是文学社的负责人, 校报主编,算个受人瞩目的人;她则是个毫不起眼,个头不高,长相平淡,甚至行 为与同学们有别的女孩,但这种女孩最容易引起我的注意。可能是由于性格的缘故 吧,那阵子我虽然已经明显地长成了一个“男人”,但内心却一直停留在文学作品 描述少年多愁的那种忧郁里,当时我甚至有一种无时不在的创伤感,在内心深处与 自己为敌。我自恃自己的优郁是高贵的,我不情愿让别人了解更多自己的东西,因 而我常沉浸在一种所谓文学青年通有的“痛苦”之中,我当时的这种感觉真实而又 强烈。 在那之前我还一直没有过女朋友,也一直没有“碰过女孩身上的任何部位”, 作为一个男孩偶尔觉得空洞与虚无是报正常的。但我从没打算因为空洞就去设计一 个感情圈套。我信奉缘分,我相信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可遇不可求。 青晚归的习惯给了我一个与她交流的机会,青的样子很专注,她似乎一直这样 ,她说话时的表情很严肃,但非常平静,她的表现极易让我把她想象成一个内心丰 富且很有深度的人,加上她在班里实在只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孩,我当时固执而坚 定地这样认为,事实证明是这样,又不完全是。 第一次与青在子夜校园里漫不经心又极为正经他说过话之后,我的生活就开始 发生了某些变化,仿佛觉得多了一个目标或别的什么似的,但我是一个不喜欢过于 裸露自己的人,而且,在女孩面前显得有点傻的我,越是神情自若,越是难以自控 ,因而一开始我并没有找机会去踉她玩,或约个会什么的,相反,内心在发生某种 变化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平静。 事情总会在某个适当的时候产生波澜。 一个深秋的午夜,我独自在房间里,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我出去一看,是青, 她靠在我门前的墙壁上,见找出来,轻轻他说,“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没有问她 发生什么事,陪她在黑暗中默默地走着。那是一个令我很难忘的夜晚。青是在喝了 很多酒后来找我的。秋夜的气温很凉,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停的抖动,我从一开 始就想扶着她走,但我不敢,我仍想保持着往常的大度和从容。但后来就不行了, 青酒力发作支撑不住了,她又不让我送回宿舍,我只得用手扶着她的肩找个地方坐 下。那天晚上她讲了好多话给我听,我始终以一个听众的角色默默地倾听,我惊讶 于平日里看起来言辞并不太多的女孩居然在酒后说出那么多心情故事。我惊讶于我 与她感觉的如此的相似,感动在内心汹涌地漫延着。我们肩并肩地坐在那里,直到 天亮。 接下来我的角色开始转变,我开始通过信的方式向她陈述一些心情和感受,我 信里充溢着男性的思想、委屈、痛苦、伤楚,当然也有一些针对她的闪烁其言的感 觉,她有时也回信给我,她的文字很清新很平实。假期后的整个冬季都是在寄信与 写信中度过的。江南似乎也有雪大的时候,但那年冬季的簌簌雪花远不及我信笺的 十分之一。 我与青在那个飘雪的冬季互相守望。 对我来说,青已不再是个普通的朋友,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女朋友,我坚信她已 是我的全部,我坚信我的一切都在为她准备。 之后,我在写给青的信里开始改变对她的称呼,我在信里直接叫她“妻”,尽 管那时候,我连她的手都没正式拉过一下。 那时的思想确实很单纯,脑袋里盛满着纷纷扬扬的梦想,一心想着几年以后就 娶青回家,根本没考虑过其他的问题,也许这是所有年轻人都容易犯的一个错,但 即便是错,也是美丽而珍贵的。 毕业比想象来得快捷,离开校园走向社会是人生很重要的一步。相对来说,毕 业离校会让许多曾刻骨铭心的爱情宣告结束,曾经的理想在毕业时会变得沉重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除我之外,因为我决心马上南下深圳,那是一个令我向往的 地方,因而毕业前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与青在一起。 其实我和青之间一直没有过什么承诺,我一直以为她是懂我的,因而每次写信 给她的文字都丝毫没有雕琢,也不去想她是否能明白,而每次若是没有她的回信, 甚至根本就没见她有反应,我也会以为那是性格,我不强求,也不勉强,事后回想 起来青身上多半的优点都是我的感觉,都是我抑郁的内心里为她而做的陈设,都是 我通过自己的想象而来的。其实像这种性格或者这种心路历程的男性并不多见,也 许这就是所谓的个性。后来对青我终于从爱恋转化成了一种依恋,她对我已显得那 般重要而又不可替代,我坚信我的血管里流着她血液的一部分,我认为我的一切只 有她能懂,而除她之外,我根本没有第二个可以倾诉的人。但是青带给我快乐并不 及我为自己所造成的痛苦的万分之一,我性格深层次的自我否定及强烈的抑郁挥之 不去,我唯一能有些解脱的就是成天给青写一大堆文字,和我在一起时,青从来就 是静静地听我诉说,她很少对我的话发表见解,在我告诉她我马上要离乡南下深圳 时也如此。 去深圳的前一天夜晚青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与她沿着市里的大街散步,走过去 又走回来。家乡的城市不大,当天晚上我们就那样不知疲倦地走着,来来回回走了 七遍,快到10点钟的时候,我凑近她的耳边说,零点的时候,将会有一件伟大的事 情发生。她问我是什么事,我不作声,只是时不时地看看手表,但不知是故意还是 因为害怕,我居然等到零点15分的时候才大声告诉她,新的一天来了,我应该做一 件该做的事情了。青很聪明,她不说话,表情仍是那样子的,我把她拉到路边的树 下,让她闭上眼睛,开始吻她,那是我第一欢吻一个女孩。时间很短,由于缺乏经 验或别的什么原因,我的心跳得厉害,加上还有几分胆怯和羞涩,初吻在手忙脚乱 中收了场,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青仍旧那样子,但我却仿佛觉得做了一件非同寻 常的事情。 之后就是在深圳发生的事了。 我很快进入了一家杂志社,每天做大堆繁杂的文字工作,初人社会,特区的工 作强度让我脚忙手乱,但我的工作仍然有条不紊。 当初那一阵,我以每天三封的频率写信给青,因为担心地址有变动,我把一个 歌厅做主管的朋友的地址留给了青,青很少回信,但我反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那 是青的性格,她是懂我的,一定是这样的。 有一天终于有了青的一封来信,我接到歌厅朋友的电话,飞奔出办公室,乘车 去取信。那天深圳下了场很大的雨,深南大道积满了水,我大汗淋漓地踏水前行, 头上是汗滴,脚下是雨水。 在朋友那家歌厅的吧台前迫不急待地拆开信,借着吧台昏暗的灯光读家乡的“ 爱人、妻子”写来的信,音乐在耳边蒙绕,眼里是青久违却熟悉的笔迹,心里是青 一万年不变的如一的表情,泪水旋即汹涌而出。 青的情很短亦很平淡,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把那封信放在包里,随身携 带,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我仍旧写信给青,执着而又坚定地等待着重逢的日子。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月后,我辞掉了杂志社的工作,因为我受不了老派总编的 苛刻。我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那年深圳的经济开始萧条起来,企业不景气, 失业人口增多,找个工作并不太容易。在广告公司工作不像杂志社那么累,下班之 后就是自己的时间,我可以有空出去逛逛,了解这座城市的一些其他内容。 那段时间青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如果我工作忙,就不要花太多时间写情绪她, 说我跟她相识了好几年,不必在乎形式了。青要我在取得成就之后就回去看她,她 还要我改变自己的某些习性,要我更注重现实,要更坚强些。 从那以后我便减少写信的数量。我内心的迷惑和茫然日胜一日,我不知道自己 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深圳是一个不容易坚持理想的地方,到处充满 着诱惑,又到处布满了陷饼。我每天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种强烈的虚无与颓废之中 。我感到只有青才是我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人,但青又离我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那段时间我的的确确陷入了内心的漩涡之中,我知道深圳还有很多人跟我过着同 样的生活。 不久我找到了又一个较轻松的工作,待遇比以前也好一些。我鼓励自己振作起 来,我试图在深圳交些朋友,来解除自己的苦闷。 有一天我那位歌厅的朋友打电话来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喜欢诗歌的朋友,而且是 个女孩,我一听说有喜欢诗歌的朋友,很乐意地与他们约了见面的时间。 在深圳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小红的女孩,我没有料到 ,那一次见面会导致我以后的生活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小红属于那种一看就容易让人喜欢的女孩。长得很清秀,说话时眼睛专心地看 着我,声音也很好听,她年龄比我小,去深圳的时间却比我长。她对诗歌并不太懂 ,我们稍稍谈了一些关于顾城、琼摇,以及那一阵国内风行的汪国真的诗,分手的 时候他要了我的电话呼机,说改天再给我打电话。 没过几天小红便打电话给我了,约我去她住的地方玩。她在深圳人民公园旁边 租了一间民房,屋子里很简单却很清新。那天我了解了一些她以前的事,小红是江 西人,从一所师范院校外语系毕业,毕业后就到了深圳,当时在一家外贸公司作资 料翻译,她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与我那位在歌厅工作的朋友认识的。 那天我们的谈话比第一次轻松了好多,我们谈了一些生活、工作和在深圳的感 受,后来她请我吃饭,我完全没有拘束,海阔天空地侃了起来,那是我去深圳之后 最开心的一次,小红的真诚和坦率深深地感染了我,与她在一起,我像是隐约的回 到了校园里,那天回去以后,我写了长长的日记,而且,从那以后,小红成了我日 记里的主人公。 那段时间,我写过一封信给青,像往常一样问候她,但写信的感觉与以往有了 不同,后来也没见回信。 时间过得很快,与小红交往的过程中,我明显地感觉到我与她之间出现的某种 微妙的变化,我很难描述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总之,后来我跟她变得愈发亲 近起来。起初我小心地为自己设制一道防线,我在心里咒骂自己,我想通过思念青 的方式来阻止与小红的关系的深入,但我没有做到。现在想起来,再好的朋友,包 括恋人,若是分开太久,也会变得很淡。直到有一天,小红约我去深圳大剧院看一 场印度电影《难断丝丝情》。看完之后,小红拉着我的手拼命地跑,我知道她是受 了片中剧情的感动,跑出好远,我们才停下来。那天的情形我至今记忆犹深。小红 睁着眼睛看我,脸红红的,像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直到最后,她才轻轻地问我: “有女朋友吗?”我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后来我告诉她,我曾喜欢过一 个叫青的女孩,但很少有青的音讯……不远处的街灯斜斜地照过来,小红拉着我的 手,把脸靠近我,轻轻地吻我的唇…… 转眼到了年底,到深圳去做工的人开始返乡过年。我思念的感觉很强烈,也想 着回家去看看,也看看昔日的青,但最后我留在了深圳,与小红一起在深圳过了第 一个在外地过的春节。 那个除夕夜我至生难忘。我和小红早早地买了些好吃的东西,还买了一瓶红酒 ,夜里我们象亲人一样在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激情中碰杯,没有电视,我们在克莱德 曼的钢琴曲里相拥、舞动,我们在如水的音乐里剥落对方的衣服,紧紧相拥…… 第二年六月,也就是我和小红相识快一年的时候,我已经完完全全离不开她了 ,我们从未发生任何争执,我们总是沉浸在对方为自己带来的幸福之中。每天的温 情都是新的,每天的爱意都是那么生动。那时,我已把小红看作我假想的妻。并在 心里起誓:一生守护她,对她好,爱她。但事情的结果并非我的期望,与小红的恋 情成了我一生最深的痛。6月19日,我一直记得那个日子,我与小红相约回家乡看看 。我们一同坐火车到株洲,然后我往西回贵州,她往东回南昌,在株洲我们做了短 暂的停留。我们生离死别一般地拥抱,相约两周后在株洲再见,然后同回深圳。 终于,我们做了最后的道别,离别前,小红交给了我一封信,娇嗔地说要我到 了家再打开看。与小红分手的那一刹那,我决定回家立即找青,告诉她我与小红之 间的一切。 坐上火车,我的心还停在小红身上,我忍不住拿出她的信,迫不急待地读起来 ,我没想到,那封信竟是小红留给我的最后的爱意。 彦:真的不忍心与你别离,一分钟也不愿意。 你知道,我是如此地爱你,与你相处的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感谢上苍 安排你我相逢。真的,你是个善良、热心、上进,有才气的男孩。你知道吗,我是 多么期望能永远与你在一起,但是上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些,请原谅我不得不 在这里向你道别,我本不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但我又不忍欺骗你。彦,不要过于 伤心,为了我,为了自己,坚强些,好好地生活。其实,认识你之前我已被检查出 有白血病。一年来,全是因为你,我才有笑对自己的勇气,最近我的身体正开始剧 烈的反应,我只得回家去,我要在最后的时间里与亲人在一起,原谅我一直瞒着你 。彦,别怪我,你给了我人生最大的快乐,谢谢你。我很高兴我曾带给你欢乐,不 要为我伤心,彦,不要来找我,我留给你的地址是假的,我并不是存心想欺骗你, 请你相信(我好痛)。我会每天为你祈祷,吻你! 小红 我发疯一般哭了起来,心里剧烈地疼痛,我不能失去小红,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受着病痛的折磨,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找她,在火车开出株洲站大约一小时左 右,我在湘潭下了车。返身回株洲,我多么期望能找到她,我在心里发疯一般呼唤 着小红,小红,但我终于没有找到,后来我精疲力尽地坐在株洲火车站的站台上, 昏过去了……醒来之后,我抹干脸上的泪痕,把小红的信收好,坐车回家。 回家之后我握着小红的照片,每日每夜地看,什么事都没干,什么事都干不了 ,我没办法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但我确已知道,我将已永远失去了小红。 在伤痛中又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去找青,隔了两年没见面,又经历了那么 多事情。我记不清当时我是什么样子了,我有一种久别重逢想见昔日恋人的欲望, 又因为想起与小红的事而没有勇气,但我当时并不奢望从青那里再获得什么,否则 ,我会认为那样对青不公平。 我已记不起我是怎样与青见面的,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我无法像两年前那段 时光一样,说话给她听,青亦跟以往一样,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我在青那里呆 了一会就走了,临走前,我说过几天再去看她,青给了我两本厚厚的本子,里面密 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说要我回家去看看。 我不觉愣住了,我又想起了小红交信给我时的那种情形,我像是又有了别的什 么预感似的,但我马上就离开了那里。 我是回到家里才打开那两本本子的,是青的日记,两年来的日记,全是写给我 的。青在日记里记满了接到我从深圳寄给她信时的感觉,也有些写给我的信。青在 日记里说:“等彦从深圳回来找我,我就跟他回家。”我记不清是在一种怎样的心 境中读完那两本日记的,我只记得那时我很无助,我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我不知 该如何来面对这一切…… 后来,我写了一封长信给青,信中详尽叙述了我在深圳对她的思念,叙述了两 年来的感受,也毫不保留地讲叙了与小红的事情,我告诉青经过两年的飘泊,我已 更加明白了什么叫作生活,我渴望有个安全的地方,而且我依旧爱她,但我没有向 青奢求什么,我在信未注明我在等她的消息。 一晃又已过了三年,三年中我不时写信给青,跟以前一样,青一直没有回信, 现在我已在上海拥有了一间自己的小公司,三年来,我一直没有过女友,说实在的 ,一方面,我确实仍在等着青的消息,听人说,第一次犯错,第二次要用双倍的代 价来赎还,明年就是世纪末了,也是与青离别的第4个年头,不知会否有她的消息。 另一方面,自从经历过青与小红的事情之后,我象一直在逃避什么,至少我没有象 身边一些别的同事那样,在漂亮女孩面前表现自己。 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虽说我走过的路还不算很长,但也经过了一些事,每当 一人独处时,我又会不自觉地想起过去,想起青和小红,也许人本身就是怀旧的吧 ,其实现在在我看来,虽然社会在发生变化,但不管世态如何,不管清贫或富有, 人都要学会珍惜自己所拥有的。 对于爱情,1997年国内流行歌曲《心太软》中有句歌词:“相爱总是简单,相 处太难。”我认为这句话对现时的年青人很适合,真的,在爱情面前,我们要学会 珍惜,在我看来,爱依旧是不能忘记的,但爱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末了,我还想说一声:青,小红,你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