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节 星期四上午天气晴朗。佩顿·赖斯基一踏上证人席,我立刻把那封“愚蠢之至” 的信交给他,请他大声朗读。他读完后我问道:“赖斯基先生,在你这位专家看来, 大利公司的这种反应是公正合理的吗?” 他事先已有准备。“当然不是。这是骇人听闻。” “是令人震惊的,不是吗?” “是。不过,我听说这封信的作者已不再在大利公司工作啦。” “谁告诉你的?”我惊疑地问。 “嗯,我记不清了。反正是公司里的什么人吧。” “这位公司里的什么人也告诉过你克罗基特不再在公司工作的原因吗?” “我记不清了。可能与这封信有关吧。” “可能?你对自己的话有无把握?或者仅仅是猜测?” “我真的记不清啦。” “谢谢你。这一位公司里的什么人,有没有告诉你:克罗基特先生是在他将为 本案提供证词两天前离开公司的?” “没有。” “你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 “不知道。” “好。我本以为你是想向陪审团暗示,他离开公司是因为他写了这封信呢。你 没有想做这样的暗示吗?” “没有。” “谢谢你。” 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大家一致认为,想用工作手册的问题扳倒赖斯基将是个 错误。这样的想法有好几个道理。第一,这一证据早已在陪审团面前亮过。第二, 这一证据第一次出现时场面极富戏剧性,方式极为有力,亦即:洛夫金撒谎时当场 被拆穿。第三,赖斯基能言善辩,难以制服。第四,他已为这一袭击做好准备,守 住自己的阵地较易。第五,他将抓住这一机会把陪审员们搞得更加糊涂。而最重要 的是,这要花许多时间。就工作手册和统计数字与赖斯基争论不休,一天时间很快 就会过去,结果是我会白白浪费一天,毫无进展。 “谁为你支付工资,赖斯基先生?” “我的雇主,全国保险同盟。” “谁为全国保险同盟提供经费?” “保险业。” “大利公司对全国保险同盟有捐赠吗?” “有。” “捐赠多少?” 他朝德拉蒙德瞧了瞧,德拉蒙德早已立起。“反对,大人,这与本案无关。” “反对驳回。本庭认为大有关系。” “捐赠多少,赖斯基先生?”我又追问道。 他显然不想作答,因而显得十分拘谨。“每年1万美元。” “原来他们给你的钱比给唐尼·雷·布莱克的多哇。” “反对!” “反对有效。” “大人,我很遗憾。刚才这句话我收回。” “我方强烈要求把这句话从记录中取消,大人。”德拉蒙德怒气冲冲地说。 “同意取消。” 我停了一下,让对方平平火气。“我很抱歉,赖斯基先生。”我谦卑地说,满 脸是悔恨的表情。 “你们所有的钱都是保险公司提供的吗?” “我们没有其他经费来源。” “向全国保险同盟提供经费的保险公司总共有多少家?” “220家。” “那么去年捐赠的总数是多少呢?” “600万美元。” “你们就是用这笔钱对国会议员进行游说的?” “是的,我们做一点儿游说。” “你在本案中作证,是不是另有报酬呢?” “没有。”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大利公司和我联系,请我前来作证。” 我很慢很慢地转过身,指着多特·布莱克说:“赖斯基先生,你能看看布莱克 太太,直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大利公司对她儿子索赔要求的处理,是公平合理 的?” 他迟疑了一两秒钟,才把目光投向多特,他别无选择。他点了点头,干干脆脆 地说:“是的,确实是公平合理的。” 我当然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只是想用这富于戏剧性的方式,迅速结束赖斯 基的作证,但我并未指望这会产生喜剧效果。然而,坐在前排中间的三号陪审员, 那位壮壮实实的51岁的黑人妇女比维蒂·哈德威太太,听到他这荒谬的回答以后, 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非常突然,显然不是出于故意,因为笑声一出;她又 同样突然地迅速把它刹住。她双手捂着嘴,紧紧地咬着牙齿,缩着下巴,目光慌乱 地左看右看,看看究竟造成了多大危害。可她的整个身体仍在不停地轻轻抖动。 对哈德威太太十分不利而对我们却十分有益的是,她的笑声具有很强的传染力。 坐在她身后的兰森·佩尔克先生,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着了痒处,顿时也咯咯地笑了 起来。坐在她邻座的伊拉·费伊·索尔特太太同样在捧着肚皮。不到几秒钟,整个 陪审席上笑声响成一片。有几位陪审员瞟着哈德威太太,似乎在默默地责怪她这个 恶作剧的罪魁祸首。其他陪审员则直视着赖斯基,又好笑又好气地摇着头。 赖斯基成了众人的笑柄,当然非常不快。他低垂着头,一门心思地研究地板。 德拉蒙德此刻可能也很痛苦,但他干脆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架势。他手下那几个聪 明伶俐的年轻雄鹰,一个个都把鼻子埋在材料和书籍堆里,谁也不肯露出漂亮的小 白脸。阿尔迪和昂德霍尔两位则专心地考察脚上的袜子。 基普勒本人也很想笑。他宽大为怀,让这一小小的喜剧持续了一会,等笑声渐 渐停息时,才敲响了他的小木槌,仿佛是以此来正式记录下这一事实:陪审团对佩 顿·赖斯基的证词确曾一笑置之。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那可笑的回答,那爆出的哈哈笑声,那对笑声的竭力克制, 那咯咯咯咯哧哧哧哧,那表示怀疑的摇头,这一切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但我发现 这使陪审员们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宣泄。他们想纵情大笑,想表达怀疑,并且以哪 怕是短短的这一瞬间,却足以向赖斯基和大利公司表明陪审团对自己的所闻的真正 感受。 尽管这一切转瞬即逝,这却绝对是一个黄金时刻。我望着他们微笑,他们望着 我微笑。他们相信我的证人句句是真,而德拉蒙德的证人句句是假。 “没有别的问题啦,法官大人。”我用厌恶的口吻说着,仿佛再也不愿和这个 满口谎言的流氓继续纠缠。 德拉蒙德显然大感惊讶。他还以为我会把全天的时间用来盘问赖斯基,在工作 手册和统计数字上跟他磨蹭呢。他翻了翻手上的材料,和T.皮尔斯咬了一下耳朵, 站起来说:“我方下一个证人是理查德·佩洛特。” 佩洛特是领导杰基·莱曼西支克的高级理赔监理。我录取他的证词时,他气势 汹汹,是一只地道的好斗公鸡。因而现在他那副恶狠狠的模样,我当然丝毫不以为 奇。他是杰基的顶头上司,他们指望由他来朝杰基头上泼一盆脏水。 他46岁,中等身材,挺着个啤酒肚,头上的毛已剩下不多几根,五官歪斜,满 脸黄褐斑,带着一副又笨又大的眼镜。在这条可怜虫的身上,找不到一点吸引人的 地方,但他对此显然不放在心上。要是他说杰基·莱曼西支克不过是个也曾极力想 勾引他上床的娼妇,我敢打赌,陪审员们准会再次哄堂大笑。 佩洛特脾气暴躁,对一个在保险公司理赔部工作了多年的人来说,这种性格实 属正常。与一般的收账员相比,他对人的态度好不了许多,根本不会向陪审团表示 出任何善意或信任。他在公司里不过是个不上档次的老鼠,在同一个立方体的笼子 里已经干了多久,大概只有他还记得清楚。 但现在他却是他们手上的王牌!不管是阿尔迪,还是洛夫金,或是基利,都已 经失去了陪审团的信任,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虽然德拉蒙德的证人名单上公司总 部的雇员还有五六个,但我怀疑他是否会把他们全部传上庭。他们能说什么呢?那 两本手册纯属子虚乌有?他们公司没有撒谎没有隐瞒文件? 德拉蒙德和佩洛特按照排练过多次的脚本,一问一答了半个小时,对理赔部没 日没夜的辛勤劳动做了更多的介绍,对大利公司为公平对待投保人而进行的英勇努 力做了更多的赞美,而陪审员们则又打了更多的呵欠。 基普勒法官决定制止这种无聊的把戏。他打断了他们的双簧,问道:“律师, 你别老在原地踏步行不行?” 德拉蒙德装出吃惊并受到伤害的样子说:“可是,法官大人,我有权对证人进 行彻底的盘问嘛。” “你是有这个权利。可是他说的那些事,陪审团早就听说过啦。别再重复啦。” 德拉蒙德简直无法相信法官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佛法 官专门有意找他的茬,可装得并不怎么成功。 “我不记得你曾经催促过原告的律师嘛。” 这句话他说得很不妥当。他这是在火上浇油,而且即使他真想比试比试,也是 挑错了对象。“那是因为贝勒先生没有让陪审团打瞌睡,你明白吗,德拉蒙德先生? 现在继续!” 哈德威太太那阵突然爆发的哈哈笑声,以及随之而起的喜剧场面,已经使陪审 员们明显地不像原先那么严肃。他们现在已经苏醒过来,时刻准备再从被告方证人 的证词中找点乐。 德拉蒙德狠狠地瞪了基普勒一眼,仿佛是说以后再找他算账,把事情摆摆平。 他又继续提问。佩洛特坐在那里活像只癞蛤蟆,歪着秃头,眼睛半睁半闭。错误嘛 确实是有的,佩洛特怀着淡淡的悔恨承认道,不过并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而且,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主要的错误都是那个喜欢乱搞的年轻女人,也就是杰基·莱曼 西支克造成的。 在讨论一些无关大局的文件时,佩洛特对布莱克的索赔申请又谈了几句。他从 来没有接触过那几封拒赔的信,他倒是在与之无关而且并不重要的文书上面化了大 量时间。 “德拉蒙德先生,”法官板着面孔打断了他们的二重唱。“我已经跟你说过, 要谈实质性的问题。这些文件可以让陪审团作为证据进行研究嘛。这位证人的证词, 别的证人早已说过几遍啦。别再磨来磨去啦!” 德拉蒙德的感情因此受到了伤害。他受到了一位偏心的法官的训斥,此人一个 劲儿专挑他的刺。他使劲地克制自己,可他的表演却欠点儿水平。 在涉及理赔工作手册时,他们采用了一种新的战略。佩洛特说,这只不过是一 本平平常常的书而已。他本人已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本该死的东西。由于不断地 修改, 大多数老资格的理赔员根本连看都不看。德拉蒙德向他展示了U节,可这个 流氓居然说,他以前从未见过有这一节。这一节对他毫无意义。对他手下的那些理 赔员毫无意义。就他本人而言。他从未听说有哪位理赔员不嫌麻烦翻阅过理赔手册。 那么,索赔要求究竟是如何处理的呢?佩洛特向我们一一道来。在德拉蒙德的 导演下,他以一个假定的索赔申请为例,按照正常的渠道,一步一步演解下去。填 不完的表格,写不完的备忘录,数不尽的步骤。他的语调一直是那么平淡,直把陪 审员们听得厌烦至极。 坐在后排的8号陪审员莱斯特·戴斯已经进入了梦乡,其他 人则是呵欠不断,眼皮下沉,在拼命地和瞌睡斗争。 这种现象并没有逃过人们的注意。 如果说佩洛特由于未能在陪审团面前一鸣惊人而有所不快,他也没有丝毫流露。 他的声调没有变化,他的举止依然如故。只是临到末尾,他才对杰基·莱曼西支克 的情况,做了一点令人警觉的披露。大家都知道她有酗酒的毛病。上班的时候常常 是一身酒味。她工作中的失误比谁都多。她越来越不负责,被解雇是不可避免的。 她那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怎么说? 在这个问题上,佩洛特和大利公司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这件事在另一个日子 在另一个法庭上将做专门讨论,他们在本案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列入记录,保留 到将来再派用场。所以,他们没有把她说成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跟人上床的荡妇, 而是采取了一个高明的策略。 “我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佩洛特说,从而在陪审团心目中赢得了一分。 他们又磨了一段时间,直到将近中午,才轮到我盘问佩洛特。基普勒本想休庭 吃饭,在我保证用不了多长时间之后,他才勉强同意让佩洛特继续作证。 我从他签字的给多特·布莱克的一封拒赔信开始。这是那第四封拒赔信,根据 的理由是:唐尼·雷的白血病是保险之前的“先存情况”。我要他向陪审团朗读, 并且承认是他写的信。我要他解释发出此信的目的,而他当然是无法解释的。这封 信本是佩洛特和多特·布莱克两人之间的交往,从来就没有准备拿出来公开,更没 有准备在此法庭上公开。 他谈到了杰基错填的一份表格,又谈到了与克罗基特先生之间的一次误解。唉, 真该死,整个地就是个错误。而他为此感到非常遗憾。 “现在感到遗憾,你不觉得为时过晚了吗?”我问。 “我想是。” “你发出这封信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还会再发出4封拒赔的信吧?” “不知道。” “那么,这封信是作为给布莱克太太的最后一封拒赔信发出的啰?” 这封信里有“最终拒绝”几个字。 “我想是。” “是什么导致了唐尼·雷·布莱克的死亡?” 他耸耸肩。“白血病。” “又是什么疾病促使他提出索赔申请?” “白血病。” “你在信中提到的‘先存条件’指的是什么?” “流感。” “他是什么时候患的流感?” “我记不起来啦。”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档案拿给你看一看。” “不,不必啦。”只要我不拿档案,他怎么都成。“我想是在他十五六岁的时 候。” “那么他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患过流感,亦即在购买这张保单之前,而在申请投 保时没有提到。” “对。” “现在请你告诉我,佩洛特先生,根据你从事理赔多年的经验,你有没有见过 流感的发作会与5年以后患急性白血病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只可能有一种回答,但他却不想说。“我不这样认为。” “这是否意味着你没有见过?” “是。” “那么,那次流感与后来的白血病无关啰?” “是。” “那么你在那封信中说的是谎话啰?” 他在那封信中当然撒了谎。他现在若说当时未撒谎,那他就是在继续撒谎。陪 审团会看得一清二楚。他已落入陷阱,但德拉蒙德事前帮他做了准备。 “那封信是个错误。”佩洛特答道。 “是撒谎还是错误?” “错误。” “一个帮助杀死了唐尼·雷·布莱克的错误?” “反对!”德拉蒙德在座位上吼道。 基普勒沉思了一会。我料到德拉蒙德会表示反对,而且我估计法官会判反对有 效。可法官大人却另有主意。“反对驳回。回答问题。” “本律师对这个问题再次表示反对,并要求列入记录。”德拉蒙德愤怒地说。 “知道啦。请回答问题,佩洛特先生。” “这是一个错误,我只能说到这里。” “不是撒谎?” “不。” “你在陪审团面前作证的证词怎么样?是充满谎言还是错误?” “既无谎言,也无错误。” 我转身指着多特·布莱克,眼睛望着证人说:“佩洛特先生,作为高级理赔监 理,你能直视着布莱克太太的眼睛对她说,你们公司对她儿子的索赔申请处理是公 平合理的?你能这样说吗?” 他在座位上不安地扭来扭去,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望着德拉蒙德求助。然后 他又清了清嗓子,竭力装出一副受人冒犯的样子说:“我想谁也别想强迫我这么干。” “谢谢你。我问完啦。” 不到5分钟, 我已结束了对他的话问,而被告律师们还在低头奋笔疾书。他们 本以为我盘问赖斯基要用今天一整天,而把明天用来折磨佩洛特。可我却不想在这 些小丑身上浪费时间。我要打动陪审团。 基普勒宣布中午休息两小时。 我把列奥拉到一边,交给他一份追加的6位证人 的名单。 “你在搞什么鬼名堂?”他问。 “6位医生, 全是本市的,全是肿瘤专家。你要是让你那个冒牌医生上场,他 们全都愿意随时出庭作证。”德拉蒙德把骨髓移植手术说成仍处于试验阶段,他的 这一策略激怒了瓦尔特·科德。他给伙伴和朋友们施加了压力,他们已做好出庭作 证的准备。 “他可不是冒牌医生呀。” “他是冒牌医生,这你清楚。一个从纽约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来的疯于。我这儿 却是6个本地的伙计。你让他上,那一定很好玩。” “在审前命令上没有这些人的名字。你这样突然袭击,太不公平了。” “他们是进行反证的证人。你找法官叫去吧。”我说完转身就走,他独自站在 审判席前,呆呆地盯着我的那份名单。 下午开庭之前,我坐在原告席附近,与瓦尔特·科德医生以及他的两位伙伴闲 聊。德拉蒙德请来作证的那个冒牌医生密尔顿·杰飞,独自一人坐在被告席后面那 一排的座位上。律师们正在为下午的审讯忙着做准备,我把德拉蒙德请到身边,将 科德的两位朋友介绍给他。这是一个难堪的时刻,他们的露面显然使德拉蒙德惊慌 失措。3位医生在我身后那一排椅子上坐下。特伦特与布伦特事务所的那5位仁兄只 好干瞪眼。 陪审团坐定之后,德拉蒙德传唤杰克·昂德霍尔出庭作证。他宣誓后坐下,像 个白痴似的咧着嘴巴望着陪审团。 在过去3天中,陪审员们一直都在盯着他,德拉 蒙德怎么还要把他打出来?难道陪审团还会相信这家伙说的话?我实在不明白。 他的目的很快就露了馅。 他们的双簧全与杰基·莱曼西支克有关。她在1万美 元现钞的问题上撒了谎。她在签定协议的问题上撒了谎,根本就没有什么协议。她 在所谓的拒赔阴谋上撒了谎。她在和上司们睡觉的事件上撒了谎。她甚至在医疗费 的问题上也撒了谎,胡说什么公司原先答应后来却又拒付她的治疗费。昂德霍尔的 话语起初还带有三分同情,后来却越说越刻毒。谈论这样的内容,当然不可能要求 他面带微笑,可他诽谤她的欲望却显得过于急切。 他的表现当然很英勇,但同时却也很危险。这位公司大亨指控别人撒谎,本身 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他们认为目前本案的审理,比杰基以后采取的任何法律行动 都更为重要,因而德拉蒙德甘冒完全失去陪审团信任的风险,在杰基身上打上许多 个问号,以便把水搅浑。杰基此刻又不在场,无法为自己辩护,他可能还会得意洋 洋地以为,对这样一个年轻妇女进行这种相当恶毒的攻击,他不会有什么损失呢。 杰基在工作上的表现十分糟糕,昂德霍尔告诉我们。她总是喝得醉醺醺的,而 且和同事们的关系很糟。不得不采取某种措施。公司主动给她一个辞职的机会,以 便不影响她的就业记录。这跟她要提供证词的事毫无关系。跟布莱克索赔要求毫无 关系。 他作证的时间奇短。对方希望在没有造成很大损害的情况下,让他尽快走下证 人席。在他身上,我也没有多大的用武之地;他是律师,我不想和他争辩。我只希 望陪审员们像我一样地蔑视他。 “昂德霍尔先生,贵公司是否保存有雇员的人事档案?”我彬彬有礼地问。 “是。” “你们有没有杰基·莱曼西支克的档案呢?” “有。” “现在在你身边吗?” “不,先生。” “那么,现在什么地方呢?” “在总部,我想。” “在克利夫兰?” “是的。在总部。” “那我们现在无法看到啰?” “我不是说了吗?档案不在我身边。没有谁叫我把它带来。” “档案里有对表现的考核这样一类东西吧?” “有。” “假如一位雇员受到训斥、降职或者调动,这些内容是要记入档案的吧?” “是。” “杰基的档案里有这样的内容吗?” “我想有。” “她的档案里有她那封辞职信吗?” “有。” “昂德霍尔先生,有关档案内容你讲的这些话,我们可是要认真对待的!” “没有谁叫我把档案带到这里来,贝勒先生。” 我翻了翻笔记,清了清嗓子。“昂德霍尔先生,你有没有杰基签的那份协议的 复本?是在你给她那笔现钞、她保证永远不说出来的时候签的那份协议。” “你的耳朵一定不太好。” “什么?” “刚才作证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协议。” “你是说不存在这份协议?” 他用力摇摇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她是说谎。” 我假装惊诧,然后慢慢走回散乱地放满了文件的原告席。我找到了想找的那一 份,在众人的注视下皱着眉头瞄了一遍,接着又走回讲台边。昂德霍尔顿时紧张起 来,慌慌张张地瞧着德拉蒙德,而德拉蒙德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我手里拿着的文件。 他们一定是想起了那个U节! 贝勒又要要那一套把戏啦!他已经找到了那藏得很深 的文件,在我们说谎的当儿揪住我们的尾巴了! “可是杰基·莱曼西支克在告诉陪审团她被迫签的东西的时候,她是说得十分 明确的。你记得她的证词吗?”我在讲台前晃动着手上的文件。 “是的,我记得她的证词,”他说,声音高了一点,语调紧张了一点。 “她说你交给她1万美元现钞,叫她签了一份协议。你记得吗?”我瞧着文件, 仿佛是在阅读。杰基对我说过,协议的第一段明明白白地列着1万美元这一数目。 “我是听她说过,”他眼睛瞟着德拉蒙德。他知道我手上并没有这一份协议, 因为是他本人亲自把协议的原件藏起来的。但他又摇摇摆摆,无法肯定。有时候常 常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不是出乎人们意料地搞到了那个U节了吗? 他决不能承认有这样一份协议,但也不敢否认。如果否认了,而我却把它亮了 出来,那么由此会造成多大损害,只有等陪审团宣布裁决后才能估量。他坐立不安, 扭来扭去,不停地擦着额上的汗。 “那么,你是拿不出这份协议的复本向陪审团展示了?”我挥着手上的文件问。 “我拿不出。没有协议嘛。” “你肯定?”我边问边用手指捻着文件的边。 “肯定。”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他受罪的模样,心里真像猫戏老鼠时一样高兴。陪 审员们早就把瞌睡抛到九霄云外,个个精神抖擞,睁大眼睛等着斧头往下劈,等着 我呼的一声亮出协议,等着看他瘫倒在地。 但是,我却不能。我把手上那张一文不值的纸揉成一团,用夸张的动作朝桌上 一丢。“没有别的问题啦。”我说,昂德霍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脏病没有发作! 他跳下证人席,离开了法庭。 德拉蒙德要求休庭5分钟。 基普勒觉得陪审员们需要更多一点儿时间,决定休 息一刻钟。 被告方面原打算把作证拖成马拉松,从而把陪审员的脑袋里灌满浆糊。但他们 的这一伎俩未见效。陪审员们对赖斯基的证词纵声大笑,在佩洛特作证时埋头睡觉。 昂德霍尔差点儿造成致命的灾难,德拉蒙德提心吊胆,唯恐我已经搞到了他的委托 人向他保证决不存在的那份文件。 德拉蒙德已经吃足了苦头。他将充分利用机会,在最后的结案辩论中做出强有 力的辩护,而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休息结束之后,他宣布,被告已经陈述完毕。 庭审几乎已经结束。 基普勒决定于周五上午9时开始结案辩论。他向陪审员们 保证,他们在11时就可以开始讨论本案的裁决。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