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星期天清晨,四十二万一千六百零六台电脑开始爆出问题。第一个打到西姆公 司全天候技术支持中心的电话是在凌晨两点。 “恐怕我的硬盘驱动器出了什么毛病。”打来电话的人说道,声音里透着担心, 可仍显得对西姆公司的专家能帮他脱离困境抱有信心。 “出了什么问题?”技术支持专家问道,并快速地敲击着键盘进入显示屏上的 检索字段。出自数据库的第一条建议是“重新预置冲突的操作系统文本”。两人艰 难的使用了一系列事先设计好的识别错误的步骤,全无效果。 接下去是“丢失命令解释程序”。越来越忐忑不安的客户又努力做了几次尝试, 仍同样没有成功。 四十分钟后,技术支持专家只得说,“这看起来像个新问题。”但那时,另外 一个用户在另一条线路上打进电话来,做出了完全一样的描述。在天亮前,这已不 再是个新问题了。 清晨五点十五分,白瑞刚刚冲完淋浴准备出来时,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此人 是技术部客户保障中心总管。听到铃响,白瑞抓起一块毛巾,冲向电话,在电话响 到第四声时将话筒拿了起来,身上的水滴嗒滴嗒地落到了地毯上。这位总管为在星 期天来电话而一再道歉,但他认为迅速地做出评价也许是至关重要的。他向白瑞描 述了他们所遇到的问题,并说那似乎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 白瑞挂了电话,对着梳妆台猛砸一拳。把手机和各种奇思异想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飞快地穿上了便裤和运动衫。克罗迪娅下了床,穿了件睡袍。“谁的电话?”她 出现在他身后的门口问道。 “是艾德·罗伯特打来的。他是技术支持部的总管。昨晚我不是跟你提到过那 个问题吗?硬盘驱动器已经出问题了。他们没拿到钱,似乎他们正在破坏驱动器。” 他暴怒地用电动剃须刀草草地剃着下巴和脖子上的胡须,二十秒就算剃完了。 “他们怎么能将日期提前呢?你说那些电脑是一个月前装运的。” “他们有办法干的事远不止这些呢,”白瑞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我得赶 过去看看,然后同吉姆和黛安筹划一下我们的对策。今天还有个紧急董事会议,黛 安这会儿是坐在火山口上。看来今天是要乱套了。” 克罗迪娅走了过来,一只手伸过来抚摸着他的面颊说:“又是这样的表情。” 他的目光中愤怒和沮丧交织在一起,“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说完他套上一双 休闲鞋,出了门。 途中,他向总监和常务副总经理都做了汇报。白瑞不想削弱任何人的权威,因 此他决定直言相告,让他们二人掌握情况。对于这类的事情还是让董事会去说吧。 他发现技术支持中心一片混乱。中心的布局是沿着每一面墙做成一个个的小隔 间,技术人员在这些小隔间里接电话。工作区的中部,西姆公司将十几种机型的机 器布置在实验台上。 考虑到是加班时间,体贴的总管在周日只安排较少的人员当班。今天当班的为 数不多的几个技术人员匆匆忙忙地穿梭往来。与此同时,那个已顾不得再周到仁慈 的总管大声地在那儿发号施令。 整个场景使白瑞感到绝望、暴怒。他们脚下的大地在震颤着,准备着张开足以 能够吞下他们所有人的大嘴。为什么要现在动手?为什么赫克托耳要逾越最后的期 限?可能有其它的解释——或许有人粗心大意地拨快了控制系统的时钟——但那似 乎是想当然。从技术总管艾德·罗伯特的报告来看,他们正在处理的机器有几十部。 如果那四十几万台机器全部开始崩溃的话,西姆公司就会被迫发布广播和电视 通告,直播记者招待会。黛安曾让白瑞查清问题,核实事态范围,然后他们再讨论 下一个步骤。 艾德·罗伯特一看见他,就急忙迎了上来。 “这真是不可思议,像场噩梦。”艾德说。 “你们接到第一个报告电话是什么时间?” “今天凌晨两三点。直到四点他们才传呼我。四点三十分我赶到这儿。我一弄 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给你去了电话。” “我想看看情况报告,并看看到目前为止你们都试着做了些什么。我已经同吉 姆和黛安取得了联系,我需要就此事做个评价给他们汇报,并尽快和他们碰头。” 艾德紧抿着双唇。他打电话给顶头上司原本是为了汇报那些极其异乎寻常的硬 驱故障,可未曾想到一小时之内情况就捅到了公司首脑层,“他们打算同你碰头?” 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们想了解什么?” “我们对此都极其重视。问题可能与一个文件相关……这个文件被引入到我们 的几台机器中,是那类像病毒样的东西。” 白瑞观察着艾德·罗伯特的面部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白瑞接着 说,“这事无论是谁干的,那他也一定是对其它问题必须负责的人。” “给我打印一份那些电话记录。”艾德对其中的一位技术员说。所有的技术员 似乎都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白瑞的到来,白瑞每个月要到技术中心来上两次,可从没 赶在星期天大清早来过。 一沓子纸被递到技术总管手中,他开始翻阅。 “其中之一是运行Norton防病毒软件,另外一个声称进行了McAfee引导扫描。 你说一个病毒被引入我们的机器。你是指一个新病毒?为什么我没听说过呢?” “细节我不太清楚,”白瑞掩饰道,“我们找了一批人在研究它,等我们有了 些具体的眉目时,我会告诉你的。” 白瑞低头开始翻阅那些电话报告。与客户概要一道的还有技术支持员的一份速 记: >2:08/097145客户报告,硬驱崩溃。CometSNJC08114AZ3 尝试冷启动。RAM检测:正常。检测后不再有反应,似无分区。 检测COMS:正常。要求客户利用软盘启动,检测不到硬盘。客户反映:故障前, 一切同昨日一样,正常。文件无备份。 >2:26/097146Misc硬驱问题。JstarSNJS3575QBAA 客户,引导无效。 无原始文件。没有系统磁盘。前晚收到邮件,要求替换操作系统。 共有十一份报告。每个报告所描述的问题都不完全一样,但又非常接近。有一 半的电话是在夜里二至三点之间打来的,这些人或许是些夜猫子,而另一些电话则 是凌晨四点以后打来的,他们可能是东海岸的早起鸟。 “他们根本见不到硬盘驱动器,”白瑞说,“你还能想到有什么方法没有尝试 过吗?” “我们正在继续尝试。你看见那边那几个人吗?”艾德·罗伯特指的是那三个 正守候在一部电话和一台仓促布置的Comet机前的技术员, “他们碰上了一位系统 操作员打来的电话。那人懂得不少,他们正在让他尝试能想到的一切办法。” “好吧,”白瑞说。他已经看了个大概,“想尽一切办法继续干吧。如果他们 需要的话就寄磁盘给他们。如果是属于支持计划中的,就派个技术员去。” 两种做法都是毫无用处的, 可至少能帮助人们保持冷静。 白瑞压低声音说, “命令所有的人都不准泄漏这是个已知的问题,也不许技术人员告诉任何人说一早 上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首先需要控制局面。” 艾德点点头,表示同意。没有什么比告诉一个客户他的硬盘驱动器已经崩溃更 糟糕的了——他或许已经丢失了硬驱上的所有东西——源自一个已知但仍未解决的 问题。 白瑞举起电话报告说,“我需要再看看这些报告。随后我们再联系,希望能在 一小时之内。”走到屋门口,白瑞又最后看了一眼技术支持中心。传真机正将不断 传真过来情况的打印纸推向地板。什么人桌上的电话铃在响却没有人顾得上去接。 技术支持中心的技术人员看起来像个军容不整,濒于弹尽粮绝的小股部队。 白瑞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赶着去喝了杯咖啡。 什么人在台面上留了一份早晨的 《记事报》并翻开在商业版的头版:西姆公司再遭打击。 他浏览了一下他已经知道的内容。由于装运错误导致股票下跌十点,股票分析 家们亮出许多低分。最新的消息是关于内务混乱和可能发生的人员大改组的传言。 文章简洁而犀利,不祥地预示出他们将面临进一步损失的威胁。蒙他们手下留情, 一次都没有提到白瑞的名字,他们自己部门的错误已经被归纳到一堆更大、更新、 更严重的错误中了。 他回到办公桌前,拨打吉姆·赛德勒家中的电话。自从离婚后,吉姆一直是遮 遮掩掩,说是守口如瓶也许更恰当些,但自从里查德·格林所提到的关于卖房的事 情后,整个事件给他的印象还是遮遮掩掩。铃响到第三声吉姆才应了电话,说是正 在接另一个电话。 白瑞一边等着,一边拨弄着报告硬驱损坏的电话打印材料。如果股票市场分析 专家和报纸专栏作家读了他手中的东西,股票会直线下跌,一发不可收拾。 吉姆回来接电话,“白瑞,你还在哪儿吗?” “在。” “对不起,刚才是里查德·劳斯特的电话。他敏锐异常,发了狂。很明显,他 同他的律师谈过了,他们想让我把我们的经理责任书文件传真过去。我告诉他打电 话给凯伦·威廉斯。” 四年的西姆公司的董事身份,里查德·劳斯特算得上是该公司的好老弟。他是 因军界的熟人关系而出任董事的,白瑞曾听说在那些圈子里此人被称做雄鸡。他确 实是引人注目的,他那些来自于瑞松电子太空系统公司和MD技术服务公司董事会的 实际经验有时显得很有用处,但他也是个大炮筒子,在新闻媒体面前狂放得像个粗 人。 “我不知道凯伦的日程表,”白瑞说,“你可试着打到她家里。” “不用啦。让劳斯特等等吧。他已经坚持要我到机场去见他。我得赶到那儿, 拉起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你知道斯巴考夫斯基要在会上提交个报告。库珀斯— 莱布兰特要做出陈述。今天下午你最好保持冷静,以防他们也想把你拽进去。” “他们会问什么呢?”白瑞问道。 “他们可能想了解你那个部门的情况。你有良好的业绩记录,他们也许想征求 你的意见。这只是个可能性。” “征求我什么意见?”白瑞接着又问。 “他们也许想从另一个视角了解我们目前的运作,了解我们的领导层,好掌握 更多的背景资料,以便做出评估。” “我倒希望能有时间做准备。” “我宁愿赤身裸体在市中心走一遭,也不愿同他们谈话。你会看到一群白痴在 那儿挥刀舞剑。他们大概正像砍掉一颗脑袋却在原来的位置冒出三颗来那般地难对 付。但愿他们只挥动一下剑。” 是在将目标对准黛安·休斯之后,白瑞心想。然后常务副总经理就能稳坐交椅 了,“我已经看了技术报告。”白瑞说。 “情况怎样?” “至少有十一台机器已经毁掉了。我觉得像是日期提前接通。我们只有拿到一 部坏了的机器才能确定。当然技术员们没有问及系统日期。但是我认为这事也未免 巧到了令人无法相信的地步,十一台电脑竟然都将日期提前定在二十五日。” “十一台电脑还不足以触发广播电视新闻发布,在我们寻求解决问题办法时还 不至于。” “我不知道有什么解决办法,可无论如何,广播电视新闻发布还未准备就绪。 你看早上的报纸了吗?股票会跌破谷底。我给黛安看一份新闻稿草稿,可她好像思 想不集中,几乎没读。我想我们有必要改变调子。我们需要准确说明出了什么事,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我们又采取了哪些步骤来扭转局面。我们需要直截了当地道出 个一、二、三来。” “那么,我们又采取了哪些步骤呢?” 白瑞提高了嗓门,“我们正在忙这事呢。正如你所知,我们派人通宵达旦地干 着。你该赶过这里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坐下来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无论我们做什么,我们都还不能投下这枚炸弹。这就是我所要说的。”吉姆 停了一下,带着明显的满足感补了一句,“你可以打电话给黛安并看看她的态度。 这也许是她做出的最后一项大的决定。” 威廉·邓恩躺在床上,摸着医生将不锈钢针放入股骨的地方。医生们称之为不 锈钢针,听起来像是个小巧的、不用插多深的小东西。可实际上那该死的东西却是 个足有铅笔那么长的不锈钢钎。医生们钻骨后,打入钢钎,用附有十二磅重物的绳 子捆住它,再在床角用滑轮将重物吊起,酷刑室也不过如此了。 他的整条腿时时感到刺痛,但他知道他所感觉到的还不足一半。抑制疼痛的药 物处理与清醒的思考轮流交替,邓恩知道不可能同时拥有两种情形。他尽量设法战 胜疼痛,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按下吗啡泵上的按钮。 凯伦·威廉斯昨晚打过电话。他还能记得。他还接到过几个长期雇用的雇员的 电话。也许这只不过是清早的一点点精力,而这点精力可能很快就会消耗殆尽,此 刻他已经在床上度过了二十八个小时,而这二十八个小时似乎像是漫长的数日。威 廉·邓恩焦躁不安。 他转动着头环顾房间四周。自从儿子离开后,就派了另外一个人替代他来守护 邓恩。这是个毛头小伙子,一个因特网联网和UNIX系统专家。这小子真可怜。他的 专长没能让他去忙碌于西姆公司的事务,因此他一定是被逼无奈地到这儿看护他。 到这个看护病人的地方,干发挥不了专长的事。那小伙子正坐在扶手椅上看小说, 没意识到威廉·邓恩现在醒了。 邓恩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喂,”他说,“给我弄台便携机来怎 么样?” 年轻人坐直身子,小说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板上。他一把抓起书立正站着。 “设法确保我这儿有条电话线,我不能将机子联在医院的电话线上。”邓恩接 着说。 年轻人的目光从邓恩身上移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你叫什么名字?”邓恩问道。 “托尼·马托里。” “托尼,再给我们弄个传真机。如果我们要在这儿干些事,就需要个传真机。” 托尼把平装本小说扔到身后的椅子上。领令回去办事去了。 格雷格·米切尔今天早晨是第二次喝可乐了。那饮料甜乎乎的,还多泡,他实 际上并不想喝这玩意儿,可这里仅有这东西,于是还是喝了。 他和另外两个西姆公司的程序员,维迪姆和玛逖·赛门,已经在二楼的一个会 议室里一起开始工作。两个保安协会的雇员给予了他们必不可少的帮助。这两个雇 员一个是调试程序员,另一个则有良好的英特尔工作经历。 正如维迪姆母亲曾在电话中试图说明的那样,他患了流感。他面色苍白,频频 地去洗手间。这会儿,他们正在一点点地把那个分解开的程序代码逐一进行分析。 他们拿来了两部电脑。电话,黑板上布满了潦潦草草的笔记。 格雷格揉了揉眼睛, 打了个哈欠。 眼下,他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他认定, SONIC(声音的) 对这个项目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吉姆·赛德勒昨天晚上很 晚的时候来过一趟,说了句这样的话,“如果你们制止不了它们的话,那么这些机 器在全国就会像超音速飞机那样地发出音爆般的巨响。” 正像多数硬件和软件生产厂家会为他们制作的那些硬件和软件起名字那样,他 们通常也给公司的项目取个名字。这样的话,如果一个员工问,“喂,那些家伙在 会议室正忙些什么活呢?” “噢,是在那儿搞SONIC。” 即使你可能对什么是SONIC项目一无所知, 你至少也可以具体地提到它。他被 派去搞SONIC。 SONIC小组落后于预定时问。 他会想他究竟是谁? 你会想他在搞 SONIC。 整个项目呈现出自己的生命,发展了声望,形成了个性。成为了一个焦点,这 个焦点得以把人这个附属物调集在其周围。只是现在,格雷格·米切尔希望没有人 知道他在致力于那个项目。SONIC?不,我从没听说过。不能告诉你谁参与其中。 SONIC?他们真他妈的太慢了。他们所有的机器都毁掉了。 “你干了什么?”杜普雷说。目瞪口呆地看着威尔逊。 “楼梯平台上有两个年轻人。我无法搬着那台电脑走出楼门,所以我擦除了硬 盘。我检查了每个目录,删除了所有文件。”威尔逊感到自豪。老板知道他对电脑 懂得这么多大概会感到震惊。 杜普雷以怀疑的目光盯着对方。他的嘴半张着,打了一个根本不是呵欠的呵欠。 他等了足够长的时间好让威尔逊把话收回,告诉他那全然是个玩笑,后来他吐出了 三个字:“大蠢蛋。” 这不是威尔逊曾期待的赞扬。他将牙关紧闭。 “谁告诉你去删除文件的?有人说可以不必把电脑带回来吗?” 威尔逊正试图理出个头绪。哪里被他搞糟了?“你想要那些文件吗?” “不,我不想要文件。问题是,每台电脑在源程序段的实用程序里都有一个命 令,这个命令允许你恢复所删除掉的文件。你没有删掉任何东西。所有的文件仍留 在那儿。” “怎么会那样?” 一片绯红顺着杜普雷的领口涌了上来。“文件还在,并没有被擦除。如果我这 儿有一台电脑的话,我可以马上做给你看。” 威尔逊疑疑惑惑地看向别处,似乎被戏弄了一般。“搞砸了。”他终于说,语 气中带着对失败的承认。 “你要回去,照我先前说的去做。拿出电脑。” 威尔逊皱着眉头。那些人或许又在外边,那一带使他感到不自在。他对电脑的 无知也令他胆怯。如果那是台电视机,他就可以搬着它走过楼梯平台,随便编出几 个故事。比如,给他侄子修天线。或者,他要把它换成有现成电缆的那种。可威尔 逊对电脑却一窍不通,不知道如何托故。瞧瞧他尝试着做的唯一一桩事——删除文 件。原先他还一直认为自己很高明,结果却弄得一塌糊涂。 “他们已经仔仔细细地打量过我一次了。可能他们经常看见那小子进进出出, 现在他们会想那么我又究竟是谁呢?如果我搬台电脑走出来的话,可能就有问题。 他们有可能就会去干找保安、报警之类的事了。” 杜普雷斜着瞟了他一眼,对他的选择方案做了一番说明。“你想扮电脑技术员, 就该这么做。随身带把螺丝刀,打开电脑机箱,取出硬盘。你可以把它装在口袋里。 其余的事我就不在乎了。你知道哪个是硬盘吗?” 威尔逊用力点了点头。他想他知道哪个是,他会搞清楚的。 “会有两根电缆联在硬盘上。一根是电源线,另一根是灰色的扁平带状电缆。 拔下这两根电缆,用螺丝刀卸下硬盘,只用五分钟就够了。明白了吗?” 当然了。威尔逊想,毫无问题。 正当白瑞起身要回到技术支持中心时,手机响了。他拖出录音装置把手机卡了 进去。 “我是白瑞。”他说着用一只鞋后跟撞上了门。 “喂,白瑞。”传来一个现在已经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语调平板,当中还夹着 自以为是。正是这声音使白瑞怒不可遏。 “我在录音,”白瑞警告说。他预料对方会下达付款指令,他想使它们清晰准 确地留在录音机中。 “我不管你录不录音。我想目前局势已足够明朗了。” “局势根本不明朗。” “那么我来使它明朗化。你们已经对你们电脑的状况进行了研究吗?我猜想你 们已经明白了我们最近的演示。” “是的。我相信如此。” “你相信?” “通过演示你想说明什么?”白瑞问道。 “别含糊其辞的。那展示的是,从现在起两天后会发生什么的范例。其实是个 很小的范例。只有几部电脑提早两天开始行动。我相信这使每个受牵连的人大开眼 界。” “你这几部电脑,到底是多少部呢?”白瑞追问道。 “这我可就说不上来了。也就是几个小时生产的东西。那段时间内有多少台经 过生产线呢?你该比我清楚。” 是这样。他们预置了不同的激活日期,定在七月二十三日,几个小时后,再换 出文件。这取决于几个小时的含义,一天当中的时间,和那天订货的数量,文件会 被下载到任何数量的机器,从几台到几百台电脑不等。目前还不是以灾难性的比例 在喷发。 “重要的是现在你们认真对待我了。我们能做的远不止抹掉几个文件。要比这 多的多。你们才只是看到了事物表面的一小部分。” “从一开始我们就在认真对待你。” “那不是真的,白瑞·谢帕德先生。不是真的。你们对待我的认真程度不及我 所希望的五分之一。现在你们打算让我等到这最后的一天,我相信你们应该为此受 到惩罚。是的,我相信你们理应受罚。你们要加倍付钱。一千万。这就像在什么人 开的旅馆中投宿,而旅馆开在宽阔的海滨木板人行道边上,价格就必然不菲。” 白瑞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对此双方都心知肚明。他用手掌压着办公桌,身体 向前摇,“我坐在这儿等着付给你钱,我讲的千真万确。你已经定下了价码,不能 再变卦了。” “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可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不知道星期一午 夜将发生什么。就连做梦也无法想到。我一直没亮这一招,白瑞。告诉你,我早想 看看你们脸上的神色,可恐怕我必须得等。实言相告,除非我拿到钱,否则我将兑 现我的话。” “今天我们想给你一张支票。五百万。我们需要某些保证作为交换。”虽然不 可强求对方给予保证,可还得照样要求。 “你们想今天给钱?有没有搞错,白瑞·谢帕德。赫克托耳不会选星期天这种 时间接受支票的。” “你不接受?” “我怎么存它呢?我又怎样才能知道它是否没有问题?你们在星期一首先要做 的就是付钱给我,以电汇形式付钱。为了确保付款成为星期一的头桩事物,你们需 要在付款前获得所有的授权书。一千万,谢帕德。去向你们的管理者鼓吹鼓吹。” “电汇。” “没错。星期一早晨九点三十分我们再筹划。届时我会打电话做出安排。我和 你来办理电汇。我给你一个账号和一个路由号后,你需要确保可以立即办理转款, 不得有半点差错。我直到清账前不会透漏一星半点的消息。” “要是我们能今天就干呢?” “在星期天?你认识什么银行家,白瑞·谢帕德?你以为银行的人今天会为你 的问题操心吗?为西姆公司的一笔小小的转账。你以为联邦储备银行会在乎?我可 不这么看。” “给我点儿时间来操作这事。” “时间!起初我被冷落,他们要我走开,别去烦他们。老兄,去徒步旅行吧。 现在他们只嫌太慢了,要塞给我一张支票。难道这不是世间之怪事吗?一千万,白 瑞·谢帕德。去忙你的吧。” 赫克托耳语气中带有某种东西,那是赫克托耳的信心,就是它使白瑞绝对确信 了他所听到的。赫克托耳有一个武器——他们至今还没有领教过的武器——并且他 打算动用这个武器。明天。 现在白瑞·谢帕德简直担心透了。 他拿起电话想同吉姆和黛安开个三方电话会议。黛安在车里接了电话,吉姆却 没接。他向黛安重述了对话的细节。明天早晨,电汇一千万美元。他还说明了赫克 托耳的恫吓,以及自己对进一步的损失担心。 “我们是走投无路了,他知道这点。”黛安说。 白瑞同意她的看法。他能感到挡住他们退路的那堵墙死死地抵着他的脊背。他 一挂断电话,就给技术支持中心的艾德·罗伯特打了个电话,“艾德,至多坏了一 百台机器。格雷格·米切尔正领着一班人马致力于一个修补方案。” “那你已经知道有关——” “只一天,”白瑞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格雷格所在的会议室的电话号码。你 与格雷格取得联系,随后给我打电话。” 白瑞放回电话,盯着对面的墙壁,墙壁上挂着西姆公司优秀奖奖状,奖状装了 镜框。他能获此殊荣仰仗的是基层员工,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工人以及其他他不认识 的人投票选出的。奖状上写着,“业绩卓越,众人拥戴。”这个奖励对白瑞意味深 重,他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令那些拥戴他的人失望。 他起身走到门厅时发现比尔·邓恩独自坐在外面的咖啡室里,盯着地板出神。 比尔的背弓着,年轻的脸庞显得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比尔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我正准备去见你。” “你父亲怎么样了?我一直都在向你的人打听情况。” “髋关节脱位,大腿骨——医生都接起来了。医生对临床上的治疗情况大段大 段地进行描述,可一触及到实质性问题就避而不谈。我直截了当地问某个医生,情 况究竟糟到什么地步?他还能否正常行走?那家伙不做答复。我猜他们是害怕做出 宣判,可当涉及到描述如何在他的腿里钻进了一根金属钎时,那家伙却滔滔不绝, 大谈特谈。” “我们真没料到你在这儿。如果你不愿呆在这里的话,我们能理解。” 比尔不予理会地摇了摇头,“我们有一个人在病房里陪他。据说我爸今天早晨 醒来了,环顾四周后吩咐说,‘给我找部便携机。我还需要一台传真机。’可十五 分钟前,我打电话过去,他在休息。他又显得很疲倦。可不管怎样我们得送些设备 去。” 这恰好是白瑞从威·桑·邓恩身上所能期待到的。就好比他们正在向墓穴撒着 土,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却从土中奋力探了出来,四下寻找便携机。他想这是一 幅不能让比尔和他共享的画像。 白瑞开始透露他同赫克托耳最后一次电话中对话的内容,可随后又打住话头。 五百万,一千万——对比尔·邓恩来说实际上有什么分别吗?保安协会能去做他们 现在没有在做的那些事吗?白瑞在比尔对面坐了下来,“希拉昨天告诉了我一些最 新情况。就网络而言,我知道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 “那不再是弱点。希拉很固执。她在保安协会已有八个年头。确实比我所在的 时间都长。我们所有的计划并没有中断,而是有所进展。” “这点我能体会到。我们都能体会到。” “当一家公司雇了我们,是为了让我们来解决问题,仅此而已。我总是在想那 些毁损的机器遍及全国各地,这事使我心烦意乱。我感到负有责任。我想到我爸, 想到那些机器,想到这原来是个下贱的差事。” 这是那种你从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那儿得到的直言不讳的评价,白瑞知道他 切中了要害。“机器是一个月前被做了手脚。这不是你们的过错。”白瑞说。 比尔茫然直视,然后猛一掉头说,“我想我们应当相互间坦诚相见。” “对,” “我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撞了我爸爸。大概永远找不到他们。我已经准备 听天由命了。可他昨晚告诉我他能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那车是照直向他冲来 的。那不是事故,司机也没喝醉。警方总是随心所欲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白瑞对此很难接受。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白瑞注视着他已经渐生敬意的那 个人的年轻版本。 “西姆公司有人在为对方通风报信,”比尔说,“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接 近,并熟悉你们的生意往来方式。我们必须查清是谁在内部搞鬼。否则,我们堵住 一个窟窿,他们就会设法打开另一个窟窿。我们必须一劳永逸,永久性了结,我们 需要一些线索。” 白瑞能感到比尔·邓恩的眼睛盯着他,在观察他。他自己的目光从台面到地板, 又回到台面。 “我有几个想法,”白瑞说,“有趣的是你提到线索,因为昨天我雇了一个私 家侦探。” “你雇了私家侦探?” “实际情况是,我已经厌倦了掌握不了任何可靠信息的状况。你爸爸、黛安、 吉姆、人人似乎都消息灵通。也可能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因此我决定搜集一些我 自己的资料。到目前为止我了解的全部情况是每个人表面上有多少钱,隐瞒了多少 钱,有多少可花的钱。” 他的目光落到了随身带来的东西上,然后伸手拿起它。 “那个逼着向我们要钱的人为了同我联络,给了我这部手机。昨天,我在西姆 公司三号楼前行走时,被人撞倒。我几乎能肯定他们用一部新手机换走了我的第一 部手机。我发现了两个编号,但我没有时间调查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我敢打 赌,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 比尔坐直了身子,突然显得很警觉,“让我来设法弄清楚。这就是他们给你保 持联络的手机吗?” 白瑞点了点头。 “昨天,他们撞倒你,调换了手机,而你得到了两个编号?” “我曾经把第一个编号写在日程表里。” 小比尔·邓恩离开座椅。他拿起自己的电话,按了一个号码,然后重新说了一 遍白瑞刚说的一切。他等了一会儿,听着,然后挂断电话。 “谢帕德先生,你得把那两个编号给我。我们必须赶快行动。你是可以打这个 赌,这里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