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运气不坏。”他说,“谁会想到追踪我的竟是老巴尼!”他一手伸进上衣。 伍兹的手枪立即顶住他的腰眼。 “把枪拿开。”克南皱皱鼻子说,“我只不过摸摸口袋。啊哈!常言说,九个 裁缝才抵得上一条汉子,可是一个裁缝就能毁掉一个人。我这件坎肩口供里有个窟 窿。我把铅笔从表链上卸了下来,塞在口供里,准备写写划划的。把枪收起来吧, 巴尼,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得不开枪打诺克罗斯。那个老浑蛋从门厅里赶出来追我, 用一支不像样的二二口径小手枪朝我后背乱开一气。那个老太太倒真够意思。她躺 在床上,看我拿走她价值一万二千元的钻石项链一声不吭,却像叫化婆似地求我把 一枚只值三块钱的经小的石榴石金戒指还给她。我想她嫁给老诺克罗斯准是为了他 的钱财。那种女人总是恋恋不舍地保存着旧情人的一些小玩意当作纪念。此外还有 六枚戒指、两个胸针、一个小饰表。估计一共值一万五千元。” [ “九个裁缝才抵得上一条汉子”:这句英文成语是指裁缝整天低头弯腰工作, 缺少活动,比一般人软弱。] “我劝你别说出来。”伍兹说。 “哦,没问题。”克南说,“东西在我旅馆里的手提箱里。我不妨告诉你我为 什么毫不顾忌。因为说出来也很保险。我了解同我说话的人。你欠我一千元,巴尼 ·伍兹,即使你打算逮捕我,你也下不了手。” “这件事我并没有忘记。”伍兹说,“你二话没说就数给我二十张五十元面额 的钞票。我总有一天要归还那笔钱。那一千元帮了我大忙——我那天回家时,他们 把我的家具都堆在人行道上了。” “是啊,”克南接着说,“你巴尼·伍兹生性刚直,为人仗义,决不会逮捕有 恩于你的人。哦,干我这一行,除了研究弹子锁和窗插销之外,还要研究人。现在 我叫侍者过来,先别说话。最近一两年来,我喝上了酒,自己也有点儿担心。如果 我失风的话,抓住我的那个走运的侦探应该和杯中物分享荣誉。不过我营业时间滴 酒不沾。工作结束之后,我心里踏实,可以同老朋友巴尼干几杯。你喝什么?” 侍者端来细颈酒瓶和苏打水瓶,搁在桌上又走了,不打扰他们两人。 “你已经定了调子。”伍兹沉思地用手指滚动着那支小金铅笔说,“我非放你 过去不可。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假如我早还清了那笔债——可是没有还,事情 只能这么办。这种做法不对头,约翰尼,但是我别无它法。你帮过我忙,我应当报 答。” “我早就料到啦。”克南自鸣得意地笑着,举起酒杯说,“我能判断人。为巴 尼干杯,因为他是个大好人。” “假如你我之间的前帐已清,”伍兹平静地接着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即 使纽约所有银行里的钱都堆在我面前,今晚也休想买通我,放你逃出我的手心。” “我也是这么看的。”克南说,“因此我知道我同你打交道是安全的。” “多数人瞧不起我这一行,”侦探接着说,“他们不把侦探当作高尚的职业。 但是我有一股子傻劲,一向为我这一行感到自豪。这下子我可翻了车。我想大概因 为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侦探。我得放你走,然后我只好辞职。我想我可以去赶运 货马车。还你那一千块钱的日期更要往后推了,约翰尼。” “不用提了。”克南气派十足地说道,“我很愿意一笔勾销,只是我知道你不 会同意。你向我借钱,是我的运气。我们不谈这个了。明天一早我就乘火车去西部。 那里有我一个安身之处,可以避避风头,等诺克罗斯一案平息下来。喝吧,巴尼, 抛开烦恼。我们痛痛快快喝,让警察局的那些人去为这件案子伤脑筋吧。今晚我又 觉得像撒哈拉沙漠那样干渴。不过我是在我朋友巴尼的手里——不办公务的手里, 我根本不愁警察来找我的麻烦。” 克南频频按铃,侍者来往伺候,这时克南的弱点——极端虚荣和自我膨胀—— 开始暴露出来了。他滔滔不绝地叙说他得手的盗窃,巧妙的计谋和不光彩的非法行 为,尽管伍兹经常同歹徒恶棍打交道,心里却对这个有恩于他的邪恶透顶的人产生 了鄙夷和厌恶。 “当然,我现在不便干预,”伍兹终于说,“但是我劝你暂时不要抛头露面。 报界也许会抓住诺克罗斯一案做文章。今年夏天抢劫和杀人的事情多得像流行病。” 这几句话使克南阴沉狠恶的愠怒勃然发作。 “报界见鬼去吧。”他咆哮说,“他们除了用大号铅字夸夸其谈,自吹自擂之 外还会干什么?即使他们插手调查一件案子——又能起什么作用?连警察局都是一 些窝囊废;他们又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他们只会派一批白痴记者去现场采访;记者 一头扎进附近的酒店,一面喝啤酒,一面替酒店侍者的穿晚礼服的大女儿拍照,然 后把她说成是提供第十手材料的那个年轻人的未婚妻,发生杀人案的那晚,那个年 轻人仿佛听到楼下有些声响。报界发现的窃贼的线索无非就是这些。” “唔,我说不准。”伍兹沉思地说,“有几家报馆在这方面干得相当出色。比 如说,《火星早报》就是这样。警察局方面已经冷了下来,它提出两三条新的线索, 作案的人结果落了网。” “我给你看看。”克南挺出胸膛,站起来说,“我给你看看,一般报馆我根本 不放在眼里,你说的那家《火星早报》更不在话下。” 离他们桌子三英尺外的地方有一个电话间。克南走进去,在电话机旁一坐,让 门敞开着。他在电话簿上找到一个号码,取下耳机,向电话局要了号。他那张嘲笑 的,冷酷而又警惕的面孔凑近话筒,刻毒的薄嘴唇抿成轻蔑的微笑。伍兹坐着不动, 只听见克南说道:“是《火星早报》吗?……我找总编辑说话……喂,对他说有人 要同他谈谈诺克罗斯谋杀案的情况。 “你是总编辑吗?……好吧……老诺克罗斯就是我杀的……等一等!别挂电话 ;我可不是捣乱……哦,这里毫无危险。我刚才还同我的一位当侦探的朋友谈这件 事呢。我是在那天凌晨两点半枪杀那个老头的,到明天就是整整两个星期……和你 一起喝杯酒?得啦,你这种话还是留给演滑稽戏的人听吧。难道你分辨不出人家是 在耍你,还是让你得到你这份破报纸从未有过的独家新闻?……是啊,一点不错; 准能引起轰动的独家新闻——不过你可不能指望我在电话里把姓名地址告诉你…… 什么原因!哦,那是因为我听说你们善于侦破连警察局也觉得棘手的神秘案件…… 不,还没有说完。我要说的是你们那份吹牛造谣的破报纸在追踪聪明的凶手或者强 盗方面并不比一条瞎了眼的长卷毛狗高明多少……什么?哦,不是的,我可不是同 你们竞争的报馆;我告诉你的是第一手材料。诺克罗斯那件案子是我干的,珠宝首 饰在我现在住的旅馆的手提箱里——‘旅馆名称尚未获悉’——这句话你很耳熟吧? 我早就料到了。你们用得太多啦。一个神秘的恶棍给你们这个了不起的、公平正义、 清明政治的喉舌打电话,骂你们是胡扯淡的窝囊废,叫你们有点儿恼火吧,是吗? ……得啦;你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不,我从你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喂,听我 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细节,可以证明我的话可靠。你们当然已经派了你们报馆里出 色的年轻傻瓜去调查这件凶杀案。诺克罗斯老太太睡衣上第二颗钮扣是碎掉一半的。 我从她手上捋下石榴石戒指时注意到了。我原以为是红宝石呢……别来那一套!行 不通的。” 克南狞笑着转向伍兹。 “我说动了他。他现在相信了。他没有把话筒遮严就吩咐别人用另一个电话向 电话局查我们的号码。我再捅他一下,我们就走人。” “哈罗!……对,我还在这儿。你总不至于认为你们这家领津贴的,出卖别人 的小报馆能把我吓跑吧……要在四十八小时以内把我拿获?喂,你别打哈哈了。我 劝你少管大爷们的事,还是去采访一些离婚案件和交通事故,靠你们的谣言和黄色 新闻吃饭吧。再见,老弟——我没有时间登门拜访,很抱歉。我到你们的蠢驴窝去 安全倒没有问题。哈哈!” “他像抓不到耗子的猫那样恼火。”克南挂上电话出来说,“巴尼老弟,现在 睡觉还早,我们去看一场戏,消遣消遣。我只要睡四个小时,然后直奔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