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接下来两个星期,都没有戈碧的消息。克劳得尔也没有再来找我,把我当作完 全不存在。关于被害人伊莉莎白·康诺的背景,是我从拉蒙斯那里打听来的。 她和她哥哥和男朋友一起住在市中心东北边圣爱德华区,那里是劳工阶级聚居 地。她在圣丹尼斯一家情趣商店工作。 伊莉莎白是在4月1日失踪的,那天是星期五。根据她哥哥所说,那天她和往常 一样去上班,前一天晚上她有出门。他以为他听见她在凌晨两点回来的声音,但没 有去检查。这两个男人一大早便上工去了。一个邻人说他在下午一点左右看见她。 伊莉莎白原本该在下午四点上班,但她却没有出现在店里。她的尸体在九周后被发 现在圣米内大教堂后。她年仅23岁。 一天下午,拉蒙斯到我的办公室,看我是否已把验尸报告完成了。 “她的头骨上有多处骨折,”我说:“我花了好多时间才重组起来。” 我把头骨拿出来。 “她的头部至少被重击三次以上。这里是第一次。” 我指着一处小小的碟状裂口。在受重击点周围,有一连串构成同心圆的裂痕向 四周散去,就像射击的靶纸。 “第一次击打的力量不足以把她的头骨击碎,只造成头骨表面挫伤。然后,他 又继续打她这里。” 我指着头骨上一处裂痕。在这个伤痕周围,头骨呈现有向外散布的星状裂痕。 “这里受到的打击就重多了,造成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她的头骨被打破了。”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头骨拼凑起来,胶水的痕迹仍显明可见。 他很专心地听我的叙述,目光不断在我的脸和头骨间来回移动,好像在转频道 一样。 “然后,他又打她这里。” 我指着从另一处伤口延伸过来的裂纹,一路比过去,直到下一个伤痕。这条裂 纹把这两个伤口连接在一起,就好像州道上的T字交流道。 “再来是这个地方。新裂痕不会跨过旧裂痕,所以这处伤口是最后打的。” “哦。” “凶手可能是从背后攻击的,可能在后方稍偏右的位置。” “哦。” 他经常是这种反应,不过话不多并不代表他没有兴趣或听不懂。拉蒙斯从不会 听错任何事,他根本就不需你解释两次。他老是很单调的回应,是希望不打乱你的 思想组织。于是,我继续说下去。 “当头骨遭到重击时,它的反应就像汽球一样。在头骨破裂的瞬间,受击点的 骨头会内凹,但是在相对一侧的骨头却会往外凸。被击打的人所受到的伤害,不是 只有打击点那里。” 我抬头看他有没有听懂。他完全明白。 “由于头骨的结构,那个重击的力会沿着一条路径前进,会造成别的地方的骨 头粉碎、挫伤等不同伤害。” 我指向头骨的前额。 “例如,这里的重击会造成眼险部或脸部的损害。” 我点着头骨的后脑部。 “在这里重击,经常造成头骨基部从左至右的碎裂。” 他点点头。 “以这个头骨来看,它伤口的位置都在右顶骨上。在头骨相反的另一侧,有许 多条直线裂纹一直向右顶骨的伤处。由此可以看出,被害人是被人从右后方重击的。” “连续重击三次。”他说。 “三次。”我重复。 “这是致命伤吗?”他其实应该已知道我的答案。 “可能吧。我不敢说。” “还有其他外伤吗?” 我摇摇头。“我认为不是。位置不对。” 我把头骨在环座上放好。 “死者被切割的部分很整齐,凶手并不是乱砍的,而是顺着关节的位置肢解。 记得康尼和瓦伦西亚的案子吗?” 他想了一下。歪着头,左摇右晃。他甚少出现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只摇 头摆尾的小狗。 “康尼的案子,大概己发生两年了。”我继续说道:“他的尸体被人发现用毯 子里起,捆上包装用的胶带。他的两条腿都被锯断,分开包裹起来。”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古埃及。在制作木乃伊时,人们会把死者的内脏先取 出来,装在罐子里另外保存。杀害康尼的凶手有点像埃及人,只有过他另外保存的 是两条腿,而不是内脏。 “啊,我想起来了。” “康尼的脚从膝盖以下被锯断。瓦伦西亚也是。他的手臂和腿部都被切下几寸, 切口都是在关节上方或下方的位置。” 瓦伦西亚是因为得罪毒贩而遇害的。他的尸体在送来这里时,是装在曲棍球袋 里。 这两件案子,凶手都是随意将死者的手足砍断的。然而,这次的案子,凶手却 是从关节下手,很整齐把关节切断。你看。” 我拿出诊断书给他。我使用的正式的验尸报告,上面画有人形,详注了尸体被 切割的部位。一条直线画过喉部,其余几条直线则画过肩部、上臀部和膝关节。 “他切断第六节颈椎,割下头部。他从肩部关节肢解下手臂,腿部则是从胯骨 窝切开的。这两条小腿还被从膝关节处切开。” 我拿起左肩肿骨。 “看到关节窝的切痕了吗?” 他研究伤处的刀痕。这个刀痕沿着关节,圆圆地绕了一圈。 “腿部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把肩肿骨换成骨盆。“看看破臼部位。他从右边 切进窝处。” 拉蒙斯仔细看着胯骨窝衔接大腿骨的地方。在窝处骨盆上有无数道切痕。我默 默地接过骨盆,把大腿骨拿给他。大腿骨中间有两道平行的切痕。 他看着这些骨头,好一会儿才把它们放回桌上。 “唯一例外的是手臂。竟然有一处切口偏离了关节。” 我拿起桡骨给他看。 “奇怪吗?” “嗯。” “哪一种比较典型?这个或那些?” “那些。通常分尸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处理尸体,因为为了省时间,都是乱砍一 番。康尼的案子就属于这种。然而,这次的凶手却花了很多时间。” “嗯……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费了一番思量。 “我不知道。” 我们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死者家属想领回尸骨安葬。我尽量拖时间,等人一做完检验和拍照,我们就 发还给丧家。” “我想留几块切口处的骨头,准备用显微镜观察,看能不能找出凶手用什么凶 器。” 我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在心里想着适当措词。 “我想留几块完整的骨头,用来和另一件案子做比较。”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我不知道这是出自不屑或困扰。也许, 这只是我想太多了。 他停了半刻,才说:“我知道,克劳得尔对我说过了。”他的眼睛直视着我: “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这两件案子有关联?” 我简要地把两件案子的相似性说出:头部同样受重击,尸体同样被分解,同样 被装进塑胶垃圾袋,同样弃置在荒郊野外。 “这两件案子都是蒙特娄警局办的吗?” “伊莉莎白的案子是,茜儿的案子则是魁北克警局办的,因为她是在圣杰罗被 发现的。” 蒙特娄和许多城市一样,对刑案的管辖权总是能推则推。蒙特娄市坐落在圣罗 伦斯河中央的岛上,因此蒙特娄警局只管发生在岛上的案件。一离开岛外,就归属 各地方的警察局管理,否则就交由魁北克省警局统辖。各警局间的协调性一向不是 很理想。 他又沉默片刻,才说:“克劳得尔也许……”他犹豫了一下,“很难接受。你 按照你的推论调查下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让我知道。” 那个星期剩下的那几天,我忙着把尸体切口处的骨头拍照,从各种不同角度拍 摄,用高倍率的照相机并打上强光。我希望能拍得越详细越好。我还从各个关节取 下一些骨头碎片,准备用光学显微镜察看。然而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却完全忙 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孩在省立公园里发现一具骨骸;有人在圣路易丝湖畔发现一具浮尸;一 对夫妻在打扫新屋的地下室时,发现一个装有尸体的桶子。这些遇害者的遗体,全 都送到我这里来。 那具在圣路易丝湖发现的浮尸,是去年秋天发生的船难。我已把他的骨骼处理 好了,随时准备把报告交上去。 我己预料到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当这个消息传来时,我的心脏狂跳着,血液 直冲上胸部,像灌满了碳酸苏打,整个人几乎无法站稳。 “她死亡时间不到6个小时,”拉蒙斯说:“我想你最好过来看看。” ----------------- 文学殿堂 疯马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