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二次迁居 第二天我们搬进了新居,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凯蒂。她已有十五个月,能咿咿呀 呀地说话了。虽然她可以整天呆在椅子旁甚至爬上去,但还不敢冒险一个人走走看。 她从一个屋子爬到另一个屋子,摸摸这,看看那,用孩子的语言和它们交谈。这个 可爱的孩子是那么地喜爱花朵,以至于她父亲总得把她举得高高的去够苹果树,好 让她亲吻那些满带春意绽放的花朵。她用柔软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拍花,像在树枝间 飞舞的蜜蜂,嗡嗡细语。我递给她一束野花,好让她在我忙的时候安静下来。她就 像一只小羊羔那样安静地坐着,看完了一朵又看另一朵,然后陶醉地把它们捧在胸 前,仿佛她理解了这上帝赐予人类最美丽的礼物的价值。 她自身就是一朵芬芳可爱的花朵,天真可亲,美丽迷人,比任何东西更能让我 在一个乏味之地安心度日。她难道不是纯粹的英国血统吗?她那温柔的蓝眼睛、美 丽的卷发以及漂亮红润的脸颊,无一不让我想到她的撒克逊血统。她使我又见上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上的故国人的身影和面孔。 第二天晚上我们睡在新屋里,数不清的老鼠搅得我们不得片刻安宁。它们爬过 枕头,跳到我们脸上,吱吱叫着,在地板上跳来跳去。直到那天晚上我才认识到威 廷顿的那只猫是无价之宝。开始的时候,我们笑得两颊发疼,可实际上根本就没什 么好笑的。穆迪想起我们把一只捕鼠夹落在老屋里了,就过去拿了来。他在上面放 了些食物做诱饵,再把它放在靠近床的桌子上,夜里至少有十四只可恶的老鼠被捉 住了。在以后的几天几夜里捕鼠夹取得了相同的战果。乔大伯怎么会让这群东西留 在家里呢,着实令我吃惊。和这群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的生物睡在一起是无法想象 的,而我们必须对付的还不止这些。墙壁的朽木上爬满了臭虫和大个的黑蚁,在孩 子们的床底下睡着的几条狗耳上长满了虱子。要消灭这帮讨厌恶心的害虫需要极大 的耐心。 我们是秋天到这个国家的,所以未遇到蚊虫带来的麻烦。然而在第一个温暖湿 润的春季之后,尤其在雨季之后,这些蚊虫使我们万分头痛。我们的农场位于一个 山谷之中,山溪从四面八方流来汇聚于此,这就使我们更易受到蚊虫的侵害。每天 早晨可怜的孩子胳膊上、手上和脸上都长满了红肿的小疙瘩。 溪流两岸长满了野草莓,果儿虽然很小,但馨香,怡人。贝尔和我带着小凯蒂 几乎天天都去采鲜艳的草莓,这可是大自然的恩赐啊。凯蒂虽然很小,却对照顾自 己很在行。我们要去远处采草莓时,通常就把她放在一张舒适的床中间坐着。我听 见她在对草丛里的什么东西轻声说着话,叫着“啪!啪!”想把它抓在手里。我跑 过去,看见那是一条大蛇,而她正高兴地把它拥在怀里。不等看清这条貌似可怕的 蛇原来毫无毒性,我马上抱起凯蒂往家中跑。直到进了屋,看着她安全地坐在摇篮 里,我才松了口气。 虽然还是寒冷的暮春时节,树木已经郁郁葱葱,森林显得异常美丽。在这块林 中开垦出来的土地上到处都能看到明显的绿色。明媚的阳光下小溪哗哗地流着,温 暖的微风似乎送来柔声细语。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好似长着翅膀的花朵。我的心 中又一次充满了类似诗意与愉悦的感触。傍晚迎着火红的加拿大夕阳,我们漫步走 过林间的小径,采集一些奇花异草。对我来说,我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新鲜的, 使我产生一种奇特的兴奋,这种兴奋产生干对知识的渴望和广泛的兴趣爱好。 我们也搞了点园艺,我种的蔬菜正是对我的技艺和细心看护的极好回报。一旦 温暖的天气来临,加拿大植物生长速度之快令人吃惊。 我们对办农场,尤其是在像加拿大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办农场所知不多,附近一 位移民便建议穆迪找人合作经营我家农场。这建议似乎很合理。假如这里头不含私 心,推荐的合作人(是一对夫妇)也是值得信赖的诚实人的话,我们或许会经营得 很不错。然而那个农场主发现那对夫妇多方揩油,就急于摆脱他们,于是发现欲达 此目的;最好的力、法就是把他们塞给我们。 刚开始发生了一连串丢失东西之类的麻烦事,正是他们所为,由此拉开我们和 他们打交道的序幕。根据约定,他们住在我们留下的那间小屋里。在农场上干活, 穆迪负责给他们寻找土地,让他们使用他的农具和耕牛,提供各种谷物的种籽,并 和他们共享收成。除此之外,他们不幸被允许饲养奶牛、猪和家禽。果园里的收成 与他们毫不相干,只供我们自己支配。刚开始的几个星期他们还比较一文明,很感 激我们。如果只有这男子一人的话,我想我们会干得非常好,可他妻子是一个粗鲁 无礼的泼妇,他干的坏事全是她唆使的。他们千方百计要占我们的便宜,不时还搞 点小破坏。 根据我们这次经营农场的经验,我要尽力劝告所有新移民不要接受这样的“帮 手”,除非我们对他们非常了解,可以完全信得过他们,否则的话他们会像O太太那 样厚颜无耻地宣称他们受怎么骗你就怎么骗,叫你防不胜防。我们花在农场上的钱 全让他们得了利。他们串通起来搞阴谋,我们几乎分不到什么谷物。不论分什么, 穆迪总是不在家,也没有人在场看分得是否公平。他们随意就敢把苹果和土豆卖掉, 或拿去喂他们的猪。他们连偷带赖尚还可忍,叫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就住在附近, 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讨厌。我们再也没什么隐私可言,我家的仆人遭到他们 盘问。这些搬弄事非的家伙对我们的家务事一清二楚,还在外面散布流言蜚语。造 谣中伤我们。和这样的人共处我烦透了,我宁愿把农场上的全部收益都给他们,让 他们滚蛋,可是合同定的是十二个月。尽管合同糟糕透顶,但我们不能违约。 有一件小事恰能反映这女人的所作所为。附近的一位农人的妻子曾送给我几只 漂亮的母鸡,老贝蒂·费伊的漂亮大公鸡一叫它们就跟过去。我一直喜爱家禽,而 天真的凯蒂也很喜欢它们,老把它们唤到门槛那里围着她,然后将手里的食物喂给 它们。O太太养的鸡和我的一样多,看到她的母鸡在她家那只雄赳赳的黑公鸡率领下 前进的时候,我总是很羡慕。一天早晨我看见她的大儿子剁下了那只黑公鸡的头, 我就去问她母亲为什么让他杀死这只漂亮的公鸡,她哈哈大笑,轻描淡写地说她正 等着鸡下锅呢。第二天我这边那只领头公鸡就跑到那群丧偶的母鸡中去了,并且把 跟着它的我家那些母鸡也全部带了过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一个鸡蛋,母 鸡全都把鸡蛋生到O太太的鸡窝里去了。她总是把这事当做一则精彩的笑话向邻居们 夸耀。 六月九日我的小宝贝艾格尼斯出生了。几天之后,我听到隔壁的屋里一片喧哗 声,我的护士老多丽·罗告诉我那是人们参加菲比的葬礼。迁居之后,她仅仅活了 一个星期,她的墓地原定在湖畔的平地上,根据她的遗愿,将她葬在那座俯瞰溪流 的山上。 我靠在枕上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墓地,也能看见那长长的、沿着河岸曲折行进 的送葬队伍。葬礼虽然简单,场面却庄严肃穆。当马车到达那块荒凉的墓地时,人 们小心地将棺木搬到地上;棺盖打开了,老老少少一个接一个走近,好在她沉入墓 穴之前看她最后一眼。 可怜的菲比!你是那么温柔可亲,可你的父母却对你冷漠无情。我是你父母又 恨又看不起的一个陌生人,然而没有人比我为你的苦命童年洒下更多的真诚泪水。 我常常在那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堆旁伫立良久,百灵鸟在我头上婉转歌唱。蜜蜂在我 脚边飞舞低吟。我想你是幸福的,因为上帝开启了你的灵魂,让你摆脱了尘世的愚 昧与罪恶,在他那神奇的光辉普照之下,你也会变得圣洁无比。十六年过去了,我 再没听到这家人的情况,也不知他们的下落。直到去年冬天我偶然遇上一位他们的 邻居,这才得知那位老太太至今尚在人世,算来快一百岁了,一个人住在儿子的仓 库一角,因’为还是老和儿媳吵架,无法和乔住在一起。姑娘们都嫁出去了,乔虽 然大字不识一个,却也当上了传道牧师。从此以后,谁能怀疑十九世纪果真存在奇 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