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乎意料的白兰地 星期五早上,就是“塔莫利帕号”起航的第二天,“杜兰德号”起碇回格恩西 岛。 它在九点钟离开圣马洛。 天气晴朗,没有雾。老船长热尔特雷—加布勒好像说的都是些颠三倒四的话。 西尔克吕班心事重重,结果自然使“杜兰德号”几乎没有装多少货。 他只给圣彼得港的时髦服饰衣料商店装了几件巴黎来的货物包裹,给格恩西岛 的医院装了三只箱子,一只装的黄肥皂,另一只装的长蜡烛,第三只装的是法国做 鞋底的皮和上等的科尔多瓦皮革。它带回前一次运来的一箱碎糖和三箱低级红茶, 都是法国海关不同意进口的。西尔克吕班装下很少的牲口,只有几条牛。这几条牛 给随便地装在底舱。 船上有六个乘客:一个格恩西岛人,两个圣马洛的牲口商人,一个“旅游者”, 当时已经有这样的叫法了,一个半中产阶级的巴黎人,也许是旅行推销商,还有一 个是四处旅行分发《圣经》的美国人。 “杜兰德号”除了船长克吕班,一共有七个船员:一个舵手,一个烧炭的水手, 一个做木工的水手,一个必要时也能驾驶船只的厨师,两个火夫,和一个见习小水 手。火夫中的一个同时是机械师。这个兼任机械师的火夫是一个十分勇敢和十分聪 明的荷兰黑人,他是从苏里南的制糖厂逃出来的,名叫安布朗康。黑人安布朗康懂 得机器,而且能非常好地照管机器。在“杜兰德号”航行的初期,他全身漆黑出现 在锅炉旁,给这只船没有少增添魔鬼的气氛。 那个舵手,在泽西岛出生,原籍是科唐坦,叫做唐格鲁伊。唐格鲁伊出身于一 个高级贵族人家。 这件事是完全真实的。拉芒什海峡的群岛,像英国一样,是一个讲究等级的地 方。这儿还有社会等级存在。各个等级有它们自己的观念,那些观念是它们的保障。 等级具有的观念处处都是相同的,在印度和在德国完全一样。贵族身分靠剑取得, 由于干活而丧失,无所事事却保留了下来。什么事也不做,这便是贵族式的生活, 谁不干活就受到尊敬。 有一个职业会使人地位下降。从前在法国,只有制玻璃工人这一行是例外。把 酒瓶喝光多少是贵族的光荣,因此制做酒瓶对于他们来说便不是丢脸的事。在拉芒 什群岛和在英国一样,谁想当贵族,就应该有钱。一个工人不可能又是一个绅士。 即便以前他是绅士,现在也不再是绅士了。祖先是方旗骑士的水手,如今只不过是 一名水手。三十年以前,在奥里尼有一个真正的乔治,他本来应该有权利得到乔治 家族的领主权,可是那早被腓力·奥古斯都剥夺了,他现在赤着脚在海水里捞海藻。 一个姓卡特里特的现在是塞尔克的大车夫。在泽西岛有一个呢绒商,在格恩西岛有 一个鞋匠,都姓格吕希,他们自称姓格鲁希,是滑铁卢的元帅的堂兄弟。库唐斯的 主教府的收益表册上提到唐格罗维尔家的一项领主权,他们明显地是塞纳河下游地 区的唐卡尔维尔家的亲属,就是现在的蒙莫朗西家族。在十五世纪,唐格罗维尔的 老爷的弓箭手和服装总管,约翰·德·海罗德维尔,在主人的身后,拿着主人的 “胸衣和其它的服装”。一三七一年五月,在蓬托尔松,当贝特朗·德·盖克兰检 阅的时候,“唐格罗维尔先生像青年骑士那样执行他的职责”。在诺曼底群岛,一 个贵族如果突然变得贫穷,他就会很快地被取消贵族的身分。只要改变一下姓氏的 发音就行,唐格罗维尔变成唐格鲁伊,于是便解决了。 这就是“杜兰德号”的舵手的遭遇。 在圣彼得港的博达热,有一个买卖废铁的商人,叫安格鲁伊尔,可能是某一个 安格罗伊尔。在胖子路易时代,安格罗伊尔家族在瓦洛涅财政区拥有三个堂区的土 地。有一位特里甘神父写了一本《诺曼底教会史》。这位编年史作者特里甘是迪戈 维尔家的领地的本堂神父。迪戈维尔老爷假使降为平民,那就会叫做迪古伊。 唐格鲁伊,这个人也许叫唐卡尔维尔,也可能叫蒙莫朗西,具有那种贵族的古 老品质,而对一个舵手来说却是严重的缺点,他总是喝醉酒。 西尔克吕班坚持要看管好他。他对梅斯莱希埃里保证过会这样做。 舵手唐格鲁伊从来不离开船,就睡在船上。 起航前夕,西尔克吕班在夜很深的时候上船来查看。唐格鲁伊已经在他的吊床 上睡着了。 半夜里唐格鲁伊醒了过来。这是他夜间的习惯。所有不能自我克制的酗酒的人 都有他们藏酒的地方。唐格鲁伊也有这样一处,他管它叫做贮藏室。唐格鲁伊的秘 密贮藏室在底舱里。他在那儿藏酒,为的让别人难以相信能有这种事。他完全有把 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地方。克吕班船长不喝酒,为人严厉。可是这个舵手能够 避开船长严密的监视,藏起一点点朗姆酒和杜松子酒,把它们放在底舱那个秘密角 落里的一只探测水深用的小木桶里,几乎每个夜晚他都来和这个贮藏室幽会。监视 很严,痛饮受到限制,通常唐格鲁伊的这种夜间放纵行为只限于喝上两三口,是偷 偷吞下去的。有时候这个贮藏室甚至什么酒也没有。那天晚上唐格鲁伊在那儿找到 一瓶烧酒,真是出乎意料。他万分高兴,但是更是感到惊慌。是从天上哪个地方落 下这瓶酒给他的?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把它带上船的。他立刻把酒喝光 了。也许是为了慎重起见,因为他害怕这瓶烧酒会给人发现和没收。他把酒瓶扔到 海里。第二天,唐格鲁伊掌舵的时候,他身子有点儿摇晃。 不过他几乎像平时一样驾驶着船。 至于克吕班,大家都知道,他回到约翰客店去睡觉了。 克吕班在他的衬衫里面,总是系着一条旅行用的皮腰带,他在那里面放了二十 个备用的畿尼,只有到了晚上,他才把它解下。在这条皮腰带的反面,有他的名字 :西尔克吕班,是他亲手用很浓的石印墨水写在粗皮上的,永远也擦不掉。 起航以前,在起床的时候,他把装着七万五千法郎钞票的铁盒放到这条腰带上, 然后他和通常那样,把腰带扣在腰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