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猜她在做什么?」 「我完全无法想象。」亚力看看正沉思地皱起眉头的多恩和异常沉默的塞莫, 再看回女孩。 她闭着双眼,紧贴在窗玻璃上的嘴唇有如粉红色的水蛭。然后她睁开眼睛直 直望向他,接着便忽地退回座位上,脸藏在侧帘后。 「她是苏格兰人。」亚力说道。 韩森协助他穿上外套后,他绕过马车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并探身进去。她看着 他的样子彷佛他会一口把她吞下去,再仔细一看,他发觉她的脸色不但已恢复, 而且较寻常红润十倍。她立即转开身子。 「妳觉得好些了吗?」 漫长、紧绷的片刻后,她朝窗帘喃喃道:「不,我想我会蜷起来死掉。」 「我倒很怀疑妳会因脚踝扭伤致死。」他的口气中有掩不住的嘲讽。他已经 受够了伦敦的社交季和那些女性的小把戏,奇怪的是,想到这个言行举止特异的 女孩与他在伦敦认识的那些一样无聊,竟令他有些恼火起来。为了某种原因,他 希望她的人会和她的长相一样与众不同。他暗骂自己是傻子并等着她的反应。 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坐在那儿用一只戴了手套的手掩住眼睛。 「妳的脚踝很痛吗?」 「「痛」无法形容我的感觉。」她说道。 「那么糟啊?」 「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可怕。」 他实在讨厌对着她的背讲话,便伸手轻轻拉下她的手把她的脸转向他,结果 却发现她两颊火红得有若晚霞。「妳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她眼中掠过一抹惊慌,然后伸手摸摸脸颊。「我想我是指发烧,对了,就是 它!」她急促地说道。「我想我是发烧了。」 他审视她的脸。。「妳的脸确实很红。」 「真的?」她轻拍她的脸,彷佛隔着羊毛手套她感觉得到热度似的。「窗玻 璃冷冷的,你知道呃,它使我的脸变凉。」她对他粲然一笑,不像发烧的人那种 没精打采的微笑。 「我明白了,妳很能随机应变。」 「是的,我的确必须迅速思考。」 不知怎的,亚力有种他们在各说各话的奇怪感觉。他试着以逻辑解决他的困 惑。「妳想过打开车门吗?外面相当冷。」 她望向他身后的浓雾。「没有,不过那确实有道理多了。这也是为何你是个 公爵而我是个女──」她一手捂住嘴,亚力只看得见她大睁的杏眼。然后她缓缓 放下手。「女人的原因。」 「阁下,雾愈来愈浓了。」 亚力转向韩森。「你检查过其它的树了吗?」 「都检查过了,每一株都像伦敦塔一样强壮坚固。路上安全了,阁下。」 「好,告诉其它人我们准备上路了。」亚力回头,再度面对她帽子后面的饰 羽。他摇摇头垂眼看着她正紧张地扭绞着的手,不禁联想到一只在狐狸口中的小 白免。她纯真的气质吸引着他,还有她散发出来的那种柔弱无助。他突然感到一 股想使她放松下来的冲动,而他甚 至记不得自己何曾有过任何类似的善心。 「梅小姐。」 她像被捏了一下似地跳起来。 「我们会带妳到一家旅店,请个医生来检查妳的脚。」和妳的脑袋,他想道, 或许还有我的,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正盯着她微弯的唇。他别开视线跨上马车在 她身边坐下,多恩和塞莫随后也上了车。几分钟后,马车已安全驶离林区来到开 阔的大路上。雾愈来愈浓了。 亚力审视着女孩,自问是她的什么如此吸引着他?有那么片刻,她看着他时 彷佛当他是某种奇迹似的。女人向来为他的财富与头衔而死盯着他,这没什么稀 奇的。但这个女孩却与众不同,她有种光是看他一眼便足以触及他的内心的神秘 能力,而他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厢内沉默了几分钟,多恩又拿出酒瓶来。亚力正想叫他这个近来日益放浪 形骸的朋友把酒瓶收起来时,却听见塞莫的抽气声?亚力转向他,发现后者正直 盯着女孩,嘴巴大张;而多恩也瞪大双眼,酒瓶暂时被忘记了。 亚力看向她,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然后又转向他的朋友。 「你看见了我刚才看见的吗?」塞莫问多恩。 伯爵的回答是灌一大口酒,再瞇起眼注视女孩。 亚力又看看她,仍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也要。」塞莫说着抢过多恩的酒瓶。 「没用的,」伯爵说道。「我刚又看见了。」 两个男人再次望向她。 「你们两个少喝点,有女士在场。」亚力意味深长地看了酒瓶一眼。 「她的领子会动。」塞莫低声说道。 三个男人全都望向她,视线集中在她喉间。亚力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心思一 定飘得老远,八成是在苏格兰吧,他想道。 片刻后,当她外套上的毛皮领子又抖动一下时,她大概是感觉到了他们的视 线而抬头望向他们。「有什么事吗?」 「妳的领子在动。」塞莫告诉她。 她抬手轻抚皮毛。「噢,」她笑起来。「牠是「西宝」。」她说道,彷佛这 便解释了一切。 一只尖端带黑的爪子自她肩上垂下,她的领际传出一声像是夏天时在海德公 园升空的热气球的奇怪声音。她看着他们说道:「牠很爱睡。」 亚力盯着那他原以为是衣领的毛皮。「牠是活的?」 她点点头。 牠呼噜作声,接着又发出嘶嘶的鼾声。 「请问,「西宝」是什么东西?」 「鼬鼠。」 「多恩也是,但他不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噪音。」塞莫说着为自己的机智笑起 来,他很少有反将伯爵一军的机会的。 多恩扬起一道眉。 「妳把一只鼬鼠缠在脖子间。」亚力说道。 「事实上牠是只貂鼬,而牠喜欢在那儿睡觉。」 「我也会喜欢。」多恩的视线停驻在她颈间。 亚力靠回椅背上狠狠瞪了多恩一眼要他别开尊口。「这两位绅士其实是无害 的。正如我说过的,我是贝尔摩公爵;眼带血丝又管不住舌头的这位是多恩伯爵。」 「伤害妳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他对她露出一个狼般的微笑。 「而这位,」亚力指着塞莫继续说道。「是塞莫子爵。」 「塞莫是无害的,」多恩又插进来说道。「也没有大脑。」 这句话自然又引发一阵唇枪舌剑。亚力决定不理他的朋友结束这席引介,遂 转向女孩,只见她来回看那两个男人再转向他,并伸手将她的鼬鼠绕紧些。他看 得出她表情丰富的小脸上的忧虑,心中某个未曾被触及的地方霎时亮起一小簇感 性的火花。他伸手想安慰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声大叫后,马车开始疯狂地往前冲, 乘客们纷纷抓住任何能使他们免于飞到彼此身上的东西。车夫发出更多喊叫与诅 咒,另一声砰然巨响后,车厢下传来一阵急促的嘎啦声。 亚力抓住她并紧紧将她拥在胸前,试着减轻车子驶过不平地面时的震动。他 们撞上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他的身体将她的钉在座位上。冲力迫使他在她身上移 动着,她女性化而柔软的每一吋都贴紧了他。她紧抓住他的外套,惊恐的喘息将 阵阵热气吹在他耳际。 突然间,他无法控制地敏锐地察觉到她是个女人。她惊讶地迎上他的目光, 然后好奇,再转为搜寻。他们的世界悄然无声,他挣扎着控制两人间传递的自然 冲动。她再度梭巡着他的脸,令他本能地掩饰住自己的反应。别看得太多,小苏 格兰,这里没什么可给妳的。 她脸红起来。他们之间存在着一股渴盼的哀伤,彷佛他们都说出了自己的念 头似的。她闭上眼睛并转开头。马车撞上另一个东西,他更箍紧了她。 多恩诅咒着。马车车速终于慢下来,最后停住。亚力一臂环住喜儿坐了起来。 伯爵愤怒的声音在车内回响着。「快下去,塞莫!你那可恨的硬膝盖正顶着我的 背呢。」 亚力与喜儿望着他们。伯爵金发的头嵌在地板的角落,双脚则抵着车门,子 爵在他身上抓着座位的另一边避开伯爵的靴跟,鼬鼠则攀着塞莫的外套领子。 「我没办法,多恩,我没地方摆我的膝盖。」 一阵混乱之后,接着一声大声的呻吟。「小心我的肩膀,那很痛的。」 「抱歉,给我几秒钟把这只动物从我脖子上拿掉。」 「过来,「西宝」。」喜儿张开双臂,鼬鼠摇摇晃晃地投入其中。亚力注意 到自己仍拥着她,赶忙抽回手臂;塞莫坐正后也开始拂去自己身上的灰尘。亚力 拉多恩一把坐起来后,车门开了,白着脸的韩森探进头来。「抱歉,阁下,马具 坏了。」 「能修吗?」 「他们正在想办法。」 「妳有没有受伤?」亚力问喜儿。 她没看他地摇摇头,仍将她的鼬鼠紧紧抱在胸前。她颊上沾着泥土,帽子歪 了,帽上的饰物零零落落地垂下来,看在他眼中简直就像是一只从巢中掉下来的 乳燕。他感到一股将她 安全送回「巢」中的冲动,直觉地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孤单单地在这世 界上。 他掉开视线,因为她那无助的表情害得他无法思考。他下了马车走向马队及 正在修马具的两个人「「是谁负责驾车的?」亚力的语气显然不利于被告。 「是我,阁下。」车夫詹姆答道,接着又急急说道:「那是全新的,坚固得 像榆木一样。我从没见过这种事,一吋厚的皮制品竟像一张薄纸似地就这么断了。 请您过来看看。」他拉起皮带让亚力检查。断落的两端没有任何割痕。 「就快好了,阁下,只需把皮带换掉就好。」 「好。」亚力往回走上马车。「随时出发。」 「这是个预兆。」塞莫瞪大眼睛喃喃道,一副马车随时会亮起超自然的光似 的表情。 多恩被他的白兰地呛咳一下,然后旋回瓶盖将之放回口袋,再调整好他的吊 腕带。 坐好之后,亚力突然发觉他外套上被喜儿抓过的地方已经发绉。然后就像她 真的伸手触及他一般,他感觉到女孩那熟悉而又无从捉摸的目光。她似乎正在记 忆着他的脸,令他不自在到了极点。 这一刻他只想快快抵达旅店。他冷冷地看她一眼,但却在迎上她的视线时立 即消融,不知怎的,他看着多恩的伤臂,再看向女孩,只觉得两者之间有所关联。 马车开始继续前驶后,贝尔摩公爵仍陷于深思之中。 不久之后,他万分惊恐地记起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表情──贺蒂亚。他在心 里呻吟起来,这奇怪的苏格兰女孩以与贺蒂亚望着多恩时同样的爱慕直盯着他, 那种将她的心呈现在她 眼中的表情。 但他尚未及对此深入探讨,又传来一声大叫。 X X X X X 当马车轮子脱落时,喜儿放弃了,她再试下去难保不会有人受伤。她以一手 托住下巴,尝试着接受她的命运。经验告诉她在情况这么糟时,她最好让她的魔 法休息一下,等待情况比较好时冉试。无论如何,她并不想让这些人受任何伤害, 尤其是公爵。 他们之间除了炙热的眼神和加速的心跳之外,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告诉她他 需要她身上 的什么。他冰冷的目光后有种残存的绝望,她就像能察觉一场春雨般明确地 感觉到它。 一直紧张兮兮的塞莫子爵倾身当她是某种幽灵似地打量着她。「就是妳,对 不对?」 他可能真的知道她是个女巫的念头令她的胃翻搅了一下,接着屏住气息,不 知该如何回答。 「别招惹那女孩,塞莫,」伯爵说着转向亚力。「即使「就是」她,贝尔摩 也会先和他的律师联络过才有所行动。你知道的,就是血统和其它那些杂七杂八 的细节。」 又是另一场争执,于是她看看公爵,后者的手正心不在焉地摸着他的外套口 袋。接着他叫那两人住嘴,并以冰冷的目光盯住伯爵,而伯爵也回瞪着他,两人 看来就像两只互不相让的狗。子爵突然变得安静、不自在起来。 无声的战争持续着,没多久喜儿便明白公爵会是赢的人。紧绷的几分钟后, 伯爵首先别开目光再度举起酒瓶就唇,公爵也转开视线。然后,彷佛她叫了他似 地,他看向她。 他使她忘了呼吸。他眼中有着挑起她天生的好奇的秘密,就像埋藏许久、等 待着有心人挖掘的宝藏。他彷佛在寻找什么似地看着她。 你在找什么?你需要什么?她想问却开不了口,而他眼中的疑问却像夏日风 中的蒲公英一般消失无综,取而代之的是封闭的神情。 他们的沉默着实太久了,喜儿咬着唇想道,无疑地问题还会被提起,她得想 个合理的故事告诉他们才行。女巫最先被教导的,便是不可告诉凡人她是女巫。 因为凡人错误的观念使他们很难了解巫术并非邪恶的事物,她姑妈就说大多数的 凡人认为女巫都是骑扫帚飞来飞去,脸上长满了瘤、形容枯槁而且一头乱糟糟的 灰发。 不过喜儿祖父娶的英国贵族新娘却是个例外,而麦、梅两氏族也都真心欢迎 她的加入。只是姑妈也常宣称喜儿祖父母的结合正是她问题的根源,但喜儿倒不 道么想,她原本有可能是个凡人而非能力较差的白女巫的。 她可以告诉他们一个接近事实的故事,加以些微的夸张和戏剧,使他们不至 于注意到她刻意遗漏的逻辑、可信度与事实。 公爵那有透视能力般的双眼转向她,它们会跟她说话、了解她,而且不可能 错过太多。 来了,她想道。 「妳的家人呢?」 「都过世了。」她答道,想看着自己的膝头却转不开视线。 他的目光定住她的。 「妳提过色雷,那是妳要去的地方吗?」 她点点头。 「为什么?」 「我祖母的家在那里。」 「我以为妳说妳的家人都过世了。」 「是啊,除了我姑妈,她到──」她及时阻止了自己。「她要离开这个国家 两年。」 「她没先妥善安顿妳就离开了?」 「我已经成年,」她下巴微抬地告诉他。「我二十一岁了。」 「我明白了。」他的口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一阵长长的沉默。 「妳是怎么旅行的?」 「步行。」话刚出口她就好想收回,蠢、呆、笨。 公爵意味深长地瞥瞥她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磨损的半统靴,她的裙襬也没有 任何泥污。他的蓝眸转而直视着她,那眼神几乎令她吐出所有的事实。「妳一路 从苏格兰走来?」 「噢,我的天,当然不是!」她一手捂上胸口,希望这看来会是无辜、惊讶 的姿势。「哪有人有能耐从苏格兰一路走到这里呢?」 沉默再度降临,公爵给正慌乱地编着千百个故事的喜儿一个「我在等着」的 表情。 「无疑的是,塞莫那有关命运的神话使她出现的。」伯爵斜倚着车窗嘻嘻笑 道。 「噢,住嘴!」子爵气红了脸。 「怎么啦,塞莫?你这里的预感,」伯爵指指他的胸口。「不见啦?没有老 巫婆、天使或巨人了吗?」他看看喜儿。「哦,我忘了,她是苏格兰人。那么我 八成该说是布朗尼或布吉「译注:均为苏格兰传说中的妖精」了,对不?」 「你喝醉了,多恩。」公爵严厉地看他朋友一眼。「除非你想下车走路,否 则我建议你闭嘴。」 「贝尔摩的好友在路上走可不大好看吧?别人会怎么想呢?」 「你喝多了的时候真是个混球。」子爵说道,然后看向喜儿。「抱歉,小姐, 但他每次一喝酒就会语无伦次。」 喜儿看向不冷嘲热讽时相当英俊的伯爵。「那你为什么要喝酒呢?」 车内一阵死寂。伯爵眼中闪过某种脆弱的神情,接着又被封闭的讥讽取代。 「因为我喜欢。我把酗酒和吼叫提升为一种艺术,就和贝尔摩琢磨他的风格一样 费心。他的谨言慎行就和我的缺乏相同的德行一样程度,妳知道,我喜欢生活中 保留点随性,。」他给公爵奇怪的一瞥,又说道:「你知道他们说的:白兰地破 除无聊。」他刻意任他的话悬在车内,然后见公爵根本不为所动,他转而瞪着窗 外。 她感觉到塞莫子爵的视线,遂抬头看他。 他安抚地笑笑并说道:「妳知道妳祖母的家在哪里吗?」 「在东克蓝登城外,叫作罗氏农庄。」 「罗,就像瑞汶伯爵罗亨利?」子爵看看公爵又看向她。 「我祖母姓罗。」 「记得我母亲好象提过他们,大概是远亲之类的。老伯爵在他女儿私自嫁给 一个苏格兰佬后与她断了父女关系,而」子爵打住并张口瞪着她。「妳是苏格兰 人。」 她点点头并看着他的表情。「那女人是我祖母。」 子爵脸上血色尽失地指着她。「瞧?瞧?」他看向公爵。「我说过了,这是 注定的,你无法抗拒。」 「是啊,贝尔摩,你不必找你的律师,一切都打点清楚了,除非你还需要检 查她的牙齿。」多恩伯爵开始大笑,彷佛她是一个伯爵的孙女是全世界最好笑的 事。 她原以为祖母的血统会使她有些像他们,然而此刻她有些难过地明白她和他 们完全不同,因为她绝不会如此残酷地取笑别人。她或许是个女巫,但也有凡人 的各种情感,成为他人嘲笑的对象是令人心痛的。她喉咙紧缩地垂下视线,试着 咽下尴尬的硬块。 上了马车后一直呼呼大睡的「西宝」睁开眼睛看看她的脸,然后转头望向笑 个不停的伯爵并慢慢站起来。一会儿之后,牠已经爬上伯爵的胸膛。 「牠在干么?」多恩盯着鼬鼠。 「西宝」已爬到伯爵脸上,正举起一只爪子伸向伯爵抿起的嘴。 「或许牠是要检查你的牙齿。」公爵无所谓地说道。 鼬鼠把牠的爪子放在伯爵的下唇上并将之往下扯,然后看着他的嘴巴。「把 牠弄走。」 喜儿伸手要抱「西宝」,但伯爵却按住她的手臂并摇摇头,他的眼神令她坐 回去。接下来几分钟,「西宝」仔细地搿开伯爵的上下唇检视一番,将他的嘴拉 成各种最奇怪的角度。 「西宝」嗅嗅伯爵呼出来的空气,转开牠毛茸茸的小头并嘶嘶叫了两声。然 后牠放开他的嘴唇并在他脖子上蜷将起来,头自宽阔的肩上垂下来,鼻尖藏进那 人的外套里。 「别笑了,塞莫,快把牠弄走。」伯爵试着耸肩,却痛缩了一下。 「毁了这场精彩好戏吗?」公爵几乎微笑起来。「当然不成。」 「我说呀,亚力,你是对的。我这一整天的折腾都值回票价了。」子爵哈哈 笑道。 公爵沉默地望着他走投无路的朋友。喜儿从未见过人能不藉语言沟通的,但 这两个人却正在这么作,而且他们之间的紧张像是两个交战中的氏族般一触即发。 这时「西宝」已沿伯爵身前爬下来站在他腿上四处嗅着他的外套,然后将酒 瓶从他的口袋抽出来。喜儿望着她的伴从坐在伯爵的大腿上,尖锐的后爪陷入伯 爵的腿上。伯爵倒抽口气试着把这只动物抓开,但「西宝」嘶嘶作响地朝他露出 利牙。鼬鼠以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威胁的眼神望着他。 镇住醉醺醺的伯爵后,鼬鼠用两只前爪检视着银色的酒瓶,嗅嗅瓶盖并对瓶 身上牠自己的反影眨眨眼睛。然后牠将瓶子衔在嘴里摇摇晃晃地从伯爵身上下来 并爬到公爵腿上。 喜儿望着公爵的脸,等着他的反应,但他尊贵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至于「西宝」,牠更是不在乎被牠当成楼梯的是何许人。她的伴从把瓶子丢在座 位上,在它上面扑地趴下来,并立即睡着了。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