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弗兰克停在艾泽广场上的出租车站牌前,却看不到一辆出租车。他环顾四周, 尽管差不多已是午夜时分,但是附近还是有不少人。夏天即将来临,游客正朝海滨 涌来,寻找各种新奇景色,装满带回家的胶卷。 他看到一辆黑色大轿车慢慢开过广场朝他驶来,正好停在他身边。车门打开, 一个男人走出来。他比弗兰克还要高一个头,膀大腰圆,不过行动还很灵活。他的 脸方方正正,浅色头发剪得短短的。男人绕过车头,走到他面前。弗兰克本能地觉 得他合身的上衣下藏了一把枪。他不认识他,但是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很危险。 男人面无表情地用棕色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弗兰克估摸他大概和自己一般年 纪,可能还要更大几岁。 “弗兰克·奥塔伯先生,你好。”男人用英语对他说道。 “你好。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嘛。”弗兰克毫不吃惊地回答。男人眼中掠过 一丝敬畏,不过很快又面无表情。 “我叫瑞安·摩斯。我和你一样是美国人。”弗兰克听出一丝德州口音。 “幸会。”他有点好奇。 “要是你愿意搭我的车到蒙特卡洛,”摩斯指着汽车说,“车里有人想和你谈 谈。” 他不等回答就打开身边的后门。弗兰克看到后排座上坐了一个人。他只看到他 腿上穿着黑色长裤,却看不到他的脸。 弗兰克盯着摩斯的眼睛看了看。他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觉得有必要让另一个人 知道这点。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要我上车吗?” “首先是免得你走一段长路,因为这会儿出租车很难找。第二,想和你谈话的 是美国军方的一位将军。第三,也许你可以因此得到点启发,解决困扰你很久的一 个问题……” 弗兰克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不动声色地钻进车子。里面的人年纪大些,不过也 是同一类型的人。由于年纪大了,他的身材有点发胖,但看起来还是很有力量。他 头发花白,非常浓密,剪得短短的。借着车里暗淡的光线,弗兰克发现他一双蓝眼 睛在晒黑、有皱纹的脸上显得异样年轻。这使他想起他的顶头上司霍姆·伍兹。要 是这人告诉他自己是霍姆的兄弟,他也不会吃惊。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子解开, 袖子挽起。弗兰克看到前座上搭了一件和他的裤子一样质地颜色的上衣。摩斯从外 面关上车门。 “奥塔伯先生,我可以叫你弗兰克吗?” “我觉得还是叫我奥塔伯比较好。您是……”弗兰克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看来关于你的那些情报没有说错。你可以开车了,瑞安。” 摩斯坐到司机位置。汽车慢慢发动,老人转脸看着弗兰克。 “请原谅我这样无礼地拦下你。我是内森·帕克,我是一名美国将军。” 弗兰克和他握了握手。男人尽管年纪不小,手还是很有力。弗兰克觉得他可能 每天锻炼,才保持了这样的体型和体力。他沉默不语地坐着,等对方开口。 “我是亚利安娜·帕克的父亲。” 将军试图从弗兰克脸上看出一点惊讶,却没有成功。他靠回椅背,在狭窄的汽 车空间跷起腿。 “你肯定能猜出我为什么来。”他掉转目光,仿佛看着窗外的某处。“我来把 女儿的尸体装在棺材里,带回美国。一具像动物一样被剥了皮的女人的尸体。” 内森·帕克转脸看着他。借着路边微弱的路灯光,弗兰克发现他眼里闪烁着泪 花。他说不准那是悲哀还是愤怒的泪水。 “我不知道你是否失去过至亲的亲人,奥塔伯先生……”弗兰克突然憎恨起这 个人。他搜集到的情报中肯定有关于他妻子的报告。他感觉此刻将军并非想要分担 悲哀,而是在拿这一点和他做交易。将军继续毫无顾忌地说着,“我并不是来哀悼 女儿的。我是个军人,奥塔伯先生,军人不应当流泪。军人会复仇。”将军的声音 很平静,不过掩盖着可怕的怒火。“干了这一切的疯子绝对逃不出我的手心。” “已经有人在进行这方面的调查了。”弗兰克平静地告诉他。 内森·帕克猛地转过头来。 “弗兰克,除了你之外,这帮人中没有人知道从何处下手。而且,你知道欧洲 人是怎么回事。我不会让这个杀手被抓住,然后因为是精神病,被关进医院,几年 以后又被放出来,甚至再让他道个歉。” 他沉默了一分钟,再度望向窗外。汽车已经离开艾泽古城,正转向左边,开上 通往蒙特卡洛的路。 “我有个建议。我们组织一群最出色的专家,自己展开调查。我可以得到各方 面的帮助,联邦调查局,国际警察,甚至中情局。我负责组织一批出色、训练有素 的人,比任何警察都更优秀。无论你下什么命令,他们都一律执行。你负责领队。” 他朝开车的人点点头道,“摩斯上校会和你并肩作战。你们展开调查,直到抓住他 为止。一抓住他,就交给我处理。” 汽车已经开到城里。他们开过热带植物园,上了查理三世大道。接着他们开过 卡罗琳公主街,接近港口。 年迈的军人看着窗外他女儿悲惨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他眯缝起眼睛,仿佛想 看清那里。弗兰克觉得他其实看到没看到都无所谓,这只是狂暴的怒火引起的自然 反应。帕克头也不回地继续说话,好像无法把眼睛从那些灯火辉煌,无知地等待明 天到来的船上移开。 “他们就是在那里发现亚利安娜的。她像太阳一样美丽耀眼,而且她有着过人 的资质。她是一个出色的女孩,一个反抗者,和她姐姐不一样。我们相处得并不融 洽,不过我们彼此敬畏,因为我们势均力敌。可他们却杀死了她,像杀死一只动物 一样。”老人的声音有点颤抖。弗兰克沉默地坐着,让亚利安娜·帕克的父亲自己 恢复情绪。 汽车沿着港口开了一段,拐进隧道。内森·帕克又靠回后座。隧道里的黄色灯 光在他们的脸上投下不自然的色彩。 他们又开进露天夜色中,汽车在拉沃图海湾附近拐上波蒂尔路,老人终于开口 打破沉默。 “你有什么意见,弗兰克?我是联邦调查局头头约翰逊·费兹帕特里克的私人 朋友。我还可以到更高层的人那里活动。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你会从此青 云直上。要是你对钱感兴趣,那更好,我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一辈子都不愁没钱 花。这个行动是为了正义而不是复仇。” 弗兰克自始至终一直没有开口。他也转头看向窗外。汽车开上磨坊大道,很快 就要开上通往圣罗马公园的上坡路。他们掌握的资料里,肯定也包括他现在的住处。 “将军,事情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你可能认为所有人都可以出价买到,实际 上我也这么看。所有东西都有价格。只不过你不理解我的价格。” “奥塔伯先生,你不必对我扮演无畏、清高的英雄……”将军的愤怒比弗兰克 住的大厦门口的灯火还要炽旺。那声“奥塔伯先生”是用威胁的嘶嘶声说出的,在 汽车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们两个是一类人。” “可能吧,帕克将军。不过并不完全一样。既然你知道我的一切情况,你想必 也知道我死去的妻子。是的,我非常清楚失去亲爱的人是什么滋味。我知道被死者 的灵魂缠绕是什么感觉。可能我们俩是一类人,但是我们之间有一个区别。我失去 妻子时会哭泣。我可能不是一名军人。” 弗兰克轻轻关上车门走开。老人低下眼睛,思索了一阵想找到回答。等他再抬 起眼睛,发现弗兰克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