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那头小红牛拖着车子又来到办公室门口。治安官贝纳加·威特普早已 穿好了鞋子,因为他知道有人要来。兰西·比尔布罗当着治安官的面把一张五元钞 票交给他的老婆。治安官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张票子。它似乎曾经卷过、塞进过枪口, 因为还有卷曲的痕迹。但是治安官忍住了没有作声。别的钞票很可能也会卷曲的。 他把离婚判决书分发给两人。两人都尴尬地默默站着,慢吞吞地折起那张自由的保 证书。女人竭力抑制着感情,怯生生地瞥了兰西一眼。 “我想你要赶着牛车回家去了。”她说,“木架上的铁皮盒子里有面包。我把 咸肉搁在锅里,免得狗偷吃。今晚别忘了给钟上弦。” “你要去你的埃德兄弟那儿吗?”兰西装出漫不经心的神气问道。 “我打算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我不指望他们会忙着欢迎我。可是我没有别的 地方可以投靠了。路很长,我想我还是趁早走吧。那么我就说再会了,兰西——要 是你也愿意说的话。” “如果谁连再会都不肯说,那简直成了畜生,”兰西带着十分委屈的声调说, “除非你急于上路,不愿意让我说。” 阿里艾拉默不作声。她把那张五元钞票和她的一份判决书小心折好放进怀里。 贝纳加·威特普伤心的眼光从眼镜后面望着那五块钱到别人的怀里去了。 他想说的话(他的思潮奔腾着)只有两种,一种使他的地位和一大群富于同情 心的世人并列,另一种使他和一小群大金融家并列。 “今晚老屋里一定很寂寞,兰西。”她说。兰西·比尔布罗凝望着坎伯兰山岭, 在阳光下面,山岭现在成了一片蔚蓝。他没有看阿里艾拉。 “我也知道会寂寞的,”他说,“但是人家怒气冲冲,一定要离婚,你不可能 留住人家呀。” “要离婚的是别人。”阿里艾拉对着木凳子说,“何况人家又没有让我留下去。” “没有人说过不让呀。” “可是也没有人说过让呀。我想我现在还是动身到埃德兄弟那儿去吧。” “没有人会给那只旧钟上弦。” “要不要我搭车跟你一路回去,替你上弦,兰西?” 那个山民的面容绝不流露任何情感,可是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阿里艾拉的褐 色的小手。她的灵魂在冷淡的脸庞上透露了一下,顿时使它闪出了光辉。 “那些狗再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兰西说,“我想以往我确实太没有出息,太 不上进啦。那只钟还是由你去上弦吧,阿里艾拉。” “我的心老是在那座木屋里,兰西,”她悄声说,“老是跟你在一起。我再也 不发火了。我们动身吧,兰西,太阳落山前,我们可以赶回家。” 治安官贝纳加·威特普看他们走向门口,竟忘了他在场,便插嘴发话了。 “凭田纳西州的名义,”他说,“我不准你们两人蔑视本州的法律和法令。本 庭看到两个相亲相爱的人拨除了误会与不和谐的云雾,重归于好,不但非常满意, 而且十分高兴。但是本庭有责任维护本州的道德和治安。本庭提醒你们,你们已经 没有夫妇关系,你们经过正式判决离了婚,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不再享有婚姻状态 下的一切权益了。” 阿里艾拉一把抓住兰西的胳膊。难道这些话是说,他们刚接受了生活的教训, 她又得失去他吗? “不过本庭,”治安官接着说,“可以解除离婚判决所造成的障碍。本庭可以 立刻执行结婚的庄重仪式,把事情安排妥当,使双方如愿恢复那光明高尚的婚姻状 态。执行这种仪式的手续费,以本案而论,一切包括在内,是五块钱。” 阿里艾拉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线希望。她的手飞快地伸进怀里。那张钞票象着 陆的鸽子似地自在地飘到治安官的桌子上。当她和兰西手挽手站着,倾听那些使他 们重新结合的词句时,她那疲黄的脸颊上有了血色。 兰西扶她上了车,自己也爬上去坐在她身旁。那头小红牛又转了一个向,他们 紧握丰手向山中进发了。 治安官贝纳加·威特普在门口坐下来,脱掉鞋子。他又一次伸手摸摸坎肩口袋 里的钞票。他又一次抽起那只接骨木烟斗。那只花斑母鸡仍旧高视阔步地走在“居 留地”的大街上,楞楞磕磕地叫个不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