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天晚上,我和伊蒂丝坐在音乐室里欣赏当天节目中的几段音乐,因为我对它 们很感兴趣。趁着音乐间歇时,我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只怕有点冒昧。” “我相信决不会那样,”她带着鼓励我的口吻回答说。 “我无意中成了一个偷听私话的人,”我接着说,“我曾经听到一些不该听的 事情,可是,这些事情又好像是和我有关。所以,我现在冒昧地来向说话的人问个 水落石出。”“偷听私话的人!”她重复着,露出莫名其妙的样子。 “是的,”我说,“不过那是可以原谅的。我想你也会同意这种说法。”“这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她回答。 “对啦,”我说,“就是那么叫人摸不着头脑,因此,我也时常怀疑,我想问 你的这些话,究竟是真听到的呢,还是做了一场梦,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事情是这 样的:当我从那次百年长睡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我所能意识到的第一个感觉,就是 在我旁边的谈话声。我后来知道,这是你爸爸、你妈妈和你的声音。首先,我记得 你爸爸的声音说,‘他就要睁眼啦!最好只让他先看到一个人。’假使这一切都不 是我在梦中听到的话,后来你便说,‘那么,答应我,你不会告诉他。’你的爸爸 似乎有些犹豫,不肯答应,但你却坚持着,同时你妈妈又帮着说了几句话,最后他 才同意。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只看到他一个人。”我以为自己无意中听过这 些话,但不敢肯定就不是在梦中听到的。我这样说,确实不是开玩笑。事情是非常 今人费解,因为这些人竞会知道我这样一个和他们曾祖父同辈的人的事情,而我自 己反倒不清楚。但是当我从伊蒂丝的脸上看到我的话的反应以后,我明了那并不是 梦,而是另外一个秘密,一个使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困惑的秘密。因为我刚把问题 的大意说清,她就变得非常忸怩不安。她的眼睛向来都是那么坦率自然的,可是在 我的注视下,却慌乱地低垂下去,面庞从耳根一直红到额头。 刚才我的话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使我感到不安,当我镇静下来以后,我就说道, “请原谅,这样看来,我那时不是在做梦了。你对我隐瞒了某种秘密,某些和我有 关的事情,真的,对于一个处在我这样地位的人来说,如果不把一切可能和他本人 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他,岂不是有点过分了吗?”“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是说,没 有直接的关系。这并不是说你——真是那样,”她答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但是多少和我有些关系,”我坚持着。“这件事情一定会引起我的兴趣。” “就连这点,我也不知道,”她回答,大胆地朝我脸上看了一看,满面胀得绯红, 然而嘴角上却浮着一丝奇妙的微笑,无意中显示出尽管这种场面很尴尬,她仍然感 到某种兴趣,“就连这件事情会不会引起你的兴趣,也很难说哩。”“你的爸爸本 来会告诉我的,”我带着一点责备的语气坚持说。“就是你不让他告诉我。他认为 是应该让我知道的。”她没有回答。在慌乱中,她的整个神态变得那么妩媚动人, 这时反倒使我硬要追问下去,因为我既想延长这种场面,又想满足原有的好奇心。 “那么,我就永远不会知道了吗?你永远不会告诉我了吗?”我说。 “这还得要看,”停了很久,她才回答。 “要看什么?”我追问道。 “呃!你问得太多了,”她答道。随后她抬起头来看我。她那难以捉摸的眼光, 红红的双颊,以及挂着微笑的嘴唇,所有这些使她的脸显得异常迷人。她接着说, “如果我说这还得要看——你自己,你又会怎样想呢?”“看我自己?”我跟着她 说道,“那怎么可能呢?”“韦斯特先生,我们错过一些动人的音乐了,”她只是 这样回答了一句。 她转向电话机,随手一按,空中就荡漾起一支柔板乐的旋律。后来,她就尽量 不让音乐停止,使我没有谈话的机会。她一直把脸躲开,装着专心在听音乐,可是, 她双颊上泛起的红潮完全说明了这是一种做作。 最后她提醒我,这段时间我想听的音乐都已经听完了。于是我们站起来,准备 走出房去。这时她径直走到我面前,低着眼睛对我说,“韦斯特先生,你说我对你 很好,其实,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不过假使你以为我是那样,我就要 你答应,你不会再要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提到的这件事,你也不会设法去向任何人打 听这件事,譬如说,向我的爸爸或妈妈去打听。”对于这样一个要求,只能有一个 回答。“我当然答应。我使你难受,请你原谅,”我说。“假如我想到这会使你烦 恼,我是决不会问你的。不过,你会怪我好奇吗?”“我一点也不怪你。”“总有 一天,”我又说,“即使我不强求,你自己也会告诉我的。我能不能这样希望呢?” “也许,”她低声他说。 “只是也许吗?”她抬起头来,迅速而又深情地向我脸上看了一眼。“是的,” 她说,“我想我会告诉你时——将来总有一天,”我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因为 她不给我机会再说别的了。 那个晚上,至少快到天亮,我想即使是皮耳斯伯里医生也没法使我入睡。 这些日子以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使我习以为常了,可是以前我遇到的却从 来没有这么神秘、这么令人神魂颠倒,而伊蒂丝甚至还不准我设法解决这个谜。这 是一个双重的谜。第一,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来自另一时代的陌生人的秘密,她竟会 知道,这叫人怎能想像呢?第二,即使说她知道这一秘密,那么,她似乎由于知道 这一秘密而心绪不宁,又怎样解释呢?有些难题非常深奥,人们甚至对它的答案都 无法猜测,这件事情似乎就是这样一个难题。 我一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不愿在这种难题上浪费时间;但是,这个和一位美 丽年轻的姑娘有关的谜,倒不因为费解而减少它的吸引力。总之,毫无疑问,我们 可以很有把握他说,少女们脸上的红晕,对于各个时代和各个民族的年轻人来说, 都是表示同样意思的。可是,考虑到我的地位以及和她相识的时间,加上这个秘密 根本是发生在我认识她之前,因此,要把伊蒂丝脸上的红晕解释成上列的意思,那 真是太糊涂了。然而她是天仙似的一位姑娘,而我呢,如果理智和常识竟能完全消 除我那晚梦境中的玫瑰色彩,那么,我也算不上是一个年轻人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