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秘的药物反应 出示了警察证的那个人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微笑:“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请吧,请到屋里坐。”驹津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他之所以这么干完全是为了把对 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否则,贵子心中的动摇很有可能被对方识破。 驹津把贵子支使到厨房,同时把这两位让进客厅。他心想,贵子在准备茶点的 过程中心情自然会平静下来。 他请这两位坐到沙发上,可他们却站着不动,兴趣十足地注视着室内的陈设。 驹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被他戳了眼的警察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年龄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样子。 吊梢眉、眯缝眼、高颊骨,还有一张驹津在停车场和酒吧没有注意到的仿佛在 脸上横切了一刀的嘴巴。就算想称赞他也找不出任何一点可称赞的地方。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这副尊容会使人联想到歌舞伎里的脸谱,也自有 一番讨人喜欢的地方。 另一位是个年轻人,充其量也就30 岁,身体却胖乎乎的。此人的长相与前者 正好相反,脸上的一切全都是圆圆的。大大的眼睛,目光倒也敏锐,可时刻不停地 乱转,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他属于贵子最不喜欢的那种贼眉鼠眼的类型。 驹津也想到了高井道,该不会是那小子突然改变了主意,报告了警察吧。 可又不像。假如他有这种打算又何必自找麻烦与自己谈条件呢?然而眼前出现 的情况却使他不能不往这方面想。 吊梢眉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坐到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家里收拾得满不错 吗,看样子赚了不少钱吧。”驹津并不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低着头一再对先前 的失礼之处赔不是。 “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二位是警察,多有冒犯,多有冒犯!”对方用手指头 顶着眉毛,苦笑着说:“不必客气了。不过你的身手确实不凡。是空手道吧?” “什么道不道的,全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也算是一点儿自我保护的手段吧。实在 是非常报歉。”圆圆脸也坐到了沙发上,可至今没有开过口。 贵子献过茶,闲得无聊地坐到丈夫身旁。 年长的那位道了一声谢,马上伸手去端茶,可是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 了口袋。 “今后还要麻烦你们多多协助,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警视厅的桐间。”说 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好像是最后一张,四个角都卷了起来,而且表 面也很脏。名片上印着警视厅特务室、桐间兼三几个字。 另一位也从名片盒中取出一张递给驹津,同时自我介绍道:“我叫齐木。”讲 起话来细声细气。崭新的名片上印着特务室、齐木隆明几个字。 驹津一边猜度一边念出声来:“特务室?”“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它 处室不干的活儿都归我们管,就好像个捡破烂的。用现在流行的说法,算是厅里的 ‘万能胶’吧。”“哦,原来如此啊,”一听说不是专管凶杀案的处,驹津多少有 些放心。 他问道:“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桐间兼三仍然用他那双不露神色的眯缝 眼打量着驹津:“你认识一个名叫高井道的人吗?”“认识呀。”“那么你当然该 知道他在哪儿工作,具体干些什么喽?”“不清楚。”“当真不知道?”眯缝眼稍 稍睁大了一些。“你的意思是,你既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知道他的职业吗?可你刚 才说你们是朋友啊!”“我们并不是什么朋友。”“不是朋友会是什么呢?”驹津 扫了一眼贵子。可贵子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打一开始就低着头。齐木隆明 像个馋嘴猫似地注视着她。 “他有可能成为本公司的新客户,再加上他的姓名又很罕见,所以就记住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照你的说法,虽然彼此仅仅是记住了姓名的关系, 可你们之间又是请他出席你的招待会,又在饭店的酒吧密谈。是这样吗?看样子你 在开拓新客户方面下的功夫不小嘛。”“我们并没有进行什么密谈。至于顾客至上, 确实是本公司的一贯宗旨。”“满有道理嘛!”桐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那么夫人您呢?”齐木问道。他讲起话来就好似嘴里含了块糖,粘乎乎的。 看来是天生如此。 “我不知道。”齐木那与声音一样粘乎乎的目光不停地在贵子身上扫来扫去。 “你认识一个姓美浦的女人吗?”“美浦?”“是啊,她名叫美浦美雪,前不 几天还在你家门口的一辆美洲虎里呆了好长时间。当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人家也没有进家里来,我自然不会认识。就连这个姓名,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齐木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不再往下问。 “总而言之,”驹津喝了一大口茶,“认识他并没有几天,至于他本人的情况 我们一无所知,而我们之间也没有干什么值得警察上门查问的事儿。”“我倒真希 望你说的是真话。”说着桐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递到驹津面前。原来是一颗深 褐色的胶囊。 驹津下意识地急忙捂自己装胶囊的衣袋,而他的这一动作并未逃过桐间的眼睛。 “用不着大惊小怪,这是贵公司生产的海蛇施奈克斯。”桐间把胶囊放进嘴里, 喝一口茶咽了下去。然后又从另一个衣袋里掏出十粒左右的胶囊,放在手心里伸到 驹津眼前。 “有问题的在这儿呢!跟你衣袋里的一模一样。”贵子瞧了一眼驹津,见他的 脖子上冒出了汗珠子。 “当家的,那是什么东西?”“我也搞不清楚。”他好似不再抱什么侥幸心理, 把衣服口袋里的胶囊统统掏出来摆在桌子上。“这是高井道刚才给我的。他并没有 向我作任何解释。”桐间也把手心里的胶囊放到桌上的胶囊之中。二者完全相同, 正是高井道所说的海蛇施奈克斯1 号。 “桐间先生,”驹津一脸严肃地说,“说实话,这是些什么东西?意味着什么? 我确实是一无所知。您能告诉我一下吗?还有一个问题,高井道到底是什么人?是 个重要的逃犯吗?”“我算服了你了,你怎么这么木呀!”受了对方嘲弄的驹津怒 形于色道:“我怎么木了?”“算了,今天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谈到这儿吧。” 说着桐间和齐木站起身来就要走。 快要走出去时,桐间回头对跟出来送他们的驹津和贵子说道:“我再简单讲点 犯罪问题吧,”听口气就好似在讲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假如你杀了一个人,那 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可是假如你杀了几十万人,这时人们就不再把杀人者称为罪 犯,而称之为战争。没有谁会去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怪。其 实二者的区别仅仅是个规模问题。杀一个是杀人犯,如果是举国出动,就会被认为 是国策而得到谅解。啊呀,夫人,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是不是劳累过度了呀?” “是啊,是有点儿……”“那我们就此告辞,请多保重身体。”桐间朝门口走去。 前面的齐木正蹲下身解开皮鞋鞋带往里面伸脚。也许他平时养成了这种习惯? 这种穿鞋的方式可真不多见。 贵子准备了鞋拔子等在门口,可桐间仍然站在驹津身旁。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低 头瞧着齐木。 这时桐间见贵子和齐木都不注意,凑到驹津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Longest Operation.”“噢?”等驹津小声反问时,桐间已站在门口的三合 土地上开始穿鞋。 驹津还在为那句搞不清什么意思的洋话惊慌失措时,两位警察早已出门而去。 他俩返回客厅。前面进来的贵子站在那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我看到警察证的 一刹那间,心好似都不跳了。”“我还不是一样?那小子怎么会是个刑警呢?” “不过你也看出来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咱们,而是那个什么高井道。”“是那么 回事儿。高井道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搞不清楚。由于我十分小心,今天算是得 救了,不过说不定还会来找麻烦的。”“听口气很可能还会来。看情形关键问题还 不是穗积那个案子,所以你也大可不必过分担心。”“这也不由人啊,心里总觉得 不踏实。”驹津轻轻抚弄着贵子的肩,然后一脸狐疑地小声嘀咕: “ LongestOperation.” “你说什么?”“桐间刑警临出门时朝我小声嘀咕的一句洋话,我也搞不清是什么 意思。”“Longest ?”“对,还有个Operation 。如果照字面直译过来应该是百 年战争的意思,难道是接头暗语?”驹津的目光停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深褐色的胶 囊就摆在那儿。驹津伸手拿起一粒。“从外观上看确实很像咱们的施奈克斯。”贵 子说道。 “是啊,一开始我也看走了眼。这是刚才高井道送给我的。由于他发现桐间他 们跟踪,因而中途停止了交谈。桐间是跟着我来这儿的。”“他们跟踪你?高井道 说不定是个通缉犯呢。要不就是个重要的嫌疑犯。警察很可能怀疑你是他的同伙呢!” “有这种可能。可我总觉得还有些不大对。尽管如此,这到底……”这一次,驹津 的目光一下子落到凸窗里的金鱼缸上。七八条红色金鱼正在喇叭花状的小型鱼缸里 畅游。 驹津拿起三粒胶囊进了厨房。他把胶囊放进碗里,又从热水瓶里倒了一些开水。 胶囊很快被溶化,碗里的水变成了淡茶色。接着他又端着碗来到鱼缸旁边。 “你想搞试验吗?要是死了可是够可怜的呀。”“也未必就会死。”碗里的东 西被全部倒进了鱼缸。淡茶色的液体消失在透明的水里。 “今后还得叫分析中心帮着化验一下,眼下这么试试看,看有什么反应没有。” 想象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如果确实有毒,即便不到致死的量,也必然会有一定的 反应。但是从金鱼的游动情况来看丝毫没有任何异常。 驹津一边注视着鱼缸里的变化一边慢吞吞地吸完了一支烟。 贵子则一直弯着腰眼睁睁地注视着缸里的鱼。10 分钟过去了。 “奇怪啊,怎么会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呢?”“看样子不是毒药也不是什么药性 剧烈的东西。当然,也可能是作用缓慢的毒药。不管它是什么,迟早总会有反应的。” 驹津两手卡腰、挺了挺胸脯:“休息吧,今天实在太累了。”在这短短几天中发生 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贵子搂着丈夫的腰表示同意。 第二天一早,比平时早了许多,才刚刚6 点钟驹津就被贵子叫醒了。贵子身上 仍然穿着睡衣。 “怎么回事儿,天还早着呢!”“你快下来看看,金鱼不对劲儿呀!”驹津三 脚两步跑下楼,直奔鱼缸。他一眼就看出金鱼果然不对劲儿。确切点说金鱼本身并 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游动的样子怪得很。 游动的速度足有平素的两倍。所以在一个小小的鱼缸里呈直线游动的金鱼时时 彼此碰撞。碰撞了的金鱼会跳起来。有时整个身体都会跳出水面。有两条很可能是 因为跳得过高才掉到鱼缸外面的吧,早已死在凸窗窗台上。 金鱼每跳一次就会发出啪啪的响声,同时溅起小小的浪花。看样子它们显然处 于极度兴奋状态。 驹津抄着手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我也是刚才下楼之后才发现 的。看样子兴奋得吓人。太可怕了。”“别说什么怕不怕的了。虽然我现在还不能 断定只引起了性兴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确实是一种劲头儿极大的刺激性物质。 会是什么呢?”“分析中心能查出来吗?”“我马上叫他们查查看。不过也不可能 马上查出来,需要花费一段时间。”“这个,”贵子扫了一眼鱼缸,“就这么不管 成吗?”“我也没有别的高招儿呀!现在也只能就这么放下去,再观察观察看吧。 你隔一会儿就来看看好吗?”驹津开始做上班前的准备工作。贵子早已麻利地 换好衣服进了厨房。当她准备好早餐,等待驹津下楼来用餐的这一段时间,她习惯 了去大门口的信箱取当天的晨报。 贵子取了报之后一脸晦气地回到餐桌旁。这时驹津正从咖啡壶里往两个杯子里 倒咖啡。 驹津一看贵子脸色阴沉,自己的脸上也开始多云转阴。 “又出什么事了吗?”“你瞧,我在信箱里拿到的。”贵子递过一个白色信封, 里面装着一份儿剪报。由于是从报上剪下来的,既搞不清是从什么报上剪的,也搞 不清是哪天的。但从纸张上来判断,好像是最近的。 刚看了一眼跳进眼里的大标题,驹津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美国新近发现了1943 年的奥本哈默书信——美国曾制定过用放射线污染食品 的办法消灭50 万敌人的计划——纽约电:以制造了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而闻名于 世的曼哈顿计划的主要参与人、已故奥本哈默博士等人早在1943 年就曾制订过一 个用放射线污染食品的办法消灭50 万敌人的计划。历史学家从新近解除了机密等 级的文件中发现并公布了这一历史事实。信中并未明确指出“敌人”到底指谁,但 从投原子弹的历史事实来看,日本很可能是该计划的假想对象。虽然该计划并未付 诸实施,但是我们仅仅从该计划本身也能想象到那个时代的疯狂程度。 这封信写于1943 年5 月25 日,是由当时任罗丝·阿拉莫斯原子弹研究所所 长的罗伯特·奥本哈默博士写给他的研究伙伴——芝加哥的已故恩里科·费米博士 的。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伯恩思坦教授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文献中发现了该信件并在 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的《技术评论》杂志上发表了出来。 据该信件上说:“我个人认为我们不应该使这项足以杀死50 万人的食品污染 计划变为现实。而马歇尔将军(当时的美国陆军总参谋长)则要求科南特(当时的 全美安全委员会委员长)就如何在军事方面利用放射性物质提出报告。”“在格罗 布兹(曼哈顿计划的总负责人)的认可下,我与科南特商讨了可供选择的方法。” 信中还谈到,“我打算与哈密尔顿博士(巴库莱放射线研究所所长)就最有希望的 锶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从上述信中不难想象,放射线污染计划在当时属于超级 机密。除了上面提到的人之外,知道这一情况的只有后来被称为氢弹之父的泰勒博 士。据伯恩思坦教授说,上述有关人士几乎都已去世,至于现今仍活着的泰勒博士 等人则一致否认,都说不记得曾有过此事。 报导的内容就这么多。剪报的反面是半截广告,所以投寄这张剪报的人显然是 想让驹津夫妇看到奥本哈默信件的报导。 驹津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我看不出投寄人的目的是什么。”贵子读着这条消息时,就好似有股刺骨的 寒风吹过她的身边,冷得她瑟缩着肩。 驹津感到四周好似布满了许多看不见的敌人,急忙把贵子拉到身边。贵子露在 半截衣袖外面的手臂白得像陶瓷,也冷得像陶瓷,以至使驹津产生了一种错觉,仿 佛所有的声响都突然远远地离开了自己。夫妇二人紧紧拥在一起四只眼睛不约而同 地望着金鱼缸。 驹津回忆起高井道说过的话,小声说道:“高井道说过,他要我把那种胶囊散 布到日本的每一个角落。”“我好害怕!”贵子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金鱼仍然那么兴奋。小小的浪花声在两人耳中仿佛是阵阵惊雷。这时驹津突然 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桐间在耳边嘀咕的那句话: “ LongestOperation.”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