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开始听起来好象是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哼哼,很快合并变成了吠声,又很快变成 咆哮,接着是轰鸣。 “亨利,你醒了吗?” 他现在是醒了。他看看床边的表。是早上七点半。“出了什么事?” 轰鸣现在被打断了,也许确切的字眼是“被一系列尖厉,刺耳的哀鸣所”替代, 这哀鸣一会高,一会低。弥漫了二十层上的这间房子,这房子仍沐浴在轻微的粉红 色光线下,并好象与世界的其余部分尽可能地密封开来。 “是外边,”普莱斯接着说。 “显然,”她回答,一边下了床。首先她想把窗帘打开,但上帝知道有什么东 西挡在她窗户之间,她就是打不开。没什么鼓起来的东西。所以她钻过去,打开窗 户,下面是一个巨大的跑道,由一系列正面看台和露天看台包围着,看台周围至少 有二十辆赛车正在按她只能说是凶猛的速度在冲锋,甚至这么高往下看也是如此。 “亨利!”她尖叫道。“你得看看这个。” 象平时一样裸体睡觉的亨利,从窗帘下爬过来,卷缩在她的身旁,也同样被下 面的景象惊呆了。“上帝!”他叹道。几分钟后他的胳膊伸过她的肩膀然后几乎立 刻滑下去抓住她的左乳房。他的右手绕过来抓住她的右手,拉到他直立起来的地方。 她没有办法只好抓住它。然后勉强地,她的手开始移动,先是慢慢地,接着快了起 来有意起来。 “亲爱的,”他说,“咱们上床吧。”但她只是继续动。 “瞧那儿,”她镇静地说,既没看他,肯定地说,也没看它。 这时门铃响了,如此响亮尽管外面那么乱也能听见。她马上撤回手,满脸通红, 又钻回到卧室。“有人敲门,”他说,又出现在她身后。 “我看看,”她说。“你还没穿好衣服。”她在睡衣外加上一件很透明的袍子, 很快走下半圆形的大理石楼梯,来到下面的起居间。打开门,发现是丹尼·勒曼, 穿着网球短裤和其他行头,手里拿着一个大包在那里等着。他又一次咧着嘴向她问 好。“嘿,”他说,“希望我来得不太早。” “不,一点也不。我是说,外面那么乱,我们早起床有一个小时了。”她撒谎 道。 “瞧,”他接着又说:“我带来了你们的比赛证明,还有一些我想你们会喜欢 的东西。我能进来吗?” “当然,”她把他引进起居间。 “瞧,”他说。一面打开包,递给她两件宽大的夹克,显然他和她的样式一样。 “这是什么?”她问。 “赛车衫。特别版。只做了二十件。” 它们看上去就象加拿大曲棍球选手在魁北克北部进出溜冰场时蹒跚地走在雪地 里所穿的那种东西。是由发光的缎子般的材料做成的,显眼地象救火车那么红,两 臂上有黑色的条纹,背后是大字:赌宫大奖赛—1980。 “穿上试试,”他说。她挣扎着想穿上,袍子和睡衣都弄乱了。 “我来帮你。”丹尼说,永远是绅士。他把她的两只胳膊穿进袖子里,然后又 笨手笨脚地找拉锁,最后终于找到了。然后慢慢地把它拉上到她的胸脯,顺便仔细 检查了她的乳房。等他做完这一切,他和娜塔丽几乎已贴在一起。他退后一步,没 再往她身体上看一眼,就说:“你穿上正合适。” 他接着伸手进口袋里拿出两个徽章。“戴在夹克上。这样你在下面就可以想去 哪儿就去哪儿。我盼望在十一点左右见到你。”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娜塔丽颤抖着脱下夹克杉,然后慢慢地走回楼上,亨利·普莱斯还在等着,仍 然光着身子。“怎么回事?” “看比赛的票。还有让咱俩穿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夹克衫,”她回答。 “我下去看看,”他说。 “等一下,亨利,”她回答,一面伸手下去抓住他那还坚硬的东西。几分钟后 当她把它放进她嘴里时他很惊讶和激动,不到十秒钟就射精了。 她从来没这样做过。也许拉斯维加斯真有什么奇妙的东西。 整十一点,娜塔丽·西蒙丝和亨利·普莱斯走进赌宫顶部塔楼的电梯。慢慢地 下到大厅,每一层都停,直到里面再也进不来人为止。每一层都是老一套。赌迷和 赛车迷,几乎都是男人,走进来,看看娜塔丽·西蒙丝然后再看看她的比赛衫,或 者一言不发,或者有三次大声说出唯一能找到的字眼:“好家伙!”十六楼进来的 那家伙走得更远“我给你五百美元买这些比赛衫。”娜塔丽和亨利谁也没说话,他 又补充:“每件五百!” 亨利没有多说,只是耸耸肩,说:“对不起,”这次电梯直下到大厅。当他们 好容易从赌场大厅人堆里走出来时早已过了十一点了。在赌场的后门外面,通常是 进停车场的通路,他们遇到了震耳欲聋的沉默,一长溜人直排到跑道的入口。几乎 立刻有一个穿得很少的年轻女士跑过来, 很快看了一眼他们的蓝色丝带和字母A的 徽章,问亨利他们想去哪儿。 “有什么选择吗?” “有这些徽章,先生,你想去哪儿都行。” “赛车在哪里?”娜塔丽问。 “在最终检查的区内。” “我们不能到那儿去,是不是?”娜塔丽问。 回答是:“你们想去哪儿都行。” 不一会他们就已站在把跑道和检修加油处分开的窄条上,赛手们在那里除了让 人拍照之外实际上什么都不做。他们刚到那儿不到一分钟,卡豆巴就象变魔术一样 地出现了。“勒曼先生让我看看你们需要些什么,”他说,“我建议咱们先和几个 赛手打个招呼,然后也许可以一起喝一杯香槟?” 他们先到沙特利兰车那里去见阿兰·琼斯和卡罗司·路特曼,他们模糊记得前 一天晚上见过娜塔丽,然后到尼尔生·皮盖特驾驶的布拉巴姆,在亨利·普莱斯的 坚持下又去见了正在为万宝路队开一辆阿尔法·罗密欧179C的马里欧·安德列提, 普莱斯这方面的了解大大超出了娜塔丽和卡豆巴的期望。“我们多次给米兰的阿尔 法公司做过顾问,”普莱斯说:“事实上是我们建议他们重返赛车场的。” 他们最后停在了终点用绳子圈起来的一块地方, 在那儿包括有伊朗鱼子酱, GRAVADLAX, 冷野鸡的午餐盒正在等着他们。 身穿白衣的男人正在提供MOET ET CHANDON以抵抗热气,这时的气温已上升到九十来度了。 比赛开始以后,给这对东岸来的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噪音。然 而,站在一个齐腰高的薄薄的混凝土墙后面,能倾身过去看着大奖赛的赛车以每小 时几百英里的速度冲着你冲过来,然后距你身边几英尺远一略而过——然后一辆接 一辆——,用亨利的话来说,“这是一种很不寻常的经历。”比赛两小时就结束了, 似乎谁也不关心谁赢了,除了得了冠军的路特曼和他的队员们。比赛结束后不到三 十分钟五万人的人群就散去了,一队建筑工已经开始拆正面看台了。 进入赌场的里面使人更加觉得刚才的赛车已远离现实了。穿过这些门,人们就 把热量,令人眩目的太阳,灰尘,和吵吵嚷嚷看比赛的人群留在了后面,突然发现 自己在一个控制完美的六十八度,一尘不染的环境里:这个世界里只有暗淡的灯光 和老虎机里硬币叮当的轻微的声响。好象花了高达二百五十美金来看比赛的五万人 都进入了赌场。 “勒曼这个人是个天才,”普莱斯和娜塔丽一边从在新塔楼的底部建起的“新 赌场”走向“老赌场”的那一大片地方,一边说。他们走过了几千人。他们生活的 目标现在好象就是在二十一点和硬币桌边找到一个位置然后赢一把,就象路特曼在 大奖赛中一样。 他们最终走回他们的套房时,发现电话上的留言灯一直在闪着。这又是个一起 进餐的邀请。又一个黑领带的场合,不过这次是在棕榈之春。有人会在六点半到房 间来接他们。留言说,他们可以自己决定是否打好一个过夜的包。棕榈之春会有住 宿安排;如果他们选择回维加斯会有一架飞机带他们回来。 又是那个在他们从维吉尼亚飞来时接他们的人在整六点三十敲响了他们的套房 的门,陪着他们走向轿车。在麦克卡兰等他们的飞机是一架海湾流二型,私人航线 的豪华飞机。又是那个总出现的埃第·卡豆巴站在飞机旁迎接这十多名左右乘客, 他们都好象在同一个时间到达这里。他们都是陌生人,所以娜塔丽和普莱斯自己管 自己。从维加斯到棕榈之泉的旅行短暂而有戏剧性:直直上去越过高高耸起的山峰, 然后直直落下到有那些泉水的山谷。在地面上又是拉斯维加斯情景的重演:一溜黑 色轿车等在那里,每对一辆,都有空调。 共同的终点就是赌宫拥有的别墅,西班牙式的,环绕着丝绒般的绿色草坪,俯 视着巨大的游泳池区。就在这里他们聚在一起,就在这里丹尼尔·勒曼欢迎着一个 个走下台阶的客人。自然有一个墨西哥流浪乐队在一边弹奏着音乐,同样自然地有 一队墨西哥侍者带着香槟酒和鱼子酱走来走去。说丹尼热情洋溢地欢迎每一个人并 不足以表明他所显示的热情。有些不对劲的是这些客人好象不值得这样的热情。在 普莱斯和娜塔丽看来,他们就象富有的退休的屠夫和应召女郎。男人们每个都挺着 大肚子,都抽着雪茄。三分之二的女人都是金发。 还没轮到普莱斯和娜塔丽见丹尼时,墨西哥乐队突然爆发出充满铜管乐音色的 “他是快乐的好人”,丹尼这时走到乐队前面的麦克风前,旁边陪着好象是屠夫联 合会总裁的人:一个老家伙,也许超过七十了,但仍然壮得象个后卫,他拉着一个 二十几岁的金发女郎。 “大家注意啦,”丹尼喊道,乐队马上停下来,“今晚的惊喜晚会是为了一位 你们都认识和爱戴的人,他比世界上我认识的任何人都值得这个庆祝。他是一个最 善良的人。曾经有人问过我情况不好了,当每个人都躲开时我会向谁求助。你们知 道我的意思吗?”许多人点点头。他们都知道,好象是。 “好吧,我说的人就是他。”丹尼伸出手去搂住这个七十岁的庞然大物,并用 力抱了一下。“下面请曼尼讲话!”他叫道。 勒曼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欢呼。曼尼只是站在那里笑着,然后乐队奏起蒂华纳式 的“快乐日子又重来”他举起胳膊对自己做了一个拳击手式的胜利的手势。这时一 队侍者突然从大房子里出来走下台阶,每人手里端着一盘精美的食品,这就是今晚 的自助晚餐。这约五十人的人群一边低声赞叹,一边开始享用外国的馅饼,浸卤的 海鲜,和用一种超级的药草混合炒制的蛤子,他们的举止表明他们对这种饮食的方 式习以为常。 “把珍珠扔给了猪,是不是?”这是站在娜塔丽后面的埃迪·卡豆巴说的,她 正在吃蛤子。听了这话一下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希望你不介意,”卡都巴 继续道:“有时甚至我也吃不下去。” “他们是谁?”娜塔丽问。 “咱们一起坐下来然后我给你解释。”卡豆巴回答。 他们三个找了个离自助餐和乐队最远的桌子。刚坐下就有一个侍者给他们的杯 子里倒满1978年的MEURSAULT—PERRIERES。他几分钟后又返回来问他们喜欢哪种红 酒,是1969年的拉菲特还是1959年的拉图尔。 他们周围的桌子上好象葡萄酒一倒上马上就喝光了,嘈杂声越来越大,尽管他 们是在室外。几个金发女郎不时尖叫一声。接着丹尼·勒曼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 们的桌边。他直接对娜塔丽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妙极了。”她说。 “希望你们今晚能住在这里。你们会有最好的平房。” “不,你太客气了,勒曼先生。不过我们想回去。这一切对我们来说有点…… 太热烈了,是不是,亨利?” “是的,有点享受不了。” “亨利,”丹尼这时突然说。“明早咱们谈一谈好吗?” “当然。” “八点怎么样?在我的办公室?” “没问题。” 这时正有一个金发女郎召呼丹尼,舞曲开始时她几乎把丹尼拖到了舞场。他回 头看看娜塔丽,假装无开奈何,然后就不见了。 “这人很有意思,是不是?”卡豆巴评论道。 “是,”娜塔丽和普莱斯同声道。两人各有各的意思。 “现在,”娜塔丽说:“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卡豆巴的手画了一个半圆——“是赌宫为它的顾客保留的设施之一, 那些毫无疑问你们听说过的大款。这个地方,还有游艇,好多,一个在麦阿密,另 一个在圣迭哥。还有拉科斯特,坎思格尔的那个地方,还有……有一个地方,我现 在想不起来了。” “可是这些顾客是些什么人呢?” “通常来自世界各地。不过今晚不是。今天只有我们的美国朋友。” “那个主客是谁?” “曼尼?”他回答,然后坐在那里想了一会。“自从我到这里以后曼尼每月来 一次,这已有十年或十一年了吧?不管怎么说,曼尼经常来掷骰子。毕竟,他的朋 友都玩这个,或至少都喜欢这个。他的许多朋友今晚都在这儿。我不妨补充一点, 曼尼的祖籍是圣路易斯。现在他是”——他的手又画了一个半圆——“是从这些地 方来的。” “不管怎么说,”卡豆巴继续道:“大约十年前我介绍他玩班克拉特。他马上 就爱上了它,这游戏很快,非常快,你根本不用想。从不。”卡豆巴倾向桌子对面 的亨利·普莱斯,声音更低地说:“曼尼每年平均在班克拉特赌桌上输掉两百万美 元。每年除了今年。今年到目前为止已输了约五百万。一月之前他输了一大笔,就 在周末大战之前。” “真有意思。”普莱斯说。 “让我提个建议,”卡豆巴说,“再呆十五分钟。然后我就备好车送你们去机 场。我们的飞机在那里等着。它很快就加一点油。我想你们也许……”他说着说着 就没声了。“请原谅,”他说。 卡豆巴走进舞场,把丹尼从金发女郎手里拉出来;然后两人消失在人群中。五 分钟后丹尼又爬上指挥台,乐队停止了演奏。“曼尼,”他说,“你在哪儿?” 曼尼由两个女郎扶着蹒跚地走进舞场。“曼尼,我有东西让你看,让大家看! 跟我来!” 丹尼又走进舞场,推开旁边的一个女郎,抓住曼尼的左臂,领着他,后面的客 人排成长长一列跟着他们,走上通往正房的台阶。他没有进去,而是沿着通往圆形 车道的左边的人行道走下去。这条路一定要通过那喷泉,就象赌宫的幂虹“印记” 一样闪闪发光。他又把第二个金发女郎推开,然后和曼尼一起走到独自显赫地呆在 那里的红色罗斯罗杰斯车旁。丹尼举起双手让大家安静,然后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 音喊到:“曼尼,生日快乐!”然后把轿车的钥匙交给这个大块头的老曼尼。脸上 珠泪滚滚。他拥抱了丹尼,接着是站在丹尼旁边的卡豆巴,然后是第三个人,后来 亨利发现这人是丹尼的合伙人之一,名叫格兰威勒。于是四人站在一起手互相挽着。 这个仪式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同样突然。人们又回到舞场上,随着墨西哥乐队的 乐声的吸引,人们又回到舞场上。卡豆巴又找到普莱斯和娜塔丽,把他们领到一辆 轿车旁。“你们觉得最后一幕怎么样?”他问,一面为娜塔丽打开车的后门。 “真让人感动。”她回答。 “很高兴你这样想。明天晚上曼尼用不了两个小时就会把那车的价值输掉。” 他咧嘴一笑,为他们关上了车门。 半小时以后,他们升空了,朝维加斯飞去,在赌宫的这架海湾流上只有他们和 两个飞行员。“亨利,”飞机刚飞上天娜塔丽就说。 “什么?” “也许我们该返回维吉尼亚。” “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咱们回吧。我们可以回旅馆拿上东西就走。” “不,那不合适。” 他们一起沉默了五分钟。“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娜塔丽问。亨利·普莱斯 耸耸肩。但娜塔丽知道他很烦恼,也许非常烦恼,因他看到的这一切。 “瞧,”他接着说,“勒曼知道。你注意他没把我们介绍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感谢上帝。那他为什么要请我们呢?” “也许想表明一个客人,一个过生日的,支付了今天停车场的一切奢侈的全部 费用。即使贴进那辆罗杰斯。如果这是勒曼的目的,那他就达到了,至少就我而言。 你不禁会想到今晚在那儿的那另外二十五人每年会‘贡献’多少。” 接着他又补充:“别担心,亲爱的。我明天会小心的。如果我不喜欢我听到的, 午饭之前我们就会登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