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 请不要……" 我呼喊着。 太迟了。子弹像飞镖一样从枪管中呼啸而出。然后是另一颗。接着又是一颗。 三颗全都爆裂在谢普的胸膛,推送他撞击到水泥墙边。他捂住伤口,可是早已血花 四射了。它铺满他的双手,而且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试图呼吸,然而结果却是无 力的潮湿的喘息。尽管如此,他仍然站立着……凝视着高卢……凝视着我们所有人 ……用死人的暗淡的眼睛。它们因为恐惧而张大着--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受到伤害、 但还没有决心哭泣的小孩。他摇摇晃晃的,尝试着向前走一步……挣扎着保持他的 ……振作点,谢普……你会没事的…… 高卢再次举起了他的枪,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这么做了。 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谢普的双腿屈服了,然后就像一棵巨大的橡树一样,这 个大人物向前跌落下去,径直倒在地面上的残破的木板条上。可是正当他碰撞地面 的时候--轰的一声穿越了隧道--木板摇晃了,不过莫名其妙地,它支撑住了。 " 谢普!" 查理尖叫着,冲了过去,他的膝盖滑到谢普面朝下的身体旁边," 你没事吧?求你了,兄弟……千万不要有事啊!" 满含泪水,匆匆扫视,查理用肘 轻轻推了一下谢普的肩膀,期待一丝反应。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连一丝痉挛也没 有。" 别这样啊,谢普……我知道你没事的--求你不要有事啊!" 顾不上谢普身体 下方渗出的一片血泊,查理的双手推搡着谢普的肩膀和腰部,然后尝试着拍打他的 后背。 " 查理,别碰他!" 我大声喊道。 " 你们两个--全都不许动!" 高卢吼道。 查理突然放开手,谢普的身体面朝下沉下去,回到地面上。血泊已经渗到铺板 的凹槽之中了。我转过脸去,窒息于喉咙里濒临呕吐的味道。此时,我发现了谢普 脑袋旁边的皮下注射针头。查理也发现了。他的眼睛张得很大。他把它看作一种突 破;我把它看作他自杀的一种愚蠢的方式。 不要那样做,我掠过一丝警告的目光。 查理并不在意。此时此刻,肾上腺素的汹涌澎湃将痛苦转化为血性的渴望。他 去抓住它然后…… " 我说过了,别动!" 高卢爆发了,冲到他身后。一阵低沉的喀哒声,查理扭 过头来。高卢把他的枪瞄准我弟弟的后背。德桑克蒂斯,依然堵在门口,他的枪口 对着我。 " 查理,听他的话!" 我乞求道,我的声音沙哑了。 " 终于,有人有一些见识了。" 高卢说道,他的枪口转而朝向我,他走近过来, 枪管挤压着我的脸颊,"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卡卢索。你知道我们要找的是什么。 告诉我们它在哪儿吧。" 没法移动半步,我越过高卢的肩膀注视着。在他身后,查理依然跪立着,已经 准备爆发了。他的目光搜索着房间,寻求着其他的出路。可是不论他看哪个方向, 他看到的仍然是谢普。我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希望悲剧重演的原因。 " 别傻了,卡卢索," 高卢警告说," 放弃它,你就能从这儿走出去。" " 不要告诉他,这头野兽!" 查理大声说道," 你给他一角钱,他就会让我们 和谢普躺在这儿的。" " 闭上你的嘴!" 高卢呵斥道,一边把他的枪口指向查理。 恐惧伴随着僵硬的身体,我彻底瘫痪了。查理用一个眼神提醒了我。不要说出 来,他警告。不要给他任何东西。问题是,不论我如何面无表情,高卢已经了解到 我的弱点了。 他如同雪貂一般的露齿而笑,他的枪依然指着查理,高卢拨开了保险,并观察 着我的反应问道:" 对于你来说,他价值多少钱,卡卢索?" " 求你别……!" 我乞求着,几乎不能吐出话来。 为了保持稳当,德桑克蒂斯移动到我的身后,他的手枪顶着我的颈背。 查理的身后,高卢的手指滑过扳机。枪口指着查理的后脑勺,可是高卢注视着 我。查理依然跪立在谢普旁边,伸长脖子,竭力获得我的注意。我的视线变得模糊 了,一阵激烈的痉挛聚集到我的喉咙处。我们俩都知道结局。不论我们拿什么给高 卢,他都不会让我们离开的。不会,特别是在我们目睹一切之后。尽管如此,查理 探究着我的脸色,寻找某种东西……任何东西……从而离开这里。没有出现。 坚持到最后一口呼吸,他转过身去,回头凝望着谢普破碎的尸体。可是直到我 注意到谢普的血液渗透到地面的木板上,我才真正明白它--我们的一条出路。查理 背对着我,但是我发现,他的双肩突然倾斜了。他也看到了。查理弓起背,仿佛压 力太大了,他屈膝靠近谢普的尸体……然后小心地将手指挤进了地上疏松的铺板边 缘。 " 你知道如何挽救他。" 高卢警告道,他的目光依然聚焦在我的身上。" 告诉 我们钱在哪儿吧。" 高卢站在查理的身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三英尺远的地方,我 看得一清二楚。我尽全力迅速地移动我的身体,所以德桑克蒂斯不能看得很清晰。 " 请不要伤害他," 我乞求道," 信息全是你们的--我只是需要从银行里取出 来--我身上并没有钱。" 这是我能做的一切--尽量拖延时间。 假装受到了枪击的刺激,查理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而且手指游移在木板的边 缘附近。木板轻微地振动着,但是还不够。有一颗钉子恰好把它卡住了。查理的目 光聚焦在铺板中间的细缝中,他的手指尽可能深地游移。如果他挖掘得再深一点, 他的指关节就会出血。他没有在意,他需要力量。伴随着最后一次移动,他的皮肤 擦破了。他的前臂上的肌腱抽动着,而且我可以断定,他的手指正环绕在铺板的底 部边缘处。差不多就在那里--继续前进,老弟。他尽可能用力地拖拽,而不暴露自 己。它很快开始变松了。 " 卡卢索,你太聪明了,不会不记得它的," 高卢警告说,一边用枪瞄准我的 弟弟," 表现得好一些吧。" 高卢的身后,查理微微转身,刚好向我投射一束目光。不要说出来,他用眼神 吩咐我,木板就要让路了。 " 三秒钟," 高卢说道," 随后,你自己打扫他的脑浆吧。一……" 就再给我一秒钟吧,卡卢索。那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 二……" 就多给一秒吧…… 高卢的手指滑过了扳机。" 三--" " 请--不要这么做!如果你想得到这笔钱,它的账户在一家--" 卡卢索,闪开!查理眨眨眼睛,向我示意。一阵刺耳的噼啪声,木板变松了。 循声看去,高卢转身背离我,转向我的弟弟。他看着地板,不过查理已经站立 起来了,挥舞着铺板,就像挥动球棒一样。铺板扁平的侧面击打在高卢的下巴上, 使得满嘴的唾沫四处飞散在房间里。仅仅声音就具有价值了……一声使人昏晕的悦 耳的噼啪声击打着他--而且他的手枪--立刻落到了地板上。 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我的衬衫后面被人猛地一拽。德桑克 蒂斯突然拉着我后退了两步。他是受过训练的,知道如何寻求威胁。我撞到水泥地 上的时候,他转身面向查理,瞄准目标寻求致命的一击。现在,我的弟弟处于黑洞 洞的枪口之下了。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举起铺板,仿佛它是一块盾牌。意识到正在 发生的事情,我赶紧站了起来。我没有机会。毫不犹豫地,德桑克蒂斯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隆隆声,枪响了。 木板发出轰隆的响声,什么东西掠过了查理的头顶,飕飕作响。等到他睁开眼 睛的时候,铺板从他的手中飘落下来,被枪击劈成了两半。木板咚咚地撞到地上, 他的手掌正在燃烧,冲击力导致的许多碎片使他感到刺痛。他抬头看着德桑克蒂斯, 后者已经重新调整了目标,直接对准他。 " 不要!" 我呼喊道,奋力从后面扑向德桑克蒂斯。手枪摇晃了一下,一颗子 弹飞出去了--戳破了我右边的墙壁,一块松散的水泥碎裂到角落里。冲击力使德桑 克蒂斯失去了平衡,我趁机跳上他的后背,迅速掐住他的脖子。几秒钟之内,然而, 训练和奇袭打成了平局。德桑克蒂斯猛地扭头,撞击我的鼻子。极度疼痛,我没有 放开手。 "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混蛋!" 德桑克蒂斯喊叫着,而我继续抓住不放。德桑 克蒂斯伸出手来,向后撕扯,仍想抓住我。那样使得他的腹部敞开了。恰恰是查理 所需要的,注意力的转移。他拾起残破的木板,向前冲过来……站稳双脚……接着 迅速挥动手臂。铺板猛地砸向德桑克蒂斯的腹部,他赶紧转身,我发誓他的双脚脱 离了地面。我迅速放开这头精力充沛的公牛,翻滚到水泥地上--不过显而易见的是, 德桑克蒂斯遭到了重创。 " 你没事吧?" 查理问道,伸手拉我起来。 我不停地点头,依然无法歇一口气。 查理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高卢, 后者正缓缓爬行着去拿他的枪。 查理冲到他旁边,抢先抓住高卢的枪,然后塞到自己的裤子后面。 " 查理……" 我叫唤着。 " 你--你们两个死定了。" 高卢轻声说道,他的嘴里咳出血来。 " 你保证吗?" 查理问道,一边拿起了另一块裂开的" 球棒" 。我从来没有看 见他像今天这样。他将木板举过头顶,就像一个伐木工,然后-- " 不要!" 我喊道,一边拽住了他的胳膊。德桑克蒂斯已经爬起来了。联合行 动为我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快点--我们走!" 查理扔下木板,我们逃向角落处的厚重的金属门。我听见他的鞋在我身后喀哒 作响,因此我没有回头看。我惟一希望的就是出去。猛地一推,我穿过了门,越过 了狭窄的通道。正当查理准备跟随的时候,他最后一次扫视了房间。我从这里可以 听见声音。高卢已经站起身来,控制不住地咳嗽着。德桑克蒂斯在身后不远处。 " 我们有麻烦了。" 查理叫唤道。 极度恐慌之中,我匆匆越过那些建筑拖车,跳出了兔窝,进入了食品卖场。身 后的走廊里,我们听见了金属门砸在墙上的声音。他们比我们想象得要快。 " 检查拖车!" 高卢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那样照顾了德桑克蒂斯。 就在此时,我突然向左转,跑回了我们最初过来的路线。 " 走错了!" 查理喊道。 " 你……" " 相信我吧!" 他叫唤着,向右进发。 我踌躇了片刻,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我们俩都明白自己的星期五夜晚是在哪 里度过的。 确认我跟在他后面,查理沿着走廊匆匆行进,古老的本能涌入身体之内。走廊 的尽头,他跳跃到邻近的自动扶梯上,然后攀爬移动的阶梯,一步两个台阶。在他 身后,我的皮鞋在金属槽中噼啪作响。" 他们还跟在后头吗?" 他问道。 " 我们赶紧从这儿出去就行了。" 我说道,不愿左顾右盼。 来到自动扶梯的顶端,尽头是一丛杂志店和书报摊,惟一明显的路径转向左边, 回到了中央广场。查理始终直直地向前跑--朝向角落处的一扇米黄色的检修门。 " 好像锁住了。" 我说道。 " 没有," 他坚持道," 或者至少,它以前从来不锁的。" 我祈祷着事态没有变化,注视着他破门而入。检修门转开了,通向一条米黄色 的走廊。查理的步幅变得更大了,他回到了家乡的跑马场上,而我完全迷路了。不 甘心落后,我把拳头捏得更紧了,并加快了速度。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之中。 " 你没事吧?" 查理问道。瞬间的心灵感应。 " 还好。" 我告诉他,依旧茫然地凝视着前方。 我们的面前是两扇自动弹簧门。传感垫上,我们跺着脚,门闪开了。我随即闻 到了汽油的味道。穿过弹簧门,灯光渐渐暗淡下来,洞穴向前延伸。砖墙,没有窗 户,一间陈旧的木头结构的检票亭,亭子外面有一台打卡时钟。查理怒视着地下车 库中的汽车,它们约摸有五十辆,拥挤地停放着。 " 你们有票吗?" 一个男人从检票亭喊道,夹杂着波多黎各口音。 " 没有,谢谢。" 查理说道,歇了一口气。扭过脖子,他检查着那两扇弹簧门, 搜寻高卢和德桑克蒂斯的踪影。门机械地关闭了。没有人在那里。至少,现在还没 有。可是在我们可以放松之前,我的胃部忽然摇晃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呕吐了。冲 着路面一阵猛烈的喷溅,我呕吐了今天早上吃的葡萄干小麦片的棕色残余物。仅仅 气味就使得我想再吐一次。我咬紧自己的下巴,尽力抑制这一冲动。 " 你真的没事吗?" 查理第二次问道。 俯身下去,我用双手按住膝盖,吐出了最后一大块,一串唾液从我的下巴悬垂 下来。 " 别以为我会把那个打扫干净。" 波多黎各的家伙在他的亭子里警告道。 查理没有理睬他,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他们没有希望的。" 他发誓, "我们很好。"这几个字是美好的,但是他遗漏了要点。 " 什么?" 查理打量着我的苍白脸色," 那是什么?" 我的胃里空无一物,我快要失去知觉了。可是直到我反手抹掉下嘴唇上的唾液, 然后慢慢地挣扎着站起来,我的弟弟才第一次好好看了看我的眼睛。它们游移在车 库中,焦虑不安地闪烁于每一个方向。 他一句话也不说,明白了我为什么不愿在我们逃跑的时候回头张望。毫无疑问, 我恐惧万分--但是原因不仅来自追逐我们的人。原因来自于我们留下的人--谢普。 我俯视着脚边泼溅的呕吐物。忘记恐惧吧--这全是内疚。 " 这不是你的过错,卡卢索。甚至当你打算将账户交给他们的时候,谢普还是 吩咐你保持沉默。" " 但是假如当时我们不--该死,我怎么这样傻呢?我可以更聪明的!假如当时 我们不在那儿……假如我不是那么愚蠢地惹恼亨利……" " 假如,假如,假如。你真的明白吗?" 他问道,又接着说" 你当时思考的是 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以及你如何说服自己染指此事--不论我们是否在那儿,谢普 都会偷窃那笔钱的。句号。说完了。" 我抬起了头:" 你……你认为?" " 当然了。" 他投来一束瞬间的查理的自信的目光。然而这几个字脱离他的嘴 唇后,他的脸沉了下来。现实激烈地碰撞着,而且迅速降临。现在他的脸色突然变 得苍白了。 " 你还好吧?" 我问道。 他没有说话。相反的,他朝着陡峭的斜坡打了一个手势,这段斜坡通向雪白线 纹的街道。" 出去吧,你准备好了吗?" 不等我点头,查理动身了,径直跑向斜坡。在他身后,我再次闭上了眼睛,想 象着谢普的破碎的尸体,像损坏的木偶一样蜷缩在地板上。无法摆脱这幅图像--以 及我们前去那里的匆忙决定--我追逐着我的弟弟,使尽全身力气跑到顶端。对我们 而言,糟糕的是,有些事情是你没有办法逃避的。 我依然尾随着查理,停车坡道将我们倾卸到第四十四街。我们很快就被午间的 人群淹没了,可是在远处,我已经听见了警笛的声音。 我看着查理,他注视着我。我们从此不仅仅是贼了。自从高卢和德桑克蒂斯被 我们搞定以后,我们就是杀人犯了。 " 我们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妈妈……" " 绝对不能。" 我反驳说,还品尝着嘴唇上的呕吐物," 那是他们会注意的第 一个地方。" 警笛声变得更近了,我们步入附近的一家匹萨店外面排过来的队列。此时此刻, 声音几乎震耳欲聋。街区的尽头,两辆警车嘎吱一声突然刹住,尖声喊叫着驶向中 央车站的范德比尔特大街入口。我们低下头去,不过与队列中的其他所有人一样, 我们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几秒钟后,车门砰地关上,四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 快点。" 我说道,跳出了队列。 你真的打算逃跑吗?查理用匆匆一瞥的目光问道。 我不必回答。正如他所说,这不再关乎我的愤怒了,或者对于亨利某些激烈的 下意识的报复。这关乎我们的生命。而且经历近十五年的冰挂生涯之后,查理已经 明白了抢先的价值。 "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他一边跟随一边问道。 我已经跑向街区的另一端。" 其实没有," 我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