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民族的存亡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他?”“那小子背弃了我。他骗了我。原来他答 应我,如果我帮他搞海蛇研究,一旦形成产品马上让我当东洋福兹公司的常务董事。 可等我帮完他的忙之后他却不肯实践他的许诺了。我在蛇类研究所没有出头之日, 心想迟早有一天要到社会上去闯,所以从很多年前起就开始独自一个人研究起壮阳 药物。我以个人的前途为赌注,把所有成果全都给了穗积,想不到他在事成之后却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一直跟着他来到泰国,对于他参与了百年战争计划一事却毫不知情。这事 儿还是昨天才知道的。我同他的事毫无关系,只是就自己的工作请求他重新给予考 虑。但是他却根本不搭理我。非但如此,还说我是在威胁他,劈头盖脑地把我臭骂 了一顿。 “我下了决心,用包租车把他约了出来。就在这儿,跟现在的情况完全相同, 让眼镜蛇咬了他。如果警方搞清他是被蛇咬死的,必然会牵连到在蛇类研究所工作 的我。所以我把他的死伪装成了交通肇事后的逃跑。其结果,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过不了多久我又经过了一系列巧合与贵子结了婚。我真心实意地爱着贵子。 贵子也同样爱着我。自从我们结合之后,一切都很如意,直到你们开始估计错误的 威胁时为止……当你谈到贵子是凶手时,说句老实话,我真慌了手脚。你怎么会认 为是贵子干的呢?”“这是因为……”听到背后的声音,驹津惊慌地回头望去。 与此同时,背后的人挥起的棍子也砸了下来。驹津上半身朝后一闪,好不容易 躲开了棍子。 砸下来的棍子仅仅擦了一下驹津抓着蛇的手腕。结果却更惨。 驹津唉呀一声惨叫。 原来是他手中的蛇咬住了他的脖子。他一挥手把蛇打掉。这条蛇很快就消失在 草丛之中不见了。 挥棍子砸他的正是桐间兼三。贵子和美雪就站在他的身后。 贵子急忙跑到瘫倒的驹津身旁,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 “你……”高井道从土坑里爬了上来,对桐间说道:“你来得也太晚了!再晚 一两分钟,我就要被他干掉了!”“没事儿的。一切都和事先商量的一样嘛。那么 我要的证据呢?”“我录了音。”高井道从外衣左边的里侧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录 音机,对着它讲道:“驹津洁承认了他杀死了穗积良文。逮捕人为警视厅特务室的 桐间兼三,现场见证人为内阁调查室室长助理高井道骏。”驹津抬起直愣愣的眼睛 :“原来你们都是……”“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贵子把丈夫的头搂在怀里,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啊!”“快把他抬到车上!”高井道抱起驹津,“快送 医院抢救!”“已经晚、晚了!”驹津大口地喘着气。“在这么偏僻的、的地方, 一旦被咬、咬,就是当地人、也、也来不、不及的……”高井道和桐间抱起驹津, 匆匆往公路上赶。 桐间租来的黑色皇冠车就停在墨绿色的卡罗拉后面。 “最好用大车!”高井道朝皇冠车走去。他把驹津放到皇冠车的后排座上。贵 子和美雪一边一个扶着驹津。 “你开那辆车跟着我们!”说着高井道跳进车,“只要能坚持到廊模,那儿肯 定有血清。”桐间朝卡罗拉跑去。 皇冠车打了个180 °的弯儿飞速跑起来。卡罗拉则一路黄尘地紧跟在后面。 贵子在哭:“你一定要挺住,马上就要到医院了。”“太晚了……”驹津酱紫 色的嘴唇颤抖着,“贵子,握住我的手……好冷啊……”贵子用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紧紧抱住丈夫的上半身。 “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有信心啊!”“高井道……”驹津喘着气问,“你… …怎么会……盯上我的呢?”“我们在与警视厅协同调查百年战争计划的过程中发 现了穗积良文这个人。当时并不知道穗积与百年计划之间到底有多少瓜葛,只是估 计他可能是被百年计划的成员,也就是说被与美国有关的人杀掉的。但是穗积被杀 一案在未取得任何进展的情况下就被列入自由调查案件了。于是,我们出于某种目 的,重新调查了一遍与该案有关的疑犯。最后,虽说线索很小,毕竟网住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你。”“我与百年计划……根本……没有关系……”“这个我当然知道 得很清楚。你这种情况只不过是件简单的杀人案。而且这件事也不过是个具有重要 意义的问路石而已。”“……什么?问路石?……”“你别讲话了,不然会更难受 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使我们对你的怀疑真正成立的是你的护照。你曾说过 从来没有来过泰国。但是我们请你的夫人给我们找出了你失效的旧护照。从那上面 可以看出,你与穗积同一段时间出过国。你们到夏威夷度蜜月时,把办护照的事儿 都交给妻子去办是你的失策。我们请夫人帮个忙,于是就演出了一幕从匿名信开始 的剧。从那个时候起夫人就一直在哭!”“贵子……你!”“我太痛苦了,都快要 疯了……原谅我吧。我每天、每天都在祈祷,要是你不是凶手那就太好了。”“我 爱你……不想让他们把你当作凶手……”“我也爱你,我爱你呀。你没有杀什么穗 积,他那种人有什么必要杀他呢。”“贵子……我……我看不见……看不见你…… 天黑了……”贵子把泪水打湿的脸贴到丈夫脸上抽泣。 “我爱你。假如我早就认识你,即使穗积活着我也会爱你的。穗积生了气,即 便他扬言要杀我,我也会爱你的。”驹津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来。贵子疯狂 地吻他,本来抱得很紧的双手更加用力,并发疯似地把脸贴上去。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绝对不把你交给什么警察。一条破录音带算什么证据? 我会对他们说全都是这帮人捏造的。警察那儿我去应付,我会自己伪造证据去自首 的。你,你一定要早早康复……等着……我……”皇冠车车灯大开、警笛长鸣、风 驰电掣般地行进在公路上,一路上见车就超。卡罗拉则像个疯子紧紧地追赶着。 “到了!到廊模了!”高井道大喊。 “坚持住啊,你别死呀。”贵子泣不成声。 “我不让你死!”驹津的嘴唇里终于发出了声音: “贵子……我与你共同生活的这两年……是我的一切。”说完之后脖子一歪。 “喂,你……不、不、不……”贵子的号啕大哭带上了长音。 美雪朝高井道喊道:“快停车!”皇冠车放慢了车速停了下来。卡罗拉停在它 的后边。 廊模的市民发现车上出了事儿,立即围了过来。 飞往东京新国际机场的CX500 次航班靠窗的座位上,驹津贵子怀里抱着昨天在 曼谷秘密火化的丈夫的骨灰坐在那儿。 连续好几个小时,她一言不发只是眼直直地注视着飞机外面的云海。美雪坐在 她的身旁,前面一排的座位上高井道和桐间并排而坐。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美浦美雪同情地瞧瞧贵子。 “你累了吧,多少休息一会儿吧,否则……”贵子朝她凄然一笑,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云海颜色越来越深,窗外一片黑暗。 机内午餐送来了。 贵子不要。美雪倒是要了,也许是顾及到贵子之故吧,要不就是因为心里堵得 慌,还没有吃一半就把塑料刀叉一并放到桌子上。 这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啊!从刚才起,这种想法就一直萦绕在贵子的脑海里。 她已经两次抱着丈夫的骨灰从泰国返回日本了。四年前是被害的丈夫,现在则 是加害的丈夫。 好像她活着就是一种罪孽…… 从前排座位上传来正在愉快地品尝着餐后白兰地的高井道和桐间的谈话。 “不过,冲绳撞车那一幕,我算是服你了!稍一不留神就是个重伤。”“彼此 彼此,”高井道答道。“我还不是一样?差一点儿把命送在眼镜蛇口里。我还真没 有想到他会准备了一条蛇。”“有关他那戳眼绝招的情报用上了吗?”“啊,多亏 了你提醒才防患于未然,他的身手确实不凡啊。”“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种分 别扮演两种角色的构思固然高明,演起来可就难了。”“是啊。一方面要让驹津相 信我是真正的百年计划要员,另一方面又要对付真正的要员卡尔巴托一伙儿的追击, 确实很苦。不过还是不论什么事都试一下的好。想不到竟然意外地发现了泰国的秘 密工厂和福岡的M 公司。这可是个很大的收获啊。”“M 公司?”桐间紧张起来。 “泰国工厂的事儿我听你说过了。M 公司还是第一次听到。能给我详细谈谈吗?” “你别急嘛。”高井道一点儿一点儿地品尝着白兰地。 “公司名称、地址、经理姓名全都查出来了,需要慎重地研究一下对策啊…… 先休息一会儿吧?再过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就要到日本了。”桐间也同意,喝干杯子 里的白兰地就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CX500 次航班在黑暗中继续飞行。 桐间睁开了眼。他的胸口往下盖着块毛毯。大概睡了有四五十分钟吧。 打破他的睡眠的是领班空姐宣布25 分钟之后就要降落的机内广播。请使用安 全带、禁止吸烟的显示灯也亮了。 从靠背上坐直身体的桐间,突然感觉到放在毛毯下面的两手手腕上有异物,便 吃惊地把毛毯掀到一旁。他的手腕上戴着副手铐。 “高井道!”眯缝着的小眼睁到了最大极限。“你在搞什么鬼名堂!”正注视 着窗外的高井道回过头来,毫无表情地用毛毯重新盖住他的两个手腕。 “我本人的真正任务是揭露隐藏在我们内部向百年战争机构提供情报的内奸。 这是我们摧毁百年战争计划机构作战构思的突破口。你在很早以前就受到了特务室 室长的怀疑,于是就派你来充当我的搭档,借口解决尚未侦破的穗积被杀案,实质 上是要证实你泄露机密的罪行。这是一个双重间谍给另一个双重间谍布下的圈套。” “那么你是……”“我是日本队的成员。当然,内阁调查室室长助理也是货真价实 的。”桐间的目光移到了远处:“照此看来,果然有这么个日本队啊!”“为了对 付美国人的百年战争计划,已经开始活动了。说起来,选择穗积案件为突破口就是 日本队的第一场战役呢。 “你一次又一次地坑我害我。让我中情报战的圈套,又把托尼·卡尔巴托和金 发女郎引到工厂。我那个小伙子和齐木隆明就是被托尼带到那儿的。 当你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又把导致了失败的两个同伙和发现了你的真面目的齐木 开枪打死。为了掩盖你杀人的罪证,又炸了工厂。工厂的自爆装置连我也没有发现 在什么地方呢。”“不过,你所说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推测。”“不,我有证据。发 现了你的真面目的齐木隆明也许是预感到自身的危险吧,他把从托尼的车里找到的 联络名单直接寄给了内阁调查室长官。在你关三天禁闭期间,调查室长官收到了那 份邮件。名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桐间兼三几个大字。还有一条,湄公产业公司的岩 村已经从照片上认出了四年前同托尼·卡尔巴托一块儿找他的山田太郎就是你!” 说着,高井道从衣服口袋里取出照片,伸到他的面前。照片上是桐间的特写镜头。 桐间并不服输。他往椅背上一靠,虽然被识破了真相,但马上闭上了双眼,放 松了全身。 被这种意外的事件搞得出不上气来的贵子脸色苍白地问高井道:“…… 问路石……我的丈夫驹津当真是块问路石吗?”“夫人,虽说是块问路石,也 是块非常有价值的。我对你丈夫的去世深表同情,但是我们毕竟解决了一件凶杀案, 而且又成为拯救日本的突破口。 日本队的任务就是为了保护全体国民而战。真正的战斗还在今后。我们一定要 把美国的百年殖民计划扼止在第三阶段。为了日本民族能继续生存下去。”贵子把 脸偏到一旁。她抱着骨灰的手指在发抖。正如高井道所说,百年计划机构与日本队 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种较量的气氛就在身边,这个飞机内就有。 高井道一直假装不认识,但是就在贵子身后第五排坐位上就坐着日本队的四名 成员——两名化学家、两名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 最后面一排则坐着百年计划机构的两名成员:一名是戴着太阳镜的中国人李, 他的旁边是褐发碧眼的美国人贾思巴。贾思巴的碧眼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眼睛戴 着眼罩。 贾思巴小声催了一句什么,于是中国人李从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翻到住址栏。 他用一支圆珠笔尖指着一行行往下看。当看到湄公产业公司岩村太一这一行时,笔 尖停住了,在这一行上划了一条横线,并在旁边的空白处加注了一句:198 ×年6 月17 日,岩村太一死亡,原因不明。五天之内关闭该厂。写完之后重新念了一遍, 点点头把笔和本装了起来,抄着手开始闭目养神。 CX500 次航班仍在继续飞行。 贵子很伤心。 桐间兼三很可怜。斗来斗去最后反倒被自己的搭档给铐上了。 驹津很可怜。他杀过人也爱过人,最后反倒死在异国他乡。 穗积良文很可怜。他追求幻想,一意孤行,最后反倒被自己的接班人杀死。 高井道很可怜,一贯奉行正义至上的他必须时时处处使自己强大无敌。 美雪很可怜。齐木隆明也很可怜。还有托尼·卡尔巴托、金发女郎、摩托车青 年,他们全都很可悲。至今仍活着的自己也很可悲。 活着就是一种罪孽,是一种必须克服令人伤心而又残酷斗争的罪孽。 外面正在下雨。 贵子眼睁睁地注视着叩击着窗户的大雨点,任凭眼泪无休无止地顺着她的面颊 流淌。 CX500 次航班朝东京新国际机场昏暗而湿淋淋的跑道滑行而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