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目标(二十四) “我不能想象,像这样的两个孩子,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醒来,换上一套干 净的囚服,走上绞刑台。在那里,他们被蒙上双眼,捆缚手脚,推到活动踏板上。 绞索徐徐地降下来,绕过他们的脖颈,在后面打一个结。然后,行刑者一摁机关, 脚底的踏板便被抽掉。我不能想象,他们在空中坠落,又陡然被绕在脖子上的绞 索止住。” “历史上曾有过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死刑:火烧、水煮、凌迟、分尸等等。 在英国,罪犯是被吊在十字路口,让所有的人们都能看得到。……一个小偷被绞 死了,结果在围观的人群中,更多的人被掏了钱包。一个杀人犯被绞死了,结果 有人在前往观看绞刑的途中或回家的路上被人杀害。” “历史上曾有过那么多的死刑,我们生活的社会因此而变得安全和平了吗?” 克拉任·达偌悲哀地摇摇头,“没有。” “这三个月以来,我就像是一个人站在海边,竭尽全力想要抵挡住铺天而来 的大潮。我盼望着风能够停息,海能够平静。我相信它们终究会的。顺便说一句, 请大家不要误解了我这个比喻的意思。我知道,在这场官司中,最简单,也最能 迎合民意的做法,就是对我的委托人处以极刑。一些没有头脑的男人和女人们会 为这样的判决鼓掌,一些心胸狭窄或生性残忍的人会为这样的判决喝彩。但是, 在芝加哥,以及比芝加哥更宽更广的土地上,还有无数的父母们,无数心地善良 的、对未来抱有希望的人们,他们看到的不光是这两个不幸的孩子,还有他们自 己的孩子,邻居的孩子,以及后代中成千上万的孩子。或许有一天,那些孩子们 也会站在纳森和理查德今天的位置上。” “尊敬的法官大人,您现在正处于过去和未来之间。您可以把这两个孩子送 上绞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上一根绞索,直至他们停止呼吸。但是,假如您这 样做了,您便是将您的脸转向了过去。……您也可以拯救他们,同时也拯救了现 在和今后千千万万和他们一样的孩子们,拯救了那些心地善良、对未来抱有希望 的人们。我祈求未来,祈求有一天,仇恨和残忍不再占据人们的心灵。那时候, 人们将学会如何去分辨和判断,如何去理解和信任。那时候,人们将懂得,所有 的生命都同样地值得挽救。那时候,人们将懂得,仁爱与宽恕是人类灵魂的最高 境界。” 克拉任·达偌讲了整整三天。当他说完时,法庭中的不少人流下了眼泪,包 括约翰·加维利法官。 在后来的年代里,许多法学教授要求学生们熟读达偌博士的这篇总结性发言。 1924年9 月10日,星期三,法官约翰·加维利早晨5 点半就起来了,6 点以 前吃过早饭后,由两名警员陪同在公寓的附近散了步。听证结束后的十几天里, 约翰·加维利收到了不少恐吓信和恐吓电话,有的威胁说,如果法官不判处二犯 死刑,他就要炸毁法庭大楼。有的则宣称,如果法官胆敢将二人送上绞刑架,他 就将会被电缆线活活勒死。一天,法官出门参加一个葬礼,有人打电话到公寓通 知加维利夫人说她丈夫被刺,等老太太匆匆赶到葬礼上,发现法官安然无恙。从 此,加维利夫妇掐断了电话线,摩根·柯林斯署长为刑事法庭大楼增派了50名警 察,为法官安排了保镖,还在他们夫妇住的公寓楼派了持枪门卫。 8 点15分,约翰·加维利法官的车在一前一后两辆警车的护送下驶向刑事法 庭大楼。当他步入法庭时,公诉方和被告方的律师们,以及里奥普家人和洛易家 人们,已经齐齐地等在了那里。缺席的只有被害者家属,范克斯先生曾在事前通 知法庭,说他们更愿意留在家里。 在法官宣布他的决定之前,他问两名被告有没有什么要说的,纳森和理查德 都摇头表示没有。 加维利法官在发言中指出,毫无疑问,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被指控 之绑架谋杀罪成立,公诉方向法庭提供的大量人证物证,以及两名被告自己的供 词都确凿地证明了这一点。同时,在综合分析了双方专家证人们的证词和相关的 诊断报告之后,法官不认为纳森或理查德患有任何形式的精神病或神经病,尽管 他们的一些行为有异于常人。法官说,目前还没有针对这类案子的具体法律条文, 但他同意克拉任·达偌博士的观点,两名被告的年龄尚小,尚不适合被判处死刑 (They are just too young to get the death penalty)。 “本庭在量刑时选择了监禁,而非死刑,其主要的考虑,是基于两名被告的 年龄。……这并不意味着,本庭将不在今后的任何案子中使用死刑,或一概地反 对死刑。但本庭确信,他有权拒绝对尚未成年者判处死刑。” 加维利法官严肃地看着纳森和理查德:“在伊利诺伊州的历史上,只有两起 未成年者被处以极刑的案例。本庭不希望由他亲手将那个数字增加一倍。”在那 两例中,被告方做的是“无罪”辩护。 后来,纳森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幽默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需要聘请那些 专家证人了,甚至连律师也不用,只消将出生证交给法官就行了。” 约翰·加维利法官最后宣布: 对两名被告所犯之谋杀罪,本庭依法判处他们无期徒刑。 对两名被告所犯之绑架罪,本庭依法判处他们有期徒刑99年。 ------------ 学生大读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