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发电机的突突声如果不是更响了,他也觉得是更不规则了。里面掺进了某种只有在 这下面才能听出来的新东西,好像它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完成为它设计的任务,这从它机 械的喘息中能感觉出来。那种响声正好抓挠着还能真正听到的响声的边界,也许正因为 此它才让莫恩斯更加不安。 反正他已经听天由命,答应跟格雷夫斯下到这里来了,虽然格雷夫斯也向他发过誓 不走近那座神庙,这也是又一个失败;他的自卫防线的微小突破口几乎有规律地排列着, 这是另一个微小突破口,最终必然会导致它的瓦解。莫恩斯因此而恨他。 “那边。”他们来到第一个还让人想到是自然形成的洞窟的洞穴,里面放着海厄姆 斯的大办公桌,格雷夫斯拿手指一指左边,指着电灯光照亮的范围之外的幽暗中。莫恩 斯的目光顺着那个手势望去,但他只认出了乱七八糟的轮廓和不同程度的灰色和黑色。 虽然他已经来过这下面十几回,他注意这个房间,只是为了尽快穿越它,前往他的好奇 的真正对象——同时尽量避开海厄姆斯和另外两人。他确实直到此刻才明白他竟然一次 也没有想过他的三个同事到底在这下面干什么。 他做个邀请的手势示意格雷夫斯带路。格雷夫斯翻了翻白眼,照办了。莫恩斯跟在 他身后。 事实证明,这个洞窟比他一直以为的要大。有通道连接着另外的至少两三个房间, 但格雷夫斯没有理睬它们,莫恩斯经过时试图向里面瞟上一眼。但他看到的情况令人失 望。形状和大小不一的空洞穴,没有丝毫人工的痕迹。格雷夫斯似乎使用了其中一间来 安放发电机和其他技术设备。莫恩斯在低矮入口后面的黑暗中虽然无法看到什么,但从 里面传出发电机喘息的突突声,一大捆粗粗的绝缘橡胶电缆和橡胶软管像黑色的蛇盘在 他面前的地面。 “这里是我们最先发现的部分。”格雷夫斯解释道,一边十分坚定地快步穿过黑暗, 好像他长有猫的夜视眼似的。“当时这里当然还到处都是废墟和碎石。每走一步都会有 摔断脖子的危险。我和汤姆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清理这里,将发动机运下来、铺设电 线,又花了差不多这么长的时间。” “但这不是你们独自做的。”莫恩斯怀疑地问道。 “就我和汤姆两人。”格雷夫斯声称道,“我们不得不将该死的家伙全部拆开,再 在这下面组装起来。拆开较简单。”他低声笑道,“没有汤姆我可能永远完不成。说到 机器,小伙子简直就是个天才。有时候我感觉他只要看它一眼,一切就又都运转正常了。” 他停了下来。莫恩斯听到他在幽暗中叮叮当当摆弄了一阵,一盏油灯的光线驱走了 黑暗。莫恩斯发现格雷夫斯站在一道形状不规则的通道前面,它似乎通向一条墙壁粗糙 的隧道。 “来吧,莫恩斯。不过要小心你的头。洞顶很矮。” 尽管有这番警告,虽然通道只有几步长,莫恩斯小心地弯下了身子,他的后脑还是 两次重重地擦在坚硬的岩石上,他前面的格雷夫斯的灯光突然失去亮度,他们来到一个 大得多的洞室里。莫恩斯最后一个快步,如释重负地直起身子,格雷夫斯举起灯,接着 他在通道另一侧开始的话头往下讲。“我们发现这儿的东西之后,头一回考虑向一位同 事求教。” “万一追猎怪物不那么成功的话,你也许可以去一家简陋的小剧场里找份工作。” 莫恩斯说道,“你的水平够差的了。” 格雷夫斯开心地咧嘴一笑,将油灯举得更高,莫恩斯顿时忘记了全部的卑鄙,吃惊 地抬起了眉毛。 只有一盏灯,灯光只能照亮洞窟里极小的部分,但他还是马上看到了格雷夫斯所指 的东西。 他们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批客人。地面高低不平,有深糟,有些地方明显是人工做 平的,仅在灯光从也许持续了数千年的黑暗中扯出的那一小块地方他就发现了至少三处 火灶,那里的岩石一次次经受强大的炙热,烟怠和烟灰最终被永远地烙进了它的表面。 “这是……”他惊愕地说道。 “对。”格雷夫斯以一种根本不合适的愉快口吻说道,“我头一回见到时也是这么 讲的。” 莫恩斯几乎不在听了,这不仅是由于格雷夫斯孩子样的举止渐渐让他厌烦。就算乔 纳森·格雷夫斯此刻说出一句极具科学意义的话,他可能也不会听的。他太吃惊了。 而他根本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东西…… “让人感动吧,是不是?”格雷夫斯开心地问道,“你知道它让我想起了什么吗? 想起了塔尔博特教授的讲座。您肯定还记得,我们大学生多么敬畏啊!塔尔博特和他的 巨石文化!”他将灯举高一点,让灯光照亮墙壁上更大的一部分,“可是,当你看到这 里的这东西,你就几乎可以理解他的兴奋了。” “乔纳森,别再唠叨了。”莫恩斯嘟哝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当然。”格雷夫斯回答道,“你最好是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莫恩斯突然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肯定地回答格雷夫斯的问题。洞壁上满是原始 的图画,他看到的一切几乎都让他瞠目结舌地想起使塔尔博特教授在大学生当中名声鹊 起的照片和绘图。那是洞穴画,具有数千年的历史,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原则上 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因为在欧洲、中部非洲,还有亚洲的无数地方都发现了它们。 只是在北美洲没有发现过。 “这……这是一桩科学界的特大新闻。”他嘟囔道。 “对,对。”格雷夫斯得意地说道,“跟在旧金山以东三十里发现一座埃及的阿努 比斯神庙差不多一样轰动,不是吗?” 莫恩斯瞪视着他。格雷夫斯享受了一会儿莫恩斯的明显的糊涂,后来突然严肃起来, “相信我,我的朋友,我在我的旅行中见过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但我不是因为这 个带你来这儿的。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莫恩斯发现了很多东西,但他也十分肯定其中没有什么是格雷夫斯所指的。他耸耸 肩。 “史前欧洲巨石文化的一个见证是如何来到北美大陆的,我们先搁开这个附带的问 题不谈。”格雷夫斯又淡淡地一笑说道,“这里无疑是一个圣地。” 莫恩斯还在沉默,但他的面部表情一定十分丰富,因为格雷夫斯很显然地觉得有必 要解释一下,“我亲眼见过不止一处这种地方,莫恩斯。”他说道,迅速抬起手,“不, 我知道你现在想讲什么,但我们既没有时间,我也没有心情跟你进行一场神学的讨论。 自从那个恐怖的夜晚以来我就跟你一样不相信上帝或魔鬼了。但我还是肯定存在圣地这 种东西的。” “这话听起来合乎逻辑。”莫恩斯嘲讽地说道。至少他试图让它听起来像是嘲讽。 “如果你觉得很难使用这个概念的话,你自己另想一个单词来好了。”格雷夫斯不 高兴地说道,“我见过这种地方,莫恩斯。神圣的场所,自从人们开始崇拜神灵的那一 天起他们就来到这些场所。世界各地都能找到它们。一座罗马神庙上方的一座中世纪教 堂,下面是一座凯尔特人的圆石圈。更深的地方也许是一座史前的仪式场所,如果更深 地往下挖……”他耸耸肩,“有些地点具有特殊的气息,人们能感觉到它。自远古以来 他们就来到这些地点,将他们的寺庙和圣物建在上面。也许他们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他们 必须崇拜的东西。” 或者关起来,莫恩斯战栗地想道。也许正好相反。也许人们将他们的圣地十分本能 地总是建在相同的地方,将它封锁起来。 “你知道吗,就在我们的头顶曾经建过一座英国圣公会的教堂。”格雷夫斯接着说 道,又点头回答了他自己的问题,“当然是在人们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在下沉进地里之前。 我们是在这么一个圣地,莫恩斯。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这座洞窟、埃及神 庙和神庙下面的另一个更古老的圣物——谁知道我们在门背后还会发现什么呢?” “这话什么意思?”莫恩斯不信任地问道,“这是说服我的另一个诡计吗?你用不 着这么麻烦。” 格雷夫斯不理不睬地转身走了几步,打个手势示意莫恩斯跟他走。“我见过许多这 种洞穴画。”他接着说道,“有可能足以让老塔尔博特都妒忌得脸色苍白。它们当然到 处都不同,完全取决于是哪种文明创造了它们,在哪座大陆上发现它们。但存在相似。 有些符号重复出现,无论创造这些图画的艺术家是来自哪个时代哪种文明。它们不容易 认出,但一旦你知道你必须注意什么,你就能找到它们。十分奇怪的是我一再地发现一 个符号,在我到过的所有国家。在神庙里,在文献和壁画里。但哪里都不像这里这样清 楚。”他举起灯笼,让灯光照着墙上一个特定的部分。 莫恩斯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想看明白粗糙地刻在岩石里的紊乱的线条、圆圈、线和 点的紊乱排列的意义,但它们依然是老样子:粗糙地刻在石头里的紊乱的线条、圆圈、 线和点。 “原来如此。”他说道。 格雷夫斯生气地扫了他一眼,又克制住了。“我说过:你必须知道你在寻找什么。 这是星相图,准确地说,是星相图和行星位置图。” “石器时代的星相图?”莫恩斯怀疑地问道。 “哎呀呀,教授!”格雷夫斯叹息道,“难道还要我向你这个考古学家解释,我们 的祖先是多么出色的天文学家吗?你只要想想玛雅人、古埃及人和斯通亨奇的伟大的天 文台吧!” “这里可能更古老一些。”莫恩斯说道。 “至少两千年。”格雷夫斯证明道,“反正不幸遇难的海厄姆斯小姐是这么分析的。” 他笑了一笑,“多汞12这个名称你知道吗?”莫恩斯说不知道。“好吧,这我不奇怪。” 格雷夫斯以几乎轻蔑的口吻接着说道,“我们的大学里不喜欢传授这种知识,因为它不 符合那些保守教授们的舒适的世界观!” 他发出一种轻蔑的声音,又转向所谓的行星位置图和星相图,“多汞是一个部落, 居住在非洲的萨瓦纳。”他接着说,“一个很古老的部落。他们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 因此没有可靠的数据,但我个人坚信,它们的文化甚至都要比法老文化古老得多。” 他似乎在等待一个十分特殊的反应,为了不再浪费时间,莫恩斯帮了他忙。 “还有呢?”他问道。 “有一件事你给我解释解释,莫恩斯。”格雷夫斯说道,带着明显的得意口吻向他 转过身来,“一个误以为是原始野人的民族,它靠狩猎和简单的耕作生存,连文字都没 有,它怎么能够知道天狼星的存在的呢?” 莫恩斯茫然不解地瞪着他。 “天狼星。”格雷夫斯重复道。他显得有点失望,“一颗恒星……” “我知道什么是天狼星。”莫恩斯生气地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不理解这一切跟这 里有什么关系。题归正传吧,乔纳森。” “我早就在讲正题了。”格雷夫斯回答道,“多汞人知道这颗星星。他们知道它的 一切,大小、亮度和位置,他们了解它在天空的轨道。精确到以弧秒计。他们甚至知道 它有多少颗行星,它们在哪条轨道上运行。天文学不是他们的酷爱,或者一种他们从事 了数千年的科学。我去过那里。我拜访和研究过他们,我可以自负地议论他们,说他们 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没有教养的原始人民族。可这些野人掌握的有关天空的这颗星星的 知识,我们使用数百年的经验和现代化工具都达不到他们的水平。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莫恩斯问道。 “有人告诉了他们。”格雷夫斯回答道,“某个来自那里的人。” 真可笑,莫恩斯讲出的也正好是这句话。 “对,我期待的正是这一反应。”格雷夫斯低声说道,“又怎么可能是别的反应呢? 毕竟你是一个……”他骂人似的吐出了最后两个单词:“……严肃的科学家!” “这真是岂有此理,乔纳森!”莫恩斯回答道,“生物,它们……” “……来自星球,要占领地球。”格雷夫斯打断他的话,“神庙墙壁上写的也正是 这东西,对不对?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你自己给我朗读的。难道你的翻译错了吗?” “海厄姆斯博士肯定也向你翻译过神庙里的象形文字的一部分。”莫恩斯瞧不起地 回答道,“因此你也相信,真的存在阿通、塞特和埃及神世界的所有其他居民吗?” “谁知道呢?”格雷夫斯回答道,严肃得莫恩斯不由惊慌地瞟了他一眼,“数百万 人坚信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跟一个世俗女子生下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儿子,让他们从他们 的罪孽中解救出来。这听起来还不是一样疯狂吗?” 莫恩斯避免正面回答,说道,“我想,你不应该跟我进行神学讨论。” “我也没有这打算。”格雷夫斯回答道,“我只想让你明白,原则上我们对我们的 过去知道得多么少。法老的民族就生活在几千年前,莫恩斯。我们怎么能自以为有权利 对过去数百万年的某种东西进行评价呢?” 他这回也是没有等到回答,最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又转向岩壁。他的声音有了一种 实事求是的讲师口吻,“这一个是行星位置图。”他解释道。 “来自天狼星系。”莫恩斯嘲讽地估计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格雷夫斯不为所动地解释道,“因此这里画出的太阳 系不比我们的多出一颗星,另外它的世界也有两个光环,有些行星的月球要比我们目前 知道的多几个。但我将这幅图的一篇抄本拿给多名天文学家看过,他们一致得出结论, 它就是一张我们的太阳系图,只不过它也有错误——或者很古老。” 莫恩斯仍然默不作声。 “这是一张我们的太阳系图。”格雷夫斯口气略微有点生气地接着说道,“它画的 是某种十分特殊的行星位置。一种很罕见的位置,莫恩斯,它数千年才出现一回。” “让我猜猜。”莫恩斯嘲讽地说道,“这个时间就是今天。” “对极了。”格雷夫斯回答道。他向莫恩斯转过身来,但是,当他看到莫恩斯眼里 的嘲讽时,他脸上得意的微笑消失了。 “也许不一定是在今天,但是现在。”他恼火地回答道,“对。这个位置开始于现 在,开始于这个满月,会持续两个、也许三个月。也许我们会有第二次机会,可能甚至 有第三次——但我不相信。无论是威尔逊还是那些该死的鼹鼠都不会给我们这许多时间。” “时间。”莫恩斯不信任地重复道,“干什么用?” “打开大门。”格雷夫斯回答道,“我们的问题的答案就在门后!你真的对它不感 兴趣吗,莫恩斯?别告诉我解开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谜引不起你的兴趣。” “我以为我们来这里是另有原因的。”莫恩斯说道。他无法成功地让他的声音显得 十分漫不经心。格雷夫斯是不是故意夸张或者这整个故事是否都是他虚撰出来引诱他的, 这无关紧要——他成功了。任何人,无论他是不是科学家,面对这个问题都不可能心安 理得地回答一声“不”。 “这也许是一码事。”格雷夫斯十分神秘地回答道。这些话理所当然也是经过慎重 选择的,就像格雷夫斯对这番谈话的每一个词可能都慎重分析过一样。有一会儿莫恩斯 相信真正地看到他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双手平按桌面,眼睛眯起,目望前方,在寻思 如何和用什么理由——或者威胁——才能最终让莫恩斯为他服务。他坚信格雷夫斯能够 设想出他对他的理论可能做出的任何反应和任何可能的答案,反过来又考虑到了一个回 答。 格雷夫斯在操纵他,这莫恩斯是明白的,但他一点不怪他。相反,如果他不至少这 么尝试一下,他几乎会感到失望的。不,他舌头上苦涩的味道是来自他的任人操纵的认 识;是来自他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根本不想抵抗格雷夫斯的影响。 他甚至自己感觉到,他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多么疲倦:“你别费劲了,乔纳森。我不 会改变我的决定。我都不该来这里的。” 格雷夫斯叹口气,但他的失望也不是当真的,只是他精心策划的计划的一部分,一 种他预见到的和计划中可能特别多的变体中的一种。“莫恩斯,你……” “你送我回去吗?”莫恩斯打断他的话道。 “在你会改变主意之前吗?”格雷夫斯问道。 莫恩斯冷静地打量了他一阵,然后轻轻地一耸肩,转身就走。 “等等,莫恩斯。”格雷夫斯慌忙说道,“我给你照明。这条路不是没有危险。你 别到头来再受伤!” “我断掉一条腿一定会让你觉得是活该。”莫恩斯歹毒地说道。 “你别让我瞎想。”格雷夫斯说道,一边快步走过他身旁,同时弯下腰,以免撞上 低矮的隧道顶。 一开始莫恩斯确实感激他,因为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能不受伤地摸黑返回去,可后来 他的背部掠过一阵战栗。格雷夫斯躬腰钻进了低矮的通道,他的灯光随他一起消失了。 莫恩斯的感觉越来越怪异,某种程度上这个洞窟里好像贮存了无数个世纪的黑暗所赋予 的那浓稠液体一样的浓度。黄色光线慵懒地滑过岩石,似乎在拉丝,仿佛锋利的岩峰和 边缘撕开了真实容易受伤的皮肤,从这些伤口里涌出…… 莫恩斯惊慌地闭紧眼睫,不光彩色的光芒在他的视网膜上跳动,而且当他重新抬起 眼睫时,还有淡绿色的石像在他眼前起舞。他对此很“感激”。 “你在等什么,莫恩斯?”格雷夫斯已经到了短隧道的另一端,不耐烦地挥灯打着 手势。 他的心脏跳得那样厉害,格雷夫斯在另一侧肯定也能听到。绿色的石像消失了,但 他根本没去想幽灵般的阴影胳膊和那纤细的挥舞的神经纤维,它们…… 莫恩斯强行掐断这念头,快步跟上格雷夫斯。这些阴影当然是他想像出来的。这下 面没有幽灵,就跟上面的公墓或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样没有,这也不是一座神圣的、受 到诅咒的或其他超自然的场所,而只是一个黑暗寒冷的地下洞窟。这里唯一有点不正常 的东西是他自己的幻想。 由于走得太慌张,这回他也被撞头了;而且比上次厉害得多。疼得他流出了眼泪, 但莫恩斯就想这样,这证明了他是某种活着的东西,是他生活于其中的可以摸到的世界 的一部分,是他还属于它的证据。他忍住没有痛叫,当他在另一侧直起身来,站到格雷 夫斯面前时,他又勉强堆出跟先前一样的愤懑的麻木,虽然这让他很难做到。 但格雷夫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军人样利索地猛转过身去,大步向前,快得莫 恩斯很难跟上他。他突然绊在了先前好不容易避开的电缆上,险些跌倒。他的笨拙没有 逃过格雷夫斯,但他脚下都没有停顿,更别说回头看他了。 莫恩斯恼怒地望着他的后背,准备以后在格雷夫斯面前讲话要三思,而不是像现在 这样只考虑两次。有可能他的一句玩笑就让格雷夫斯想到了主意。 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虽然他避免紧跟在格雷夫斯身后——正如他成功地劝说自己 的,免得他们之间笼罩的紧张气氛再继续恶化。内心深处他认识到了真正的原因:紧跟 在格雷夫斯身后也就必然会导致走进他的灯投在地面的变形的椭圆形光圈里,那样他就 又得跨越黑暗和光明之间的界线;从而跨越阴影蹲伏其上的门槛。 当前面传来吃力的嘎吱声和踢踏声时,他们已经穿过大洞窟的一半了,莫恩斯差不 多同时看到一个形象穿过入口隧道向他们走来。格雷夫斯的灯光不够亮,只能认出一个 毫无疑问是畸形的黑色轮廓,但他的眼睛不能让他看到的,他的幻想完成得更加有效: 格雷夫斯还没有举起他的灯,他就认出了一个巨大的毛绒绒的东西,长着刺蓬蓬的毛, 尖尖的狐狸耳朵和可怕的爪子,踢踏踢踏、一拐一拐地向他们走过来。这回他没能完全 控制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格雷夫斯举起灯,灯光将那怪物变成了汤姆。他确实深深地前躬着腰,使他的影子 成了一个踢踏踢踏、一拐一拐地艰难行走的黑影,那将莫恩斯吓得要死的恐怖畸形的影 子来自小伙子扛在肩上的长形大箱子,他都快被它压扁了。它明显地要比他本人大得多, 从汤姆艰难的脚步和扭歪的脸来判断,它也比他重得多。 听到莫恩斯的叫声,汤姆猛地停下脚步,结果是他终于被他的重负压得差点摔倒, 格雷夫斯也向他转过身来,疑惑地竖起眉毛。但莫恩斯不理睬他的困惑目光,赶过去扶 住汤姆。 他到得刚好及时,避免了最严重的灾难。汤姆肩背负担挣扎着,一旦失去平衡,他 就没有机会了。他无可奈何地向前倒去,同时也歪向一边,要不是莫恩斯在最后关头赶 到他身边,真诚地伸出双手相助,他不可避免地会跌倒。至少莫恩斯是想帮助他的。 箱子沉重得连莫恩斯也被压得趔趄起来,随即跪倒在地。当汤姆也最终输掉跟重力 的搏斗,放开它时,沉重的木箱从他的双手里完全滑落,“嗵”地掉在地上。尽管如此, 他们这样做还是成功地让比人还高的箱子虽然重重地、但某种程度上是未受损伤地滑到 地面的。 “见鬼,小心啊!”格雷夫斯赶紧两大步奔过来,来回晃着灯,仔细检查箱子, “有事没有?” “我没有。”莫恩斯生气地回答道,“你的珍贵的箱子显然也没有。” 他呻吟着重新站直,同时迅速低头关心地望了汤姆一眼。那小伙子赶紧摇摇头,笑 了笑,但那微笑几乎悠忽即逝。然后他盯着格雷夫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畏 惧表情。 “我但愿如此。”格雷夫斯咕哝道。他将灯放在地面,跪下去,颤抖着双手摸索木 板。“你不清楚这些箱子有多重要。” “但我肯定你马上就会告诉我,乔纳森。”莫恩斯嘲讽地回答道,转向汤姆,“你 没事吧?“ “我一点事都没有。”汤姆急忙说道,动作迅速、几乎优雅地站起来,抚平他的衣 服。莫恩斯发觉他右膝上的裤子刮破了,他相信看到那下面有血。但他什么也没说。他 肯定汤姆很难为情。 实际上他现在看小伙子的目光突然不同于半小时前了。他毕竟亲身感觉到了这只箱 子有多重。汤姆怎么能够单独将它背下整个隧道的,他觉得是个谜。他想都无法想像汤 姆是如何成功地将这巨物弄下那架梯子的。 此时格雷夫斯已经结束了外表的检查,两膝跪地,身体前俯,绕着箱子往前。莫恩 斯听到很响的金属咔哒声。“帮我一把!”格雷夫斯命令道。 莫恩斯不喜欢他的口气,但这只奇怪的箱子——特别是格雷夫斯的引人注目的举止 ——唤起了他的好奇。他令格雷夫斯明显不满地缓慢、复杂得多地绕过箱子,在他身旁 蹲下来。从近处看,这只箱子——莫恩斯忆起汤姆和他在坐车来这里的路上的谈话—— 确实像只棺材,虽然是只特大的棺材。它肯定不下六尺长,将近两尺宽,似乎是用坚固 的栎木板做成,没有钉子和榫头,而是仔细地用螺丝铆着,另外还使用了宽铁皮加固。 莫恩斯听到的咔哒声来自两把笨重的挂锁,它们被安装在结实的弹簧上。当格雷夫斯双 手抓住盖子,用一个头部动作要求莫恩斯帮助他时,莫恩斯感觉它特别重。这个奇怪的 东西一定有好几公担重。 它的内部几乎还要古怪。底部和壁部垫着一种奇怪的织物,它更像金属而不像布料, 有四个大器械,不难认出是手铐和脚镣,当他们继续打开盖子时,莫恩斯看到里面有许 多透气孔。他倒抽一口气。“这是……” “……正是你以为的东西。”格雷夫斯打断他的话,身体前倾,手指摸着棺材内侧 检查。一会儿后他才直起身来,拳头撑在大腿上,放心地舒了口气,“看样子完好无损。” 他说道。 “你……你不会真的这样打算吧?”莫恩斯不知所措地问道。 “捉一只这种动物?”格雷夫斯用力点点头,“你以为呢?” “可是……”莫恩斯刚开口就被格雷夫斯打断了。 “你以为我们该怎么说服世界相信这些生物的存在呢?你相信我俩站在讲台上聊聊 我们的经历就够了吗?”他愤怒地摇摇头,“肯定不行!我们需要证据,莫恩斯,一个 确凿的证据!我们必须抓住一只那种猛兽,而且是要活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说服世界 相信它们存在!” 莫恩斯既茫然又惊骇地瞪着他。不管他自己觉得多么不可思议——到目前为止他想 都没想过格雷夫斯会如何实施他的既虚荣又狂妄的计划。“你不可能是当真的。”他嘟 哝道。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格雷夫斯厌恶地问道,“我对建设性建议始终是开放的。” “可……”莫恩斯寻找合适的话语,但这就跟他想整理他的思绪一样徒劳,“你怎 么能够做到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想怎么抓住一只这种……东西?” “这你应该清楚,我亲爱的教授。”格雷夫斯傲慢地微笑着回答道,“怎么捕捉不 想被捉住的猎物?用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