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劳伦特·贝顿离开巴黎咖啡馆,用手把玩着侧面口袋里鼓出的500 欧元钞票。 他回忆着今晚不可思议的运气。他实现了所有轮盘赌迷的梦想。连胜数场,每次都 是赌的最高额。观看的人都发狂了,赌场老板脸色发青,惊愕地看着他闻所未闻的 事情。 他走到出纳那里,从口袋里没完没了地掏出彩色筹码。出纳面对他巨大的胜利 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跑去问另一个出纳借现金,因为他抽屉里的钱不够兑现给他。 劳伦特从衣帽间取回帆布包,心想,运气来的时候,简直挡都挡不住。他钻进 巴黎咖啡馆呆了半个小时,在那半个小时里,他恢复了在过去4 年里失去的一切习 惯。 他看了看表,时间正好。他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广场。左边, 赌场灯光仍旧辉煌闪烁。入口左边有辆宝马750 停在一个斜坡上,车身巧妙地打着 聚光灯,这是一个赌博游戏的奖品。 他面前的巴黎旅馆看起来好像赌场的自然延续,两者仿佛相依为命。劳伦特想 象着里面的人:女仆,男服务员,看门人和那些有钱有权的人。 就他而言,命运终于走顺了。自从他和那个美国人开始合作后,风向就仿佛不 断变化。他意识到那个人,瑞安·摩斯,非常危险。从他轻而易举地打发瓦迪姆这 事就可以看出来。不过,同时他也非常慷慨,在他看来,这使一切其他事情变得不 那么重要。说到底,他要的是什么呢?无非是悄悄地把他从警察那里和在电台等杀 手电话时打听到的关于非人调查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他而已。这个交换给他带来了足 够的金钱,使他填上了许多大缺口。 他听说摩斯因为涉嫌谋杀罗比·斯特里克被逮捕时,心里非常懊恼。并不是说 他对这两个人中的哪个有什么关心。美国人显然是个精神病人,非常坦率地讲,劳 伦特觉得他们把他关进监狱其实正适合他。就斯特里克而言,这个花花公子无非是 个混蛋,他在生活中唯一的价值就是胳膊上挂着的各种女人。没有人会想念他,可 能连他父亲也不会。愿他他妈的安息吧,阿门。这就是劳伦特·贝顿给罗比·斯特 里克的匆忙挽歌。 对于摩斯被逮捕这件事,劳伦特唯一的遗憾在于下金蛋的鹅跑了。与其说他担 心被发现是这个“赞助人”的同伙,不如说他惋惜因为他被捕而受到的损失。这家 伙并不是那种会随意露口风的人。警察要想从他嘴里问到什么,估计得费不少苦心。 摩斯是个硬头,有了那个被杀女孩的父亲帕克将军做靠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现 在正如日中天的帕克没准就是摩斯的钱包的主人,也就是那个每次劳伦特花光这个 钱包,就又把它补满的人。 不管怎样,他听到摩斯被释放的消息,放心地松了口气,心头燃起新的希望。 当他从“有钱的舅舅”那里收到第二封邮件后,这种希望简直变成胜利的欣喜。邮 件里约他见面。他没有问对方想要什么,反正现在他们都知道杀手是谁了。他唯一 在乎的是不要打断源源不断流入他口袋的钞票。 他还记得他还清债时,毛瑞斯狐疑的目光。他看着他放在他办公室桌子上的钱, 办公室在他的廉价的尼斯夜总会里,这里总是充满便宜的贱货,简直不像是个真的 夜总会。要是他问起这钱的来历,劳伦特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他。他带着轻蔑的表情 离开,和仍旧鼻子上还裹着纱布的瓦迪姆擦身而过,这个鼻子可是和瑞安·摩斯上 校会面的纪念品。他们大概怀疑他找到了个比他们更危险的靠山,所以收敛了对他 的蔑视态度。 贝顿先生已经付完债了。贝顿先生自由了。贝顿先生希望你们全都滚蛋。贝顿 先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劳伦特拿着带来的口袋出发了,他斜穿过广场,朝赌场前面的花园径直走去。 那里有不少人。除了夏天出来散步的人和游客之外,连环杀手的故事也吸引了无数 看热闹的人。由于奇怪的命运使然,原先和平安宁的活动突然间只为了死亡而展开。 人们只谈论死亡。在报纸上,广播里,电视上,甚至在敞开的窗户里飘进路灯光线 的起居室中。 突然,他眼前闪现出让- 卢·维第埃的脸。尽管他老于世故,还是忍不住颤抖 一下。他曾经和一个干出这些可怕的事的人肩并肩共事过,这个想法连比他更坚强 的人估计都难以忍受。他杀了多少人?八个吧,要是他没弄错的话。不,九个,算 上那个可怜的警察总监于勒。妈的,一个真正的杀人犯,看起来却是个有着绿眼睛, 嗓音深沉,沉默寡言的英俊男孩。他看起来更应该被一群激动的女人追逐,而不是 被半个欧洲的警察追赶。 而他正是帮助让- 卢开始他的事业的人,是他带着他进入电台,却只能眼睁睁 看着自己逐渐被这个渐露光芒的年轻天才主持人取代。现在,这一点也改变了。 大概是因为这次惨痛失败的缘故,毕加罗已经被电台老板推到一边。现在,他 成天一支接一支抽俄罗斯雪茄,说着和雪茄产地一样费解的语言。电台老板问劳伦 特他能否自己做声音的主持。发生的事件并没有平息公众对这个节目的兴趣,借着 残忍犯罪的东风,收听率还有可能再度飙升。 好吧,混蛋,你现在怎么不叫你那个让- 卢来啦? 他还以高价把独家采访权卖给一家周报,那家杂志的出版商另付给他一笔可观 的预付金,让他写一本名叫《我和非人在一起的日子》的书。然后在巴黎咖啡馆又 意外地大赢了这一笔。而且,今天晚上还不算完呢。 他对让- 卢仍旧在逃这个事实一点也不担心。这个男孩不再有威胁了。正如警 察说的,这只是时间问题。一个照片登遍媒体,从这里到赫尔辛基所有警察都耳熟 能详的人能藏到哪里?让- 卢·维第埃的厄运是注定的了。现在,该轮到劳伦特· 贝顿的光芒闪耀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对芭芭拉已经没有任何兴趣。让她和她的警察混去吧,这 个骚货。劳伦特发觉自己对这个女孩的迷恋只是万事不顺时的事情。他觉得她是他 的失败的象征,是他人生中遭到的最大拒绝。现在他坐在一个小小的宝座上,拥有 决定是或否的权力。如果说他还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的话,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让她 夹着尾巴过来承认当初离开他是个巨大错误。他想听到她用羞愧的声音哀求他原谅 她,重新接受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辉煌的时刻——他将真相无情地告诉她: 他不再需要她了。他再也不需要她了。 他在公园右边的一张长凳上坐下,这里处于最黑暗的阴影中。他点了支烟,靠 到椅背上看着世界,终于不再觉得自己不属于它。过了一小会儿,有个人钻出阴影, 坐到他身边。劳伦特转身看看他。他对他的双眼并不害怕,这双眼睛看起来毫无生 气,像一只动物标本的眼睛。在他看来,这个人只意味着更多的钱要来了。 “劳伦特,你好。”这人用英语说。 “你好,我很高兴看到你又出来了。摩斯上校。”劳伦特微微点点头,用同样 的语言回答。 另一个人根本无视他的问候,开门见山地说: “你带来了吗?” 劳伦特把带来的帆布包放在长凳上。 “在这里。不是全部,我随便装了一些材料在里面。要是你告诉我你要用它们 来干什么,没准我就……” 瑞安·摩斯挥手止住他。他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粗暴地塞了一个廉价手提箱到 他手里。 “拿着。我们说好的。” 劳伦特抓着手提箱,把它搁在膝盖上。他打开锁,掀起盖子。阴暗的光线中, 他能看见里面装满一捆捆钞票。劳伦特觉得它们比任何灯光都要明亮。 “好。” “你不数一数吗?”摩斯有点挖苦地问。 “你也没有办法检查我给你的东西。要是不回报你的信任,我这里就太说不过 去了。” 瑞安·摩斯上校站起身,交易结束。双方都暗自欣喜,再也无心继续会面。 “贝顿先生,再见。” “再见,摩斯上校。”劳伦特坐在椅子上回答。他挥了挥手,“和你做生意总 是那么令人愉快。” 他坐在那里,目送美国人健壮的体形踏着头脑简单的步子渐渐走远,他的彪悍 体格在平民的衣服下欲盖弥彰。他一直等到摩斯看不见了为止。他心情非常愉快。 这个夜晚确实收获不小。首先是在赌场的大获全胜,然后是满满的箱子……老话所 言不假:钱能生钱。 他相信事情就是这样的。等着瞧,他自言自语道,等着瞧。俗话说,不走的钟 一天还能碰对两次时间呢。事实证明,他的钟根本就没有停下,现在越走越准了。 他从长凳上站起来,拿起手提箱,这比他给摩斯的布包轻多了,不过他觉得它 实在许多。他停下脚步,思索了一分钟。今晚在巴黎咖啡馆已经玩够了。他不能指 望一天里拥有过多的运气。他搭音响技师雅克的车到了赌场广场。他现在可以打的 或者步行到码头,在“星星和酒吧”喝上几杯,到广播电台附近的停车场开上自己 崭新的车回尼斯。这车还不是他想要的保时捷,不过那也只是个时间问题啦。现在, 他已经不必坐公共汽车从阿克罗波力斯地区的新家去上班了。他在那里新租了一套 雅致的小公寓。真是命运的转变啊。它就在他原来那套交给了毛瑞斯的房子附近, 愿恶魔带走那家伙。 他看了看时间,时候尚早,夜晚还长着呢。劳伦特·贝顿心情乐观地迈着轻松 的步子,匆匆赶向巴黎旅馆,打算在夜晚接下来的时间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