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们来打赌 相泽可能累坏了,他先从水里出来,在海滩上躺成一个大字。日暮时的天空最 美了,刚才还火红一片,现在已经换上黑色的绒装了。相泽感到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不禁闭上眼睛,天空的一角穿过眼皮映入眼帘,那是一种很深又很温柔的黑暗,相 泽不禁露出微笑,这天空实在太棒了!耳边回荡着浪涛声,还有朋友们越来越近的 欢呼声,真的是太美好了!小的时候,越过肩膀看到的大人世界,总是如同电视 里受欢迎的外国影集那样,看起来是那么有趣。然而等自己长大成人后,才发现好 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甚至感到失望、寂寞。就像小时候在车站前的广场、公 园或是戏院前等等这些吸引人群的地方,经常出现的杂耍人变戏法一样。相泽他们 放学后常常想着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最后,如果还是没有什么好的点子,他们总是 会跑去看像变魔术般的杂耍。 相泽、俊石、东洙及重浩经常跑到戏院里,凝视着打开包袱的杂耍人那敏捷的 手。杂耍人所使用的道具只有三个小小的磁杯,他把磁杯倒过来摇一摇之后,能猜 到其中哪一个杯子藏有红色小珠子的人就可以赢钱。 杂耍人将三个杯子倒扣在板子上,用极快的速度转动着,快到好像连眼球都要 跟着转圈儿似的,然后又突然停了下来,四双小手同时指着最左边的杯子。 “开!开!” 相泽等人很有把握地高喊出声,杂耍人大概被识破了,瞅着相泽等人开骂。 “你们这群小鬼,还不快滚!来来,大家再来一次,快来啊,快来玩……” 路过戏院的几个大叔好像很有兴趣,聚集过来观察情况。而相泽他们不管那个 杂耍人怎么骂都无关痛痒似的,仍然一屁股坐在游戏板子前,他们每次在杂耍人转 动杯子时,都用充满自信的表情指出答案。 原来在一旁围观的大叔中,有一个拿出一张一万元钞票,放在相泽等人指出的 杯子上,杂耍人露出满脸迟疑的表情,接着动了一下身体,那显得卑鄙的薄嘴唇又 大骂起来。 “你们这群小鬼,真的还不快滚?如果继续在这里闹场,我就给你们好看!” 杂耍人一面威胁着孩子们,一面转向围观的人们鞠躬哈腰。 “这次不算,我们再重来一次。” 他才刚说完,相泽就大叫说: “哪有这种事啊?” 可是杂耍人装作没听见,重新继续转动他的杯子。突然他们看到刚才指出的杯 子下真的有红色小珠子,都觉得好可惜,彼此互相看了一眼耸耸肩。不过,他们还 是再次瞪大眼睛,屏息凝视着杂耍人的手。 那些杯子再次像活物似的骨碌碌地转着,孩子们的眼珠子也忙着跟上转动的速 度,杂耍人一面飞快地转着手,脸上同时故意装出友善的表情,他使尽全身的力气, 就为了吸引客人过来。 “啊呀!客人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大家下注吧!” 原来咻哗转个不停的杯子再次突然停了下来,这次孩子们的手全都指向中间的 杯子。 “开吧!开!” 相泽对着站在后面的大人们很有自信地大喊。 “开这个就对了,就是这个!” 此时这群大人里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拿出一万元丢在孩子们指的杯子上,杂 耍人再次蹙起眉头,狠狠地瞪了相泽他们一眼。 相泽假装没看到那忿恨的眼光,也赶快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千元放在杯子上, 然后看着东洙,东洙对相泽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没钱,相泽又赶快把眼睛转向俊石, 俊石的脸上有一点为难,相泽赶快接着说: “前天你跟我借的五百元不用还了,快下注!” 俊石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也拿出一张千元钞票一起放在上面,相泽得意洋洋地 看着杂耍人。 “这样可以拿三倍吧?快开啊!” 相泽的话还没结束,杂耍人很快把那个杯子拿起来,孩子们的眼睛全都射向杯 子下方,但是红色的小珠子根本不在那杯子里。 大家都吓了一跳,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杂耍人赶快把钱全收起来,并瞄了孩 子们一眼,相泽他们泄气地跌坐在地上,看到杂耍人杀气腾腾的眼睛,赶紧移动了 一下身子。 杂耍人用恐怖的表情盯着相泽他们,开口大骂起来,这次就好象要掴他们每人 一巴掌的样子。 “你们这一串小鬼,还不快滚!” 相泽他们怕了,赶快站起来退到后面去,不过又舍不得那些钱,所以满脸的不 高兴。杂耍人和刚才拿出一万元的大叔看到他们这副模样,笑着互相看了一眼。 对狡猾的大人而言,即使钱都花光了,还是有地方可以去,口袋里虽然没有半 毛钱,他们还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店里大饱眼福。但是对孩子们而言,最好玩的 还是卖玩具的地方,就是那种展示窗上贴着露出肌肉耍着双节棍的李小龙,或是贴 着超人海报的小玩具店。不过可能是生意不好吧,店老板常常拿着鸡毛掸子,抖掉 粘在玩具或运动器具上的灰尘。该不会是想来偷东西吧,老板用非常不友善的眼光, 打量着推门进来的四个孩子。 相泽等人分散地在放满玩具的展示架前逛来逛去,重浩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下 子便跑到一旁。他拿起一个木头包装而且用两个细锁链住的双节棍,包装外还用粗 糙字体写着“必胜”二字。对重浩而言,李小龙是他的第一偶像。 “噫呀!放马过来!” 重浩纯真的脸满溢微笑喜不自胜,一下子在背上一下子在腋下,咻咻地耍着双 节棍,仿佛自己就是李小龙似的。 俊石和相泽在店里晃来晃去,烦恼着不知道要买什么。而在另一个角落东摸西 翻的东洙,一面察看店老板的眼色,一面拿起一把看起来很贵的刀子,快速地放进 自己的裤腰里,眼睛骨碌碌地在店内四周打转。这时他刚好和相泽的眼睛对上,东 洙对相泽抛了一个微笑,相泽好像是自己当了小偷似的,满脸涨得通红。两个人就 这样对望着,最后果相泽先别开脸,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相泽正想转移话题时,看见东洙朝着俊石及自己这边走过来,并叫了声俊石的 名字。 “俊石啊!” “干嘛?” 俊石一面回答并转过头来,突然间,东洙很快地把折叠式小刀掏出来,一下子 刺进俊石的腋下,俊石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呆望着东洙,相泽也傻了,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东洙嗤嗤地笑着,把刀子拔了出来,他用指腹压住刀尖,刀刃一下子就朝刀柄 内侧缩了进去。原来这是一把装了弹簧的玩具刀,刺下去时,镀金的塑料刀刃就会 向内缩,这时俊石才回过神来笑了。他从东洙那里把玩具刀接了过来,很好奇地一 直重复按压着刀尖。 这时,重浩也很高兴地旋转着双节棍走过来,他耍双节棍的姿势看起来很帅。 “呀!怕了吧?我们来比一场吧?” 重浩一说完话,俊石也坚定地站在重浩前面,宛如西部电影里无法无天的家伙, 他用有力而缓慢的语调说: “好!我们就来比一场!呀!尽管施展出来!呀啊!” 俊石向前微曲着上半身,将弹簧刀举到面前。重浩看着尖锐的刀刃时好像被吓 倒了,但他仍然一边发出奇怪的叫声,一边旋转着双节棍接近俊石。俊石为了闪避 双节棍,不断地移动身体,并且敏捷地找空档逼近重浩,一有机会便马上毫不迟疑 地刺向重浩的腹部。 重浩吓了一大跳,马上停止旋转双节棍,他发出呃的一声,用吃惊的目光往下 看,那长长的刀刃全都刺进肚子里,一点也没露出来,重浩的脸色死灰,好像快死 掉的样子。他哀哀地叫了起来,相泽和东洙看到重浩那个样子都忍不住捧着肚子大 笑起来。俊石偷偷地笑着把刀子一下子拔了出来,用手指按压着刀刃,让搞不清楚 状况的重浩看,重浩的嘴巴张得老大合不起来。 东洙在三年级时才搬到这里,并和相泽等人成为好朋友,相泽等人则是一直到 五年级时才知道,东洙的爸爸原来是个葬仪师,而东洙对于父亲的职业一直感到非 常自卑。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顽童的注意力竟然转到诱人的性上面。这些小鬼为了满足 好奇心,一直在黑暗的性边缘徘徊,而有一个地方最对这群孩子们的胃口。 南浦洞,相泽等人在某个巷口边瞟着巷子对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在巷子口 有两个身材窈窕、化着浓妆、穿着黑色紧身裤的女子出现了,孩子们好像发现猎物 的猎人一般,连忙屏气凝神躲在墙后。 这两个女人涂着血红胭脂的嘴唇,啧啧有声地嚼着口香糖,看起来很凶悍。重 浩看着那些女人的样子,有点担心地转头问其他人: “哇,恰北北的样子,这次换谁了?” 东洙和俊石同时转头望向相泽。相泽一脸兴趣全失的表情,打量着那两个女人, 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好惹。 相泽有些犹豫地对朋友们说: “喂,如果被逮到好像会很惨,不能换别的女人吗?” 东洙和重浩点点头,但俊石不以为然,皱起眉头反对。 “怎么能这样?容易上的女人每个人都办得到,别这样,快点啦!” 其他人听了俊石的话也颇有同感地看着相泽,相泽仍然是不动心的样子,但是 大家催促着他,他想躲也躲不掉了。 没办法的相泽只好见机行事。渐渐走近的女人脸孔愈来愈清楚,她们眼皮上涂 着蓝色眼影愈看愈恐怖,感觉就像两只母老虎正低吼着往巷子靠近。 大家依俊石的信号跑出巷子冲向女人那边,先跑的三个人很快地经过女人身旁, 然后回过头倒着走看着相泽,俊石用眼神催促着他相泽看看女人和俊石,终于下定 了决心,松松手指的关节。 相泽故意放慢速度,感觉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两个女人毫无防备,慢慢 走近相泽。相泽低着头,努力想隐藏紧张的表情。向后倒着走的朋友们吞了口口水, 注视着相泽。 相泽摩擦着裤子,擦干手上的汗,这时女人们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稍微闪向 女人的左边,不过正兴冲冲地说着话的她们还是没看到朝着自己走近的相泽。终于, 相泽与女人们正眼相对的时刻来临了,相泽紧闭着眼睛,把右手藏在身后,以俊石 为首的三个人则暂时停止了呼吸,睁大了眼睛,不希望错过相泽的一举一动。 相泽藏在身后的手快速如风猛然伸向前去,手掌狠狠地正好抓向女人的阴部,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哇地尖叫出声。 女人曲着身两手遮住阴部,咬紧牙关忍着痛。 “啊……他妈的该死的小鬼!” 女人抬起头大声叫骂,受到惊吓的相泽愣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此时维持半 蹲姿势的女人马上转身高声大叫: “抓着那个小鬼啊……” 怒火直冲头顶的女人气冲冲地在后面追赶,相泽和其他人迈开大步开始逃跑。 终于跑出巷子到市中心来。身材矮小的小鬼们拨开往来的人群快速地奔跑,穿 着细高跟鞋的女人虽然跑得吃力,却仍不放弃地在后面追赶着,其中一个女人因为 撞到身材高大的男人而向前倒了下去。 尽全速急冲的孩子们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夏日傍晚的凉风掠过太阳穴向 后吹去,他们不停地跑着,直到狼狈地紧追在后的女人放弃追赶,消失在远远的后 方为止。 相泽边跑边看着刚刚摸到女人阴部的手掌,那手掌就好像被高压电流电到一样, 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相泽的脸唰地一下子变得通红,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闭上了眼睛,深沉的黑暗弥漫着全身,好像代替他奔跑似的。 相泽的父母亲都是老师,他是四个孩子里家庭生活最平顺最幸福的,功课也最 好,是全校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孩子们早熟的恶作剧一个接一个。夏日的某个白天,四个顽皮鬼不知道边谈着 什么边走过桥上,计程车及轿车在马路上奔驰着。 重浩很神气地耸着肩膀说: “昨天我妈妈从日本带回来一台电视录像机喔!” 重浩的妈妈常趁有船时往来日本做跑单帮的生意。她从日本带回来日制的电子 产品或高价的电器零件,再以几倍的价格转手卖掉,是个利润相当不错的生意。 听了重浩的话,俊石和东洙都很羡慕地看着他,相泽则歪着头听不太懂。一有 疑惑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相泽反问说: “电视录像机,那是啥东西啊?” 重浩很有自信地回答:“就是像录音机一样,可以录电视影像的东西!” 相泽一脸更加不解的表情,东洙像是有口难言似地看着重浩。 “你这家伙别耍我们!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 相泽听了东洙的话同意地点着头,重浩则用委屈的眼神捶胸看着大家。 “呀,我疯了不成,真的,真的是电视录像机,我怎么会跟你们说谎呢?” 重浩跑了几步看着俊石,希望俊石能为他说句话。然而俊石也一副怀疑的表情, 并且挑拨似地说: “喂,世上如果真有那种东西,那电视台都要倒闭关门了;如果连‘战友’这 样的节目都能录,那谁还要看电视啊?” 东洙点着头,敲边鼓附和着。 “对啊,俊石说得对!” 重浩郁闷地看着他们,希望能获得大家的信任。 “唉呀!是真的啦,不然要不要打赌?” 其他三个人同时看着重浩。 “真的要打赌?” “我们打赌看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重浩你不会后悔吧?” 相泽肯定地说完,重浩也点点头很有自信地表示同意。 “你们才别后悔!” “那要赌什么?” 相泽这么一问,重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千元钞票,说: “我赌这个!那你们要赌什么?” 其他的人把口袋翻遍了还是找不出合适的东西,最后相泽犹豫了一下对重浩说 : “那我赌家里的车胎!” 重浩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 “好!那你们到我家去确认,这样就无话可说了吧!” 大家听了重浩的话全都点点头。 四个人聚集在重浩房里。重浩看着大家,叫他们看看电视录像机,然后大声地 说: “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俊石、相泽及东洙都成了哑巴,呆望着重浩指着的机器。那机器的外壳上有一 个明显的标签写着“SONY”,是当时刚上市的家庭录放机。因为是全新的机器,所 以机器闪着银色的光芒。 “相泽,你的内胎现在是我的了!” 听了重浩的话,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神色糟糕地看着相泽。相泽讷讷地回答: “我们还得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录音机,不是吗?” 但是没过多久相泽就完全认输了。电视画面播放着重浩录下来的“战友”,主 角扔手榴弹的声音和混乱的枪声四起。 重浩摇着意气消沉的相泽的肩膀说: “别这样啦!我给你们看好东西!” 重浩从隔壁房里拿了东西过来,那是一卷上面什么都没有写的录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