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思考。他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法再这样下去。每 天早晨他很晚才醒来,环顾四周,不知在哪儿过的夜。通常会是在温切一家酒店的 豪华套房里,空气污浊而阴冷。这已经不那么神秘了。但是这家酒店……在哪儿? 里奇医疗中心突然出现时,并没有引起世界的丝毫怀疑。它大胆地销售药品, 权威人士和医学界无人能及。 在此期间,里奇的主要医学专家本杰明·J.埃勒, 医学博士和妇产科专家,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转折点必须来临。常识和数学都 这么警告他。 他勉强下了床,踉跄着走向大观景窗,抓了几下窗帘上的绳子。巴灰意识到这 是个新情况,他的深度知觉①或肌肉运动的协调——管它真正的医生该称之为什么 ——越来越不精确。他终于抓住绳子,拉开了窗帘。灼人的烈日射入他睡眼惺松、 半睁半闭的双眼,那种刺痛感犹如穴居生物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之下。 ①指对不同距离的物体空间关系的知觉。 不,不是在格罗塔里亚。那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阳光明媚。不,不是在蒙特 卡罗。没有见到舢板使他确信这儿不是蒙特卡罗。应该是在大巴哈马。应该是在这 儿。也许今天转折点就会来临。 他深深地吸了口并不太新鲜的空气,呼气时却已是泣不成声。他的胸脯不停地 颤动,整个人像是纸糊的一般。他崩溃地跪在床边的地板上,似乎准备祈祷。 他告诉自己这就是症状。没有办法思考,没法思考任何事,但是他必须,必须 重操旧业。病人四十岁,超重十磅,轻度厌倦和兴奋,无法推理,眼部肌肉运动失 调。酗酒但不是经常如此。经常使用的药物有:布洛芬、盐酸氟胺安定。无性欲。 病人没有像很多从事护理职业的人那样为自己开处方,完全依赖禁药或严格控制的 药品,他为此感到自豪。 他是个傻瓜。 巴茨觉得啜泣声渐渐止住了。这样很舒服,跪在厚厚的地毯上,头靠在床上, 闭着眼睛躲避强烈的阳光,不让它损伤视网膜。还是祈祷吧。 亲爱的上帝,让今天成为转折点。让一切结束,摆脱它吧。 只有傻瓜才会忘记他赖以生存的二十一点。巴茨想站起来却做不到,还不行。 他有两个依赖,赌博和温切·里奇。温切完全控制着巴茨:温切戒毒所的钱是他的 赌资;温切赌场的发牌人又把钱悉数收回。他不再需要女人。巴茨不需要任何其他 东西,他们不会让他赖以生存。 哦,亲爱的上帝,指引我走向转折点。罗杰,10-4,你输了。 六个星期没见到爱琳了。他偷偷溜进公寓,准备拿些冬天穿的衣服,却不巧遇 上她。小本吉看上去健康极了,当然不认识他。他和儿子之间没有任何纽带。人到 底是怎么形成的? 他没有立刻拿衣物,害怕受到她的指责。等她出去后,他才开始行动。但是她 很快带着本吉散步回来,把他抓了个正着。“粗花呢大衣不在,”发现他在壁橱里 时,她平静而冷淡地说,“在干洗店里。” “哦,谢谢。”尴尬的停顿。 “只要你在这儿,和本吉打个招呼吧。” “他不会认识我是谁。” “是的,他不认识,但是你也不认识。” 他把衣服塞进一个棕色的大包里,准备走出公寓。“对不起。”他离开时说, 倒好像是在说“再见”。 最大的羞辱也许是在一个月前,他收到爱琳寄来的一封信。在大学毕业班的同 学中,她被选中授予名誉学位。“著名女律师和出类拔萃的……”好像他不是同班 毕业似的。 不过他失去了一切。过去的赊款户、过去的信用卡、过去的抵押贷款、过去的 喝彩声、过去的名誉。她冷静细致地帮他处理破产事宜。他不知道她如何处理债务。 他不想知道。 哦,亲爱的上帝,您创造了所有奇迹,别让我这么倒霉。放过我吧。不要再惩 罚我。让我渡过难关吧。 他挣扎着从地板上站起来,到卫生间去小便。他站在那儿,意识到自己经常会 怀念坐便器。真的该去看看医生了。如果这是在大巴哈马,他知道卢克西亚有位医 牛。他不需要用真名——对,琼斯先生,不会有人怀疑的。你需要做彻底的检查, 一个月别碰洗好的牌。琼斯先生,正是发牌的声音使你远离现实。这种颤动使你脱 离了凡人躯壳。你曾是个丈夫、父亲、受人尊敬的医生,而现在你什么都不是,只 是个想翻牌的臭狗屎。 他朝电视机上的闹钟瞥了一眼,只有六点半。赌场半个小时后开门,今天他要 在助理经理亚力克斯开门后,就立刻坐到桌前。他会迅速到出纳窗口,兑换一张仓 促写下的五千美元的支票。出纳员埃莱因会微笑着说,“早上好,埃勒医生。”或 者可能是英国人丹尼斯,会喊他“亲爱的”。 那些筹码当然能够持续到午餐时。运气好的话,能持续一整天。到了午餐时, 时不时地赢几回,筹码越来越多,他就能知道今天是不是转折点了。没人听说过他 这么连遭败绩的人。所有的平均原则,所有的数学原理在他这儿都不管用。 他闭上眼睛,试图控制颤抖的身体,不禁又想哭泣。胡说。一定是今天。他站 起身来,又蹒跚着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器。是的。为什么不是今天?他做了什么 还要承受更多的惩罚?嘿,巴茨,在水冲泻而下时,他对自己说,科学的历史都是 从“为什么不”的问题开始的。埃勒得以此为基础。从阿基米德到爱因斯坦,所有 人都是因为“为什么不”的问题而成功的。 他发现自己跪着,水从淋浴器中倾泻而下,落在他的身上。浴缸的瓷砖紧压在 他的膝盖上。 亲爱的上帝,我在羊羔的鲜血中清洗。珍妮特·莱格的生命从排水管中消失。 别管我,你这个没心肝的杂种!纠缠别人吧!让今天成为我的转折点! 他立刻啜泣起来,像有人掐住他的脖子。他跪在那儿,任水冲走他的眼泪。冲 走。 ------------------ 中国读书网小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