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海洋上的大风 它们是从哪儿来的?是从无限来的。它们的帆桁长度要用深渊似的大海的直径 来量。它们的巨大的翅膀需要在荒僻地方的无边无际空间里活动。大西洋,太平洋, 这些浩瀚的蓝色的平面,对它们最适合。它们使蓝色的海洋变得阴暗。它们在那上 面成群地飞着。帕奇舰长有一次在外洋看见七股龙卷风同时出现。它们就在那边, 够凶恶的。它们在策划一些灾难。使海浪短暂地和永久地涨落,就是它们的工作。 它们能够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它们想要什么,没有人清楚。它们是深渊里的斯芬克司。伽马是它们的俄狄浦 斯。在始终骚动不止的无边的黑暗中,它们以云的外貌出现。海水分散,成了大海 的天际,谁在那儿见到它们苍白的轮廓,便会觉得是面对着不可制服的力量。仿佛 人类的智慧在纠缠着它们,它们在对抗。智慧是不可战胜的,可是自然界也是难攻 破的。对那些难以抓住而又无处不在的东西,该怎么办?微风转成狂风,然后又变 为微风。风以压倒的优势作战,又用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法子来自卫。遇到它们的人 只得想尽办法应付。它们的样式多变的进攻,又时时进行反击,使人张皇失措。它 们既会攻击,又会逃跑。它们摸不出,却很顽强。怎么样战胜它们呢?“阿耳戈号” 的船艏,是用多多纳的一棵橡树雕刻成的,它是船艏,同时也是领航者,它对风说 话。风粗暴地对待这个船艏女神。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看见它们朝“平塔号”吹来的时候,登上甲板,向着它们 念《约翰福音》中的前几节。苏库夫骂它,说:“瞧这帮坏蛋。”内皮尔向它们开 炮。它们是混沌的独裁者。 混沌为它们所有。它们要混沌做什么用呢?谁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如此无情。 风坑比狮子坑更加可怕。在这些无底的皱纹下面有多少尸体!风无情地驱赶着黑暗 而痛苦的巨大一团。人们一直能听到它们的声音,而它们却一点也不听。它们做的 一些事情,好像是罪行。谁都不知道它们将飞溅的白色浪花抛到谁的身上。在船只 失事的时候,有多少亵渎宗教的残暴的事情!有多少对天公的冒犯!它们好像不时 地向上帝吐唾沫。它们是陌生的地方的暴君。威尼斯的水手低声地说道: “Luoghispaventosi。” 战栗的空间忍受着它们的粗暴行为。在这些广阔荒凉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是很难 说明的。某一个骑士进入了黑暗。空中响起了森林里的声音。 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听得见骑兵的奔驰。正是中午,忽然成了黑夜,因为一股 陆龙卷经过;午夜突然变成了白昼,因为极光在发光。阵阵旋风从相反的方向轮番 地吹过,仿佛丑恶的舞蹈,灾难对自然力的践踏。一朵过于沉重的云彩,在当中碎 裂,一片一片地落到海里。其余的云彩,遍身红光,照耀着,发出隆隆的声音,接 着凄凄惨惨地暗淡下去。雷电都离开了的云彩变得漆黑一团,成了熄灭的木炭。盛 满雨水的袋子一只只裂开,化成了雾。那边是一只大火炉,那儿雨水连绵,那边是 滚滚波浪,冒出熊熊火焰。在倾盆大雨底下,白茫茫的海水照亮了极其遥远的远方。 人们会看到浓密的东西在改变形状,在那儿一些相似的形状飘忽不定闪现着。大得 可怕的一个个旋涡在云层中挖洞。雾气在打转,波浪在原地旋转,喝醉酒的水神们 在翻滚。柔和浩瀚的大海,一望无际,在就地运动。一切都是青灰色的。在这种苍 白中透出一声声绝望的叫喊声。 在无法穿透的黑暗的深处,有一堆堆巨大的黑影在微微抖动。不时地,骚动达 到了顶点。嘈杂声变成喧闹声,正像波涛变成了巨浪。在水平线那边,海浪混杂地 重叠,不停地起伏,连续地发出低沉的声音,从那里面很古怪地发出阵阵爆裂声, 使人还以为是七头蛇在打喷嚏。寒风突然吹来,接着是热风。海水颤动,预报着预 料到一切的恐惧即将来临。 不安。焦虑。水底深处的恐怖。突然,暴风雨像野兽一样奔来饮海洋的水,真 是异乎寻常的吹水法。水向那张看不见的嘴升上来,一个吸盘似的东西形成了,肿 处在胀大,这就是龙卷风,古代人的那位祭司王,上面是钟乳石,下面是石笋,两 个转动着的、倒立的圆锥,一个尖端在另一个尖端上保持着平衡,是两座山的亲吻, 一座浪花的山升起来,一座乌云的山向下沉,海浪和黑影的可怕的交媾。龙卷风好 像《圣经》里的圆柱,白天是黑黑的,夜晚发光。在龙卷风前面,雷声默不作声了, 仿佛它也感到害怕。 出现在荒凉的海上的巨大骚动有一个音阶;令人生畏的“渐强”: 阵强风,狂风,暴风,暴风雨,风暴,大风暴,龙卷风。这是风的竖琴的七根 弦,深渊的七个音符。天空是一个广阔的东西,大海是一个圆形物。一阵气息过去, 一切都消失得毫无踪迹,全都在狂怒和混乱之中。 这些严酷的地区就是这种情景。 风奔跑,飞扬,停息,消逝,再起,飘荡,呼啸,咆哮,欢笑。它们疯狂,放 荡,狂妄,在暴躁的波涛上自由自在。这些大叫大嚷的风声却显得一致和谐。它们 使整个天空发出响亮的声音。它们对乌云吹,就像吹铜管乐器一样。它们像吹奏乐 器那样对着空间吹奏。它们在无限中歌唱,伴奏的有军号、大号角、象牙号角、喇 叭以及小号的混合在一起的声音,那是一种普罗米修斯式的军乐。从这样的乐声, 能听到潘吹的芦笛声。最可怕的就是它们的演出。它们的巨大的欢乐里包含着阴影。 它们在荒僻的海上追逐船只。它们终年日日夜夜不停地,在热带和极地一样,吹着 它们的发狂似的喇叭,穿过混在一起的乌云和波涛,卑劣地追赶遭难的船只。它们 是一群猎犬的主人。它们消遣取乐。它们叫这些狗对着岩石和波浪狂吠。它们把云 聚合在一道,又把它们分散开。 它们好像用了几百万只手在揉捏柔软的、无垠的水面。 水是柔软的,因为它是不能压缩的。它受到了压力就滑走了。它一边给压住了, 就从另一边逃掉。水便是这样形成了波浪。浪是水的自由的标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