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回农场的路上,威尔边开车边欣赏着田原风光。这里的乡间公路大多没设路 标,他努力在记忆中找出正确的路线。20 分钟后,威尔拐上了洛利公路。不久, 农场的建筑物便依稀可见了。这所房子建在他祖父的‘祖父’的老屋的地基上,老 屋在30 年代的一场大火中烧毁了。 威尔的父亲曾在陆军航空兵里服役,驾驶轰炸机在英格兰外围执行任务。他1945 年退役回国时带回了一个盎格鲁—爱尔兰混血的新娘。帕特里西亚·沃斯纽威南· 李,带来了她家那科克郡乔治时代房屋的图纸,监督建造了这所南部乡间以砖代石 的爱尔兰建筑精妙的仿制品。这所房子大小适中,与佐治亚红色的粘土地很协调, 就像她老家的石屋与爱尔兰绿色的田野十分和谐一样。 威尔没有把车子停到屋子门口,而是沿着半环形的车道径直向屋后几百码处小 湖边的一片树丛开去。他经过房子时,一条狗——一条长着金色长毛的拉比拉多猎 犬——从沿廊后面跳出来,追着汽车飞跑着。威尔减慢速度等狗追上来,开心地大 笑着,让这只漂亮的动物一直跟在汽车边上随他跑到小树林里。 威尔拐上一条养护得很好的土路穿林而过,来到自己的小屋前。这是一栋用松 木和石块砌成的尖顶别墅,显得整洁而又小巧玲珑。这是他25 岁那年步父亲后尘 刚刚进入法律界时,在两个雇工的帮助下亲手建起来的。这里高出十英亩的湖面几 英尺。这湖是他母亲在50 年代规划挖掘的。现在它已与四周景物融为一体,宛如 天造地设的一般。 他钻出轿车,差点被那条飞跑而来的狗撞倒。“嘿!弗莱德。你好吗?老伙计。” 他跪下一条腿,让它舔着自己的脸,使它慢慢安静下来。 他从车子后箱中取出行李,拿了一只手提箱让弗莱德衔着。它跟在威尔边上撒 着欢儿,尽管衔着东西,嗓子里还是发出狺狺的欢叫。能为主人效劳,它显然感到 十分自豪。 威尔拎着行李,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他穿过游廊进了房间,把所有的东西一 古脑扔在床上。弗莱德跟了进来,把手提箱很小心地也搁在床上。“真是好样的。” 威尔说着挠了挠它的耳根。他吸了吸鼻子,玛丽一定在屋里留了什么好吃的。玛丽 和她的丈夫是照顾他父母的黑人夫妇。他从堆满书籍的起居室一路找到厨房,发现 了一盘刚做好的巧克力薄脆饼。随后,他回到卧室,边吃边打开行李。冲过热水澡 后,他倒在床上断断续续地打起盹来,不时迷迷糊糊地醒来,瞥一眼湖面上西沉的 落日。 起床以后,威尔换了几件衣服。在大房子里,一切按他母亲的方式行事,这就 是说晚饭时的礼服领结是不可少的。明月初升时分,由弗莱德开路,他信步穿过将 小屋与大房子隔开的小树林和一片芳草萋萋的空地。空气透着一丝凉意,可是并不 寒冷。比华盛顿好多了,他心想。 一进屋,正碰上父亲的妹妹艾洛丝从厨房出来。他们热烈地互相拥抱。“你瘦 了。”艾利①说。艾洛丝在二战中失去了丈夫,此后一直寡居,一直经营着那家妇 女服装店。它是威尔的祖父去逝后,由威尔的祖母创办的。她已年逾七旬,独自住 在德拉诺,不过,时常过来共进晚餐。 ① 艾洛丝的昵称。 “我正需要减肥,”威尔笑着答道,“不过,圣诞节里他们肯定会让我再胖起 来的,而且,我知道你也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帕特里西亚·李在藏书室门口见到了儿子,并拥抱了他。70 岁的她依然是一 位漂亮的女人——高挑、苗条、挺拔,虽然那原本褐色的头发几乎都已成了银丝。 她松开他,伸出手捧着他的脸。“你看上去很疲倦,” 她说,“每次从华盛顿回来你都是这样。”她的口音在过去的40 年里已经柔 和了不少,不过仍保留着明显的英国西部语调。她在开玩笑或生气时,科克郡的土 音就会完全地冒出来。 威尔的父亲比利·李从放满了皮脊精装书的书架背后转出来,他刚才正在后面 的酒柜那儿忙活着。“嘿,你回来了,孩子!”他几乎是喊着说的。他走过来拥抱 他的儿子。比利·李已经将近80 岁了,尽管一年前刚发过一次心脏病,他看上去 听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小上10 岁。他浓密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威尔曾不止一次地 暗想,他的父亲看上去比本·卡尔更像个参议员。“想来点波旁威士忌吗?”他问。 “当然。”威尔说。 威尔端着酒杯,坐在壁炉前面,身子陷在沙发里,对面放着他父母的一对椅子。 炉膛里的火苗正欢快地跳动着。他太喜欢这间屋子了。 “今天飞得好吗?”他父亲问。 “相当好。华盛顿天很阴,不过一到南边云都散了。” “这倒是对目前形势的一个极好的比喻。”他的父亲笑道。 “博格斯法官想要你干什么?”他的母亲询问道,“他一定是把某个无人愿接 的案子塞给你了。” “大概是这样,”威尔说,“不过他总是让你觉得你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他还 拉了一个格林维尔的律师埃尔顿·亨特来担任诉方的律师。” 他大略讲述了一番会见博格斯法官的经过。“这个嘴紧的老家伙已经和参议员 打了招呼,我现在是毫无退路了。” “你认为是那个叫穆迪的家伙干的吗?”他母亲问。 “很难说,”威尔答道,“这家伙表现一直不错,如果我用他作证,他会表现 出色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案子的性质如何,看来他们有某个人证,具体的还不了解。 尽管如此,穆迪身上有某些东西让我愿意相信他。 他挺讨人喜欢,陪审团里的女人肯定都会向他表现母爱的。” “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吗?” “有吗?哦嗬!他有一个女朋友作证。我想只要她一出庭,所有的人都会怀疑 他是否会有精力去强奸别的女人。” “你了解萨拉·科尔的情况吗?” “只知道她是个黑人,卢瑟维尔附近一个农场主的女儿。” “她远不止这么简单,”比利说,“她……她精明能干,从格林维尔高中毕业, 在佛蒙特州的本宁顿取得了奖学金,她在那里显然十分出众。” “你认识她?” “不,这些都是报纸上说的。还有,她在某个基金会的资助下正为怀孕少女设 立一个咨询中心,是此地唯一的类似机构。” “听上去很不错,”威尔说,“现在确实有这个需要。” “是的。不过萨拉·科尔在本县并没有交上朋友,至少没有白人朋友。她是女 权运动的激进分子,公开的无神论者,是那些蠢货的眼中钉肉中刺。” 比利起身从桌子上翻出一张报纸递给威尔。“而且,她长得相当漂亮。” 威尔的目光触到了一张引人注目的美丽面孔:深咖啡色的皮肤,五官匀称,留 着一个非洲式样的短发。他觉得那聪慧的眼神里略带着愠怒。 “据说,她曾有过一对白人祖父母。”比利说,“她是这样引人注目,而又令 人不快。我想这点让许多人不安。而且她说话的腔调也不像个黑人。这一切总是让 南方的白人渣滓气得发疯。” “看来这个案子将面临很多方面的干预。”威尔说,他可不太喜欢这些干预。 “每个案子都有这种情况,”他父亲接碴儿道,“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碰到。 告诉我,博格斯法官是不是掷硬币来决定谁当诉方律师谁当被告律师的?” “是的,你怎么知道?” “他那个硬币用了30 年了,硬币两面都是头像。” 威尔心里一沉。 比尔笑了起来,“他早已决定了让你当被告律师。这三个县区里没人能为那个 小伙子辩护,所以法官选中了你。把这当作对你的褒奖吧。” 这时,玛丽的丈夫亨利走了进来。他是李家的男仆兼杂差。他穿着黑裤子、白 衬衫,打着黑领结——这是他惯常的打扮。“都放在饭桌上了,李太太。”他对威 尔的母亲说。 帕特里西亚叹了口气,“20 年了,我一直没能教会他说‘晚餐准备好了’这 句话。”他们站起来向饭厅走去。 众人落座,葡萄酒斟满了酒杯。威尔清了清嗓子,“我有个新闻。” 他的父母和姑姑都期待地望着他。 “卡尔参议员今天早上和我谈了话,”他说,“我答应留下帮他竞选连任,并 再为他干两年。” 桌旁没人吭声。他的父母看上去都有些失望。他父亲张口刚想说话,却被他用 一个手势止住了。 “还有,”他说,“以两年的服务作为交换,他答应全力支持我四年后取得吉 姆·巴勒特的参议员席位。” “什么叫全力?”他的父亲问。 “意思是他将公开支持我;他将替我收回所有的政治欠款,”威尔咧嘴一笑, “而且,他将替我筹资200 万美元。” “好哇!”他的母亲叫出了声。 “真有你的,哈哈!”他的父亲说,“如果本·卡尔真能支持你的话,那你可 就稳操胜券了。” “这真太好了,威尔。”他的姑姑艾利也跟着说,“我根本没想到本·卡尔会 这样做。我记得每次竞选活动中,他总是面带神秘的微笑站在一边。” 威尔的父亲把手往桌子上一扣,学着本杰明·卡尔的姿势,“我将为我党提名 的候选人投上自己的一票!”他模仿着他的语气说。“自从他为弗兰克林·罗斯福 组织竞选以来,我就没听说他支持过其他什么人!”比利抓起酒杯,“我提议,为 佐治亚州未来的年轻参议员干一杯。” 于是,大家一起为威尔举杯祝酒。 外面容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接着可以听见亨利踩着很重的步子走向电话机。 “不过,目前这事还不成熟,”威尔说,“我的意思是在这4 年里什么事都可 能发生。” 亨利从客厅里走了进来。“威尔先生,你的电话。” “亨利,”帕特里西亚对他说,“我已经告诉你一百遍了,我们家吃晚饭的时 候是不接电话的。让他留个口信。” “是,夫人。”亨利应道,退回客厅里。一会儿工夫,他又回来了。 “是《亚特兰大宪章报》的温德尔先生打来的,他说有很要紧的事。” “亨利!”帕特里西亚吼了起来。 “没事儿,母亲,”威尔劝道,“达德利·温德尔是助理新闻编辑。 他一般很少亲自打电话,一般都是他手下的记者打,我最好去接一下。” 威尔站起来跟着亨利走进客厅。他抓起话筒。“喂,达德利吗?” “嘿,威尔。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不过我想听听你对这事的评论。” 他停了下来,等着威尔的回答。 威尔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报界已经听说了他将为拉里·穆迪辩护? 难道此事如此重要,需要编辑亲自过问吗?“什么事?”威尔问。 温德尔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还没有听说吗?”他用一种不相信的口 吻问道。 “听说什么?” “上帝!威尔,真遗憾我是第一个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你的人。” “什么消息,达德利?老天,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电话里可以听见温德尔深吸了一口气。“本·卡尔中风了,很严重。”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