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我们在百花村溜达的时候,看见小山上有一座红砖砌的大房子,好 象没有住人。居民告诉我们,几年前那是一个矿主的住宅。等到新屋落成。矿主发 觉只剩下两块八毛钱来装修内部,伤心之余,便把那点钱买了威士忌,然后从屋顶 上跳了下来。他的残肢遗骸就安葬在跳下来的地方。 “我和安迪一见到那座房子,就都有了同样的念头。我们可以安上电灯,采办 一些擦笔布,聘请几位教授,再在草地上立一只铸铁狗以及赫拉克勒斯和约翰教父 的塑像,就在那里开办一所世界上最好的免费教育机构。 “我们同百花村的一些知名人士商谈,他们极表赞成。他们在消防队为我们举 行了一个宴会;我们破题儿第一遭以文明和进步事业的施主的姿态出现。安迪就下 埃及的灌溉问题作了一个半小时的演讲,宴会上的留声机和菠萝汁都沾上了我们的 道德气息。 “安迪和我立即着手办这件慈善事业。镇上的人,凡是能够辨别锤子和梯子的, 都被我们请来担任修葺房屋的工作,把它隔成许多教室和演讲厅。我们打电报给旧 金山订购了一车皮的书桌、足球、算术书、钢笔杆、字典、教授座、石板、人体骨 骼模型、海绵、二十七套四年级学生穿的防雨布学士服和学士帽等等,另外还开了 一张不列品名的订单,凡是第一流大学所需要的零星杂物一概都要。我自作主张在 订货单上添了‘校园’和‘课程设置’两项,但是不学无术的电报员一定搞错了, 因为货物运到的时候,我们在其中找到了一听青豆和一把马梳。 [ “校园”和“课程设置”的原文是“Campus”和“curriculum”,同“青豆 罐头”和“马梳”(can of peas , curry-comb )读音相近。] “当那些周报刊出我和安迪的铜版照片时,我们又打电报给芝加哥的一家职业 介绍所,吩咐他们立即装运六名教授,圜上交货——英国文学一名,现代废弃语言 学一名,化学一名,政治经济学一名(最好是民主党党员),逻辑学一名,还要一 名懂绘画、意大利语和音乐,并有工会证的人。由希望银行担保发薪,薪额从八百 元起到八百零五毛为止。 “好啦,我们终于布置就绪了。大门上刻了如下的字样:”世界大学——赞助 人与业主:彼得斯及塔克‘。日历上的九月一日被划去之后,来者源源不绝。第一 批是从塔克森塔了每周三班的快车来到的教授们。他们多半年纪轻轻,戴着眼镜, 一头红发,带着一半为了前途,一半为了混饭吃的心情。安迪和我把他们安置在百 花村的居民家里住下,然后等学生们来到。 “他们一群九地来了。我们先前在各州的报纸上刊登了招生广告,现在看到各 方面的反应如此迅速,觉得非常高兴。响应免费教育号召的,一共有二百一十九个 精壮的家伙,年纪最轻的十八岁,最大的长满了络腮胡子。他们把那个小镇搞得乌 烟瘴气,面目全非;你简直分不清它是哈佛呢,还是三月开庭的戈德菲尔兹。 [ 戈德菲尔兹:内华达州西南部的矿镇,时有罢工。] “他们在街上来来往往,挥舞着世界大学的校旗——深蓝和浅蓝两色——别的 不谈,他们确实把百花村搞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地方。安迪在天景旅馆的阳台上向 他们演说了一番,全镇的居民万人空巷,都上街庆祝。 “约莫过了两星期,教授们把那帮学生解除了武装,赶进课堂。我真不信还有 比做慈善事业更愉快的事情。我和安迪买了高筒大礼帽,假装闪避着百花村公报的 两个记者。那家报馆还派了专人,等我们一上街就摄影,每星期在‘教育新闻’栏 里刊登我们的照片。安迪每星期在大学里演讲两次;等他说完,我就站起来讲一个 笑话。有一次,公报居然把我的照片登在亚伯·林肯和马歇尔·皮·怀尔德之间。 [ 怀尔德(1798—1886)是美国商人,麻萨诸塞州工艺学院及农学院的创办人 之一。] “安迪对慈善事业的兴趣之大不亚于我。为了使大学兴旺发达,我们每每在夜 里醒来,交换新的想法。 “‘安迪,’有一次我对他说,‘我们忽略了一件事。孩子们该有舒适。’ “‘那是什么呀?’安迪问道。 “‘呃,当然是可以在里面睡觉的东西。’我说,‘各个学校都有的。’ “‘哦,你指的大概是睡衫。’安迪说。 “‘不是睡衫。’我说,‘我指的是舒适。’但我始终没法让安迪明白;因此 我们也始终没有订购。当然,我指的是各个学校都有的,学生们可以一排排地睡在 里面的长卧室。 [ 彼得斯原想说“宿舍”(dormitories ),但说成了读音相近的“独峰驼” (dromedaries )。这里译成与“宿舍”读音相近的“舒适”。] “嘿,先生,世界大学可真了不起。我们有了来自五个州和准州地区的学生, 百花村突然兴旺了起来。一个新的打靶游乐场、一家当铺和两家酒店开了张;孩子 们编了一支校歌,歌词是这样的: 劳、劳、劳, 顿、顿、顿, 彼得斯、塔克, 真带劲。 波——喔——喔, 霍——嘻——霍, 世界大学 嘻普呼啦! “学生们是一批好青年,我和安迪都为他们感到骄傲,仿佛他们是我们家里人 似的。 “十月底的一天,安迪跑来问我知不知道我们银行里的存款还有多少。我猜还 有一万六千左右。‘我们的结存,’安迪说,‘只有八百二十一元六角二分了。’ “‘什么!’我不禁大叫一声,‘难道你是告诉我,那些盗马贼的崽子,那些 无法无天,土头土脑,傻里傻气,狗子脸,兔子耳,偷门板的家伙竟然害得我们花 了那么多钱?’ “‘一点不错。’安迪说。 “‘那么,去他妈的慈善事业吧。’我说。 “‘那也不必。’安迪说,‘慈善事业,如果经营得法,是招摇撞骗的行道中 最有出息的一门。我来筹划筹划,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下。’ “下一个星期,我在翻阅我们教职员工的薪津单时,忽然发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詹姆斯·达恩利·麦科克尔教授,数学讲座,周薪一百元。我一气之下大嚷一 声,安迪赶忙跑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年薪五千多元的数学教授?怎么搞的?他是从 窗户里爬进来,自己委任的吗?’ “‘一星期前,我打电报去旧金山把他请来的。’安迪说,‘我们订购教授的 时候,似乎遗漏了数学讲座。’ “‘幸好遗漏了。’我说,‘付他两星期薪津后,我们的慈善事业就要象斯基 波高尔夫球场的第九个球洞一样糟啦。’ “‘别着急,’安迪说,‘先看看情况如何发展。我们从事的事业太高尚了, 现在不能随便退却。何况我对这种零售的慈善事业越看越有希望。以前我从没有想 到要加以认真研究,现在想想看,’安迪往下说,‘我所知道的慈善家都有许多钱。 我早就应该注意到这一点,确定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我对安迪在经济事务上的足智多谋是信得过的,所以让他掌握大局。大学十 分发达,我和安迪的大礼帽仍旧锃亮,百花村的居民接二连三地把荣誉加在我们身 上,把我们当作百万富翁看待,其实我们这种慈善家差不多要破产了。 “学生们把镇上搞得生气勃勃,有一个陌生人到镇上来,在红墙马房楼上开了 一家法罗赌场,收入着实可观,有一晚,我和安迪随便过去逛逛,出于社交礼貌, 下了一两块钱的注。赌客中有五十来个是我们的学生,他们一面喝五味酒,一面用 一叠叠的红蓝筹码下注,等庄家亮出牌来。 [ 法罗:一种同中国牌九相似的赌博,与庄家赌输赢,用的是纸牌。] “‘岂有此理,安迪,’我说,‘这批敲诈勒索的笨头笨脑的纨绔子弟来这儿 找免费教育的小便宜,可是他们的钱比你我两人任何时候所有的钱都多。你看见他 们从腰包里掏出来的一卷卷钞票吗?’ “‘看见了,’安迪说,‘他们中间有许多是有钱矿主和牧场主的子弟,眼看 他们这样荒废机会,真叫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