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斯敲敲门。没有应声。他转开门、走进房间。看到站在床边的费丝,他停住 脚步。 他的睡袍躺在她脚边,她的身上只穿着棉质的长内衣。听到他的声音时她转过 身来看他。 李斯的心脏剧烈的撞击着胸腔。她在哭,无声的流着泪。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 只能以绝美来形容。那些痛苦、屈辱、冤枉的眼泪,他好想为她舔干。 费丝尴尬的转身。她胸甲的带子昨天晚上被人松开了,她要自己绑好很不容易。 李斯走到她背后,从她手里接走带子。 费丝在意识到他向她走过来时,就屏住呼吸了。当他的手指来拿她胸甲的带子, 她不由得一颤。他帮她把胸甲拉紧后,开始为她绑带子。 李斯帮她把内衣绑好了,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背后舍不得离开。他闻到她身上 有饭店提供的法国香皂的味道。他的双手分别自她背后移到她的上臂。晨间她披散 下来的长发,已经被她整梳为一个长髻垂在颈后。他强烈的想低下头去,在她细嫩 的粉颈烙上一个唇印。 费丝想挣脱他的手,她一动,马上提醒李斯机不可失,他直觉的低下头想亲她 脖子。 是她沙哑含泪的声音阻止他。“我很抱歉今天早上造成那样的丑闻。” 李斯将她转身面对他,他的双手仍握着她光裸的上臂。“你没有造成丑闻,还 没有。”他微笑着凝视她。 “我在你的马车里睡着了。” “在我的马车里睡着并不犯法,也不会造成丑闻。” “我如何能把情况解释清楚?你听到她们说的话了,他们以为我……” “管她们说什么,你知、我知事情的真相就好了。” “可是你不可能雇用一个名誉受损的人。”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李斯想。她最怕的还是丢掉这个工作机会。“你想得到 这个工作吗?” “是的,很想。” “想要到你能忘了外面的女人和她们讲的话?将来如果你遭受类似的言语攻击 也能忍受?”李斯必须知道她的忍耐程度如何,他无法在一年的期间中时时保护她。 “可是丑闻……” “如果你要接下这个工作,一定避免不了丑闻,你无法封住别人的嘴不说,或 禁止他们去想。如果你想同意我的条件,受雇于我,一定会听到一些攻讦和批评。 你能够面对这个事实吗?费丝。科林斯,还是你会哭着跑回瑞奇蒙?目前不管我的 意愿如何,似乎只能选择你为我服务。”他低头握住她的唇。 这本来是一个夹着无奈、生气与姑且一试的吻。可是一碰到她的唇,李斯的身 体就如大火燎原,热情澎湃得使他失去自制。他拥紧她,加深这个吻,一手沿着她 的脊椎骨抚下去,直抚到她柔软的臀部。他呻吟着压她的身体去贴慰他灼热硬挺的 男性躯体。 费丝茫然的任凭直觉引导她的反应。她的双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搂住他脖子。 她的双唇本能的张开放他的舌滑入。她整个人被包围了,被他的手、他的唇、他的 身体包围。她软绵绵的瘫在他身上,感觉他口中有咖啡的余香。被一个男人拥抱亲 吻的滋味道么好,使她不由得贴紧他。听到他的呻吟声,她离开他的唇,喘着气呼 吸。 她的头晕眩得不得了,她的膝盖软得像棉花。没有力气站立,她只好整个人挂 在他身上。 他亲她的眼皮、她的脸颊、她的颈项,湿热的唇直亲到她酥胸,顽皮的舌舔弄 她细腻敏感的肌肤。费丝无助的抓紧他,指甲刺进他的肌肉里。 她的抽气声和外面某处用力关上门的声音,使李斯逐渐恢复理智。他张开眼睛, 发现自己抱着一个只着内衣的尤物。他抬起头,咬着牙阻止自己的欲望再蠢动,强 迫自己松开手臂释放费丝。科林斯。 “费丝。” “嗯?”她睁开迷蒙的灰眸,软软的对他微笑。 “我们再继续下去就要制造丑闻了。”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泼得费丝立刻清醒,匆忙走出他的怀抱,和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 他喃喃不知嘟哝些什么,走向衣橱,拿出她的洋装递给她,然后转身背对她, 让她穿衣服。 等费丝穿好衣服扣完她的一长排扣子,她轻声说:“你可以转过来了,谢谢。” “别谢我,我很怀疑我给你这个工作是不是帮你的忙。”他在卧室的有限空间 里踱步,不耐烦的用手指爬梳头餐。“将来你很可能会后悔。” “我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乔登先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后悔。” “我可不像你这么有把握。” “你觉得我的能力不够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一点。”他叹口气。“费丝,你到底以为我要你做什么样的 工作?” “就像报纸广上口上说的,做保母照顾你的宝宝,抚育你的孩子,不是吗?” 她走到窗边的椅子前,从她搁在那里的外套口袋里找出那半张报纸,再走向他,把 报纸打开来递给他。“你自己看。” 李斯看了瑞奇蒙的报纸,难以置信的摇头。一字之差意思可差远了!那么,她 的确不明了他所要求的工作性质。 “费丝,我不是要找保母,我是要找母亲,找我孩子的母亲。我不是要你为我 抚育孩子,是要你为我生育孩子。我要你受孕、怀胎、生产,将他交给我,然后永 远的离开。” 费丝错愕得跌坐在床上。“我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李斯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华盛顿日报,放到她手里给她看他刊的广告。 “噢!我的天!”费丝看完叫道。 “噢!我的天!这是你唯一的评语?” “你骗我!”她叫道。“你昨天晚上没有跟我说是这样。”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把情况说明白,我以为你知道。我本来可以……” 他顿住。 “你本来可以怎么样?你怎么不把话说完?” “没什么。” “没什么?一定有什么。乔登先生,请你把话说完,你本来可以怎么样?”费 丝站起来,面对他咄咄逼问。 “诱惑你。” “诱惑你。”他柔声说。 “什么?” “诱惑你,科林斯太太。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事实就诱惑你为我生孩子。我相 信那会比较简单。” 费丝张口欲言,可是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他说的话没有错。几分钟以前 他才证明过他有诱惑她的能力,当他吻她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顾着去感 觉那股醉人的甜蜜。 她走向椅子,坐下来,用颤抖的双手掩住羞红的脸。 李斯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不知道瑞奇蒙的报纸刊错了,昨晚在我们的谈 话中,我就怀疑你是否明白这个工作的性质。可是其他的女人都知道她们要来应征 的是什么样的工作,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你是说那些排了一整天队的一屋子女人,都知道你要找个女人帮你生孩子?” 费丝讶异极了。“为了钱?” “她们当然都知道,广告上写得很清楚。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圣经里就记载 了这种合约关系。” “你在找借口脱罪。” “我不必找籍口脱罪,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 “可是买婴儿……”费丝站起来,来到窗边看下面的街景。她打了个冷颤。 “我不是买婴儿,我是租一个女人一段期间,雇用一个女人为我工作,就像雇 用女仆帮我打扫房子、煮饭一样。” “她所要做的只是为你做某方面的服务?”费丝涨红了脸,又羞又怒。 “不错,我既然预备付一笔钱,当然也希望能得到最好的服务。生孩子这件事 如果能自己一个人做,我一定会自己做,我最不喜欢依赖别人。很不幸,这件事我 自己一个人实在做不来,所以只好找一个女人帮我做。” “你一定有些女朋友,你暗示了你擅长诱惑女人,当然会有一、两位女士乐意……” “我不和淑女睡觉。” “真的?”费丝斜睇他。“那我们就不必谈下去了。” “为了我的孩子,我愿意破例。这桩交易对我们彼此都有益,你需要钱。一个 南方淑女不会肯远离家乡去做保母,除非她迫切需要钱。我知道现在几乎每个南方 家庭都需要钱。你有你应征工作的理由,我有我找人做这个工作的理由,我们各取 所需。” “可是我还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你。”她坦白说。 李斯微笑,连眼睛都笑眯了。“你不必喜欢我,我们的关系仅只于主雇的合约 关系。” “可是会涉及亲密关系。”她红着脸说。 “所以我们的关系越简单越好,不涉及感情,事后没有牵扯。我雇用你帮我生 孩子,孩子生下后你就可以离开,以后不必再见到我。到威欧明去工作,你在瑞奇 蒙的亲友也不必知道详情,可是当你回去时,身上会带着一笔可观的报酬。” “我必须考虑考虑。”她咬咬下唇。 “可以,不过不要拖太久,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你作决定。越早开始我们的关系, 就可以越早结束。” “你能给我多少时间考虑?” “你可以回家过圣诞节,仔细的想想,过完节后再打电报给我。”他走向门日, 打开卧室的门。“我会叫大卫送你回瑞奇蒙。” 费丝点头望着他走出门口。她不知道这种事怎么会发生,但是她正疯狂的在考 虑他的提议。她告诉自己纯粹是为了钱她才没有断然拒绝。她迫切的需要钱。 以她自小所接受的严苛淑女教育,根本不应该考虑接这个工作,不管为了什么 理由都不行。然而,她很不愿意向自己承认,钱只是她不排斥为他生孩子的理由之 一。 “我们是不是已经快到瑞奇蒙了?”大卫。亚力山德把他手里的文件放到大腿 上,抬头望向窗外。这是他们上了火车之后,他第一次和她讲话。 “是的。”费丝望着他说。 大卫取出怀表,打开盖子来看。“只比预定的时间晚半个钟头,还不算太糟。” 他把文件收回公事包里,再抬头看还望着他的费丝。“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 “坐火车。想为李斯工作就得习惯坐火车。坐火车的时间很无聊,我都利用时 间来看文件。” “对不起,我是个很没趣的伴。”费丝低声说。 “喔!不,科林斯太太。你别会错意,我一向觉得旅行的途中很无聊,与你无 关。在火车上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活动,只能坐着阅读或睡觉,或是刺绣或打毛线, 今天我没有带针线盒来。”他微笑,试着以幽默的话语逗她笑。 费丝还以微笑,第一次发现他和李斯长得有点像。“我不相信你会自己做针线 活。” 大卫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你太藐视我了,我的针线活儿绝不输给一般的 男人。” 费丝发出了笑声。“现在我相信了。” 火车才停下,她拿起外套,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要下车的人相当多,她停在 拥挤的走道上。 大卫跟在她后面。 “你有没有把你的马车留在车站?”大卫在他们跨上月台时间。 “没有。”费丝摇头。 “那我来叫一辆马车。” “车站离我家不远,我们用走的就可以了。” 大卫仰头望望阴霾的天空。“好像快下雨了,你想冒险吗?” 费丝想起她在华盛顿淋雨的狼狈相,摇了摇头。 “我还是叫马车吧!” 过了十几分钟,大卫租用的马车停到科林斯家外面的篱笆。 费丝看向窗子,有个人影放下窗帘自窗前移开。授着门开了,一个娇小的红发 女人迅速的下阶梯来迎接她们。 大卫扶费丝下马车。 “婷琵阿姨。”费丝叫着跑向婷琵,两个人在院子中间拥抱。 “费丝,噢!费丝。”婷琵激动的抱紧宝丝,好像她们已多年不见,而不是只 分离一天。“我好想念你。” 费丝微笑。“婷琵阿姨,我没有离开家那么久吧!” “我觉得太久、太久,久得我的头发都要全白了。你知道我一个人忍受不了薇 德、艾妮斯和汉娜。她们那些没有头脑的瞎话快把我逼疯了。我不懂上帝为什么少 生了些脑筋给她们。噢!我讲话不应该这么刻薄。”婷琵这才注意到陪费丝回来的 男士。“对不起,你一定以为我和她们一样少根筋。你是乔登先生吧!我们昨天晚 上收到了你的电报。过了午夜勃特先生还特地跑一趟送电报给我们。你真体贴,那 时我正担心得要命,怕费丝出事……” “婷琵阿姨,”费丝插嘴。“他不是……” “噢!上帝!”婷琵又紧张的叫。“我怎么忘了礼貌。请进,乔登先生。” “事实上……”大卫开口想说话,可是婷琵已经挽着费丝领先走向屋子。 费丝停在门廊上介绍。“婷琵阿姨,他不是乔登先生,他是大卫。亚力山德先 生,乔登先生的律师。亚力山德先生,她是我的婷琵阿姨。” “你是亚力山德先生?我以为……” 大卫解释道:“乔登先生要求我送科林斯太太回家,他想她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准备上路,而且圣诞节就快到了,她可能比较喜欢在家过节,而不是匆匆离开去和 陌生人共度圣诞。”大卫为两位女士开门,让她们先进去。 “喔,费丝!”婷琵兴奋得跳起来。“你得到那个工作了!好棒!”她快步走 进屋里叫:“薇德!汉娜!艾妮斯!裘伊!他雇用她了!我们的费丝要去威欧明工 作了!” 屋里的女人们纷纷拥上前来拥抱费丝,同时乘机细细打量这个英俊的陌生男人。 大卫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除了费丝和另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之外,一屋 子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虽然她们都不是很老,但也都够格当祖母了。大卫微笑 着想,李斯一定会很高兴听到科林斯家没有男人,他不必担心费丝的男性亲友会找 他算帐。大卫等不及要告诉李斯这个好消息。 “请坐,亚力山德先生。”汉娜和艾妮斯请大卫到长沙发上坐下,然后她们分 别坐在他的两边。费丝注意到她们摊开裙子遮掩沙发上的破洞。而且她们聪明的请 大卫坐到家里的沙发中唯一坐起来还舒服的地方。 “你想用点点心吗?”婷琵礼貌的问。 “喝荼好吗?”汉娜说。“婷琵,我们有些很好的茶叶,你知道我放在哪里。” 在婷琵去泡茶的那几分钟里,她们问大卫华盛顿的天气、火车坐了多久等问题。 婷琵泡来了茶放到桌上,汉娜用她最优雅的姿势倒茶。 大卫不安的坐在汉娜和艾妮斯中间,接过汉娜甜笑着递给他的茶。他耐心的等 到汉娜分送茶给每一位女士了,才喝第一口茶,吃第一口婷琵给他的饼干,然后耐 心的和老女人们聊天,不知不觉中已聊了大半天。 直到婷琵说:“裘伊睡午觉的时间到了,我带她去睡觉。”她握着裘伊的手。 “跟大家说再见。” 裘伊害羞的对陌生人笑笑,然后轮流拥抱每个老女人的腰。走到她姊姊的面前 时,她双手搂紧费丝的脖子。“我想念你,费丝。” “我也想念你。”费丝迁一下裘伊的眉毛。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我不会离开你,裘伊。” “真的?” “真的,我发誓。”费丝作个发誓的手势。 “裘伊再次拥紧费丝。“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费丝再亲一下裘伊,然后婷琵带着裘伊进去睡午觉。 汉娜、艾妮斯和薇德与大卫寒暄了几句,当她们看到婷琵再出现,背着大卫向 他们使眼色,她们一个拉一个的退出客厅,留下大卫和费丝单独谈话。 “她叫你费丝。”大卫说。 “什么?” “那个小女孩叫你费丝,而不是叫你妈妈。我不曾听过女儿直接叫妈妈的名宇。” 费丝差点忘了她对李斯和大卫编的故事。她赶紧想一个合理的籍口来应付大卫 的质问。“裘伊自小听我阿姨她们叫我费丝,她也就跟着叫费丝。”她耸耸肩。 “我觉得没什么关系,没有特别要她叫我妈妈。”她装作不在意,事实上紧张的握 紧手指,紧得指节发白。 大卫点点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要回华盛顿了,你可以现在告诉我你 的打算,或是等到圣诞节过后再打电报到麦迪森饭店通知李斯。” 费丝放松了一点。幸好没有露出马脚。“我还没有决定,我必须想想看。” 大卫瞧瞧斑驳的墙壁。这间房子以前可能相当漂亮,可是现在已不堪住人了。 大部分的天花板上有水渍,令人担心它随时会塌下来;窗子的玻璃破了,用纸糊着 没有换新的玻璃;墙壁原来挂着画的地方只剩一块空白的印子;地上可能本来铺着 地板,因为潮湿或漏雨,地毯拿掉了,地上粗糙不平。这间房子显然需要彻底的整 修,即使对修房子外行,大卫世猜得出必然所费不赀,超过她们的经济能力。 他站起来拿起帽子。“我该去赶火车了。”说完,他弯身向费丝致意即离去。 “怎么样?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有关她的事情?”李斯在大卫一踏进他的总统套 房就急着问。 “李斯,我很想立刻向你报告,可是我累死了。能不能先让我喝杯咖啡?”大 卫说。 “你要喝几杯都行,只要先给我几句评语。”李斯走到桌边,拿起咖啡壶倒咖 啡。 “你今天真慷慨,除了咖啡之外,可不可以给我加薪,顺便给我你在联合太平 洋公司的一点股份?” “还是送你一只扭断的手臂和开除通知书?”李斯递给大卫一杯咖啡。“你发 现了什么?” “我发现费丝。科林斯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告诉我别的我还不知道的事。” “她住在瑞奇蒙的卡瑞街上一栋快要倒塌的房子。她和她女儿以及另外四个老 女人住在一起,她们其中有两个是她阿姨,另外两个是亲戚。” “谁的亲戚?”李斯必须了解清楚。“她的还是她先生的?” “她的。她们是她一个阿姨的姻亲。她女儿裘伊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约五、六 岁大,掉了门牙。” “五岁。”李斯回想费丝对他说的话。“她家有男人吗?” 大卫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微笑。“我在那里的时候看到一个上尉。”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根据她所描述的,她的背景单纯得令我不敢相信, 我早就猜到她的生活中一定会有男人,否则五个女人要靠什么过日子?”李斯开始 在房里踱步。 “她们做针线。” “什么?”李斯停步讶问。 “她们靠缝补衣服赚钱。那个上尉到她们家去是为了拿他的外套给她们缝。” 大卫喝完咖啡坐下来看李斯踱步。“帮个忙,我的脚冷得要命。”他向李斯举起一 只脚。 李斯帮大卫把湿漉漉的靴子拔下来,丢在沙发旁。 “缝补衣服赚的钱够她们生活吗?”李斯回想费丝身上的衣服已旧得该丢了, 平常他所见到的女人都穿着伦敦或巴黎的新款时装。 “不够,她们不是缝制女人的衣服。她们的邻居可能和她们一样没有多余的钱 做新衣服。她们的工作是为瑞奇蒙的驻军补衣服、缝扣子。” “联邦的军队?” 大卫点头。“那个上尉提着一篮水果上她们家,那是他送给她们的圣诞礼物。 费丝不肯接受,她说她们一屋子的单身女人不能接受男人的礼物,上尉就转身走出 去。我从窗子看到他走到他的马旁边,开始破坏他的外套。” “什么?” “他把他外套上的每一个钮扣都扯下来,包括袖子上的。然后他走回门廊敲门, 要求她们把扣子缝好。他说他的钱都买圣诞礼物花掉了,他只能用那一篮水果付她 们缝扣子的钱。费丝不得已才接受他的外套和水果。” “就是那样?”李斯停止踱步转身看大卫。 “就是那样。” 李斯无法置信的摇头,用手指爬梳头发。“她不肯接受一个上尉送给她们的一 篮水果,可是她考虑为了钱帮我生孩子?” “没错,除非她改变主意。” “她可能会改变主意吗?” “很难说。” “她不会改变主意。”李斯颇具信心的说。“她太需要钱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李斯不断的盘问大卫有关费丝家的种种和她的家人。 “你想谈谈吗?”婷琵突然问。 “谈?谈什么?”费丝转身面对她阿姨。她们坐在厨房的餐桌旁。 四周很安静。汉娜和薇德在睡午觉,艾妮斯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忙着打一条围巾。 裘伊则在阳台的桌子上扮家家酒,请她的娃娃喝下午茶。 费丝的眼睛望向裘伊的布娃娃,娃娃的衣服是她们全家人的衣服中最漂亮的。 费丝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缝好那个娃娃给裘伊做圣诞礼物。但,要不是薇德阿姨提醒 裘伊她还有这包礼物,它此时可能还躺在圣诞树下。裘伊只顾兴奋的去拆那些包装 精美的新奇礼物,对那个不起眼的包里根本不感兴趣。 费丝后悔自己的不识时务,她早该知道她的手工和那些精致的舶来品没办法竞 争。 婷琵看着费丝说:“她还只是个小孩,费丝。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收到 那么多的圣诞礼物,而且是一些她从来没见过的玩具,当然会兴奋得忘形。” “我知道,婷琵阿姨。我只是希望是由我送那些玩具给她。” “那等于是你送的呀!” “不,是他送的,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大卫。亚力山德先生要不是喜欢你,怎么会送那么多玩具 给裘伊。” “不是他,玩具是李斯·乔登送的,大卫。亚力山德可能帮他出这个主意,但 一定是李斯花的钱。” “你叫他李斯?”婷琵凝神注视费丝。“你和你未来的雇主好像已经相当熟了。” 费丝见到婷琵脸上的诚挚关心。“婷琵阿姨,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我不知 道要怎么说。” “你想谈的话,我会安静的听。” 费丝舔舔唇,作个深呼吸。“李斯·乔登要我帮他生孩子。” 她的话像炸弹一样,把婷琵炸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下子婷琵才恢复说话的能 力。“他要你怎么样?我听错了吗?” “你没有听错,他要我帮他生孩子。瑞奇蒙的报纸广告刊错了,他在华盛顿日 报上刊的是他要雇用一个女人帮他生育继承人。也就是睿要受孕、怀胎、生产,然 后把孩子交给他,工作完成就一走了之,永远不再和孩子发生关系。他愿意付给我 丰富的报酬。” 费丝站起来,没事找事的摸摸盘子,摆好茶杯。“我到麦迪森饭店的时候,他 的套房里挤满了去应征这个工作的女人,她们都明白这个工作的性质,除了我。我 排了将近一整天的队,只远远的看到李斯·乔登一次,没有机会和他请话。要不是 命运的安排,他也不会选上我。” “怎么说?出了什么事?” 费丝再作一个深呼吸,然后娓娓诉说她和李斯认识的经过和之后的发展。她只 是没有提到当李斯·乔登吻她时,她无法自制的兴奋反应。光是回想他吻她就足以 使她脸红,顿时觉得胸甲绷得太紧难以呼吸。 “他救了你,带你去吃晚餐,要你做他的……伴侣。他听起来像个不知道品德 为何物的恶棍。” “当你看到他的时候,绝不会这么想。他是个长得非常体面的绅士,而且很有 说服力。” “大多数的恶棍都戴着假面具。” “他给我看华盛顿日报上的广告,他说他可以轻易的诱惑我,但是他选择告诉 我实话。” “他可能怕你从别的应征者口中得知,所以选择由他自己告诉你。”婷琵拍拍 她身边的椅子,示意费丝坐下来谈。 “或许,可是他不是个怕事的人。他好像有意向我挑战,看我敢不敢接这个工 作。你了解我的意思吗?” “我是否了解并不重要,问题是你是否了解他的要求,你能够按他的要求去做 吗?” “我感觉到……”费丝低语。“他想得到我。” “别的男人也想得到你。不管薇德怎么说,据我的观察,战后至少有三个男人 想得到你的青睐,可是你对他们都不假辞色。” “一个是醉鬼,他老得可以做我的爷爷。还有一个上尉,他已经结婚了,妻儿 在威斯康辛。他们都想带我离开这里,另租一间小房子给我住。他们的追求并不令 我觉得荣幸。” “李斯·乔登的提议令你觉得荣幸吗?” 费丝想了一下。“是的,很奇怪,我感到荣幸。我并不觉得他的建议无耻或下 流,我只是觉得他提供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工作机会。婷琵阿姨,我是不是吓到你 了?”她热着耳根问她最亲爱的阿姨。 婷琵微笑。“我是相当惊讶,但还不至于被吓到。你知道吗?当你谈到他时你 的脸整个亮起来,焕发出一种我从来不曾在你脸上见过的光彩。” 费丝羞涩的垂下眼睑,手指抓着她的围裙。“婷琵阿姨,我们迫切的需要钱,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以我所受的淑女教育,我应该断然拒绝,可是我没有,而 且居然还考虑要怀他的孩子。”她看进她阿姨的眼睛。“瑞奇蒙的人要是知道我去 威欧明做什么工作,他们会怎么想?即使我们的朋友只是怀疑,你能想像我将造成 多大的丑闻吗?我会害你们没有脸出门。” “费丝,我了解你的感受。你以为我不曾年轻过吗?你以为我不曾为爱疯狂过 吗?” “啊?我不知道……”费丝第一次听到婷琵阿姨说这些话。 “你当然不知道。那是在你还没出生之前发生的事,是那种我羞于向别人启口 的事。可是,费丝亲爱的,我能了解你想为他生孩子的想法。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 比你现在还年轻。我的姊姊们都嫁了离开家,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母 亲。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将那么虚度过去,直到凯文。欧梅利出现。他刚从爱尔兰来, 我爸爸雇用他训练马,他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也是最斯文、最有学问的人。 我们相爱,凯文想跟我结婚,可是我爸爸不让我嫁给他。”婷琵眨眨已蓄满泪水的 眼睛。她站起来,走到炉边,然后端着两杯置着蒸气的热咖啡走回桌边,一杯放到 费丝面前,再坐回她的椅子。 “后来呢?” “我和凯文私奔。我们到巴尔的摩结婚,打算乘船到西印度去。我爸爸追踪我 们,他打了凯文一顿,把他送上船去做水手,从此我就没有再见到他。因为我们还 没有成年,我们的婚姻没有法律效力。我的家人以为我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忘,可是 我忘不了,他们也忘不了,因为,我的身体里有了凯文的一部分,我怀了他的孩子。” 婷琵顿了一下,抿抿嘴。“我爸爸发现我怀孕后,就把我送去费城的一个远房亲戚 家住,直到孩子生下来。”她望着费丝苦笑。“我没有办法留下孩子,环境不允许。 我爸爸把我的孩子送给别人。” “噢!婷琵阿姨,你好可怜。”费丝起身拥抱她阿姨。 “几个礼拜后我被送到瑞奇蒙的姊姊家,你妈妈生下了你。她的身体不好常常 生病,所以你从生下来不久就由我照顾,我把你当成是我失去的那个孩子那样爱你, 不时陪在你身边。” “你没有再结婚。” “我不接受没有爱的婚姻,而我只爱凯文一个人。我出了丑闻之后有不少男人 想接近我,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是要和我结婚,只是想和我玩玩。” “真丢脸,那些男人真可恶。婷琵阿姨,我为你感到遗憾。青春虚度。” “你不也为了维持这个家虚度了这几年的青春吗?许多男人知道想和你结婚必 须附带养我们这几个老女人,都不敢前来问津。费丝,至少我曾爱过一个男人,也 得到他的爱,我也享受过怀孕的喜悦,感觉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踢动。我不希望你错 过这些,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是为了赚钱养我们而牺牲你自己。你明白这之间的差别 吗?” 费丝点头。“你后悔过吗?” 婷琵苦笑着回答:“我不后悔。如果你选择接受李斯·乔登的工作,务必是因 为你私心想去做。决定了之后就不要后悔。如果你决定拒绝,将来要是没有出现比 他更好的人选,你也不要后悔。我爱你,费丝,不管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一 个人的一生必须面临很多抉择,我们不能把短暂的人生都浪费在无止境的后悔上。 想想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不要考虑钱,也不要考虑到我们,不管生活如何艰困, 我们总不至于饿死。” “可是钱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有了钱就能改善我们的生活,解决我们的困境。” 费丝扫视桌上的食物和礼物。“这些都是李斯的钱买的。” “物质的享受并不重要。你想,你能够怀一个孩子,然后为了钱狠心抛弃他吗? 在你决定之前问问你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费丝亲吻她阿姨的脸颊。“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呢?婷琵阿姨。” 婷琵微笑。“经验。”她望着费丝走向阳台裘伊所在的方向。“和爱。”她低 语。 费丝整夜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几次碰到和她同床的裘伊。 不管她换什么姿势都无法静下心来睡觉,脑子不断重现下午她和婷琵的一席话。 “你能够怀一个孩子,然后为了钱狠心抛弃他吗?” “在你决定之前问问你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婷琵的声音之外,另一个低沉的男声也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我要你为我生育孩子。我要你受孕、怀胎、生产,将他交给我,然后永远离 开。” “生孩子这件事如果能自己一个人做,我一定会自己做。” 婷琵的声音说:“想想什么是你真正想做的。” 李斯的声音说:“我有我找人做这个工作的理由,我们各取所需。” 整夜,费丝不断回想婷琵充满爱与关心的声音和话语,还有李斯低沉诱惑的声 音及炙人的眼神。 她问自己为什么她想怀李斯的孩子。因为他愿意付她一笔钱?她想说服自己她 是为了钱才打算接受这个工作。她可以不为自己想,但是她必须为住在这间房子里 其他人的生计着想,眼前有个机会可以改善她们的生活,使她们免于挨饿受冻,她 怎么可以眼睁睁任这个机会溜过?她爱她们,她愿意为她们做任何事。 可是她内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她是为了爱才想这么做。她可以骗别人她是为 家人而牺牲,但是她骗不了自己,其实她是为了自己才想这么做。也许奇迹会发生, 也许她和他将不仅只是合的关系、雇主关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不只做身体 上的亲密接触,他们的心灵也能投契…… 费丝终于放弃挣扎,不再逼自己睡觉。反正黎明已至,睡也睡不了多久。 她起身洗澡,穿她最好的衣服准备待会儿上教堂,然后到厨房准备早餐。 煎培根的香味引得其他女人起床。汉娜第一个走进厨房,发现费丝已经把早餐 准备好了,不需要人帮忙。 “这样不公平,费丝。”汉娜微笑。“你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早起为我们做早餐, 我们应该轮流的。” “没关系,我反正睡不着,再说我也喜欢弄早餐。你想动手的话可以泡些荼。” 泡茶是汉娜最爱做的事,她当然乐于动手。“能够再吃到真正的早餐真好,培 根、火腿、饼干、蛋,在战前,我们怎么想像得到会想念这些东西好几年。要不是 你的老板送这些东西来给我们,我们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早餐。 费丝,你把我们宠坏了,我们会想念你的。” “想念谁?”婷琵出现在厨房门口。 “费丝。”汉娜对婷琵说。“她去威欧明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很想念她。” “她决定要去了吗?”婷琵问,她注视着费丝等待答案。 “她当然要去。”薇德的声音自婷琵后面传出。“她一定得去,不去的话会丢 掉这个好差事。” 婷琵从费丝手里接过装培根的盘子放到桌上。“你要去吗?费丝。” “对呀!费丝,我好像还没听到你证实要去,”艾妮斯插进来说。“你要去吗?” 费丝微笑,逗她们说:“吃过早餐之后我要去教堂,今天我只打算去那么远的 地方。”她抱起裘伊。“你要跟我去吗?” 裘伊点头,嚷着肚子饥要吃早餐了。费丝因此成功的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暂时 忘记她没有回答。 但是她是否成行的问题并没有被遗忘太久。做完礼拜,在教堂外面的草坪上又 被提起。 “费丝!费丝!”一个大块头的女人挥舞着她的红手帕大叫。 费丝转头看到薇德阿姨在和琳达。艾伯特讲话,她不禁呻吟。 被琳达。艾伯特那样眯着眼睛看过的人几乎都有无妄之灾,她是瑞奇蒙最出名 的长舌妇。 “费丝,”琳达像只红色的熊般接近费丝。“薇德告诉我你要去威欧明。你阿 姨吹嘘说你找到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工作,帮一个有钱人做保母。邮差杰金斯的太太 也告诉我,杰金斯载了一车的圣诞礼物去你们家。你的老板一定真的很有钱,但是 我怀疑再有钱的老板,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还没有开始工作的保母这么好。不过 我也很为你高兴,你们需要钱付税金,也得修修你们那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下来 的房子,只是你得只身到西部工作怪可怜的。时局真是变了,要是在战前,谁想得 到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得出来抛头露面为了谋生而工作?晚上到我们家来吃饭 吧!我很想听你谈你的工作。”她终于打住话。 “我的工作没什么好谈的。”费丝盯着她的阿姨看,薇德不知怎么向人吹嘘她 的工作福利多好、薪水多高。“谢谢你请我去吃饭,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里和我 的家人吃饭。再见,艾伯特太太。” “薇德什么都告诉我了,除了你出发的日期。你什么时候要去威欧明?”琳达。 文伯特还不甘休。 “我不知道。”费丝答完就咬紧牙,免得自己冒出不得体的话。 “你的老板还没通知你什么时候要开始工作?” “她就快去了,”薇德帮费丝回答。“很快。” 费丝用手肘轻碰薇德,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费丝,如果你的老板没有通知你去上工,你不妨告诉我。有钱人很容易改变 主意,保母到处都可以找得到,不希奇。我有好几倨孩子,如果你丢掉那个工作, 说不定我可以雇用你,薪水再谈。” “你别作梦了。”费丝咬牙切齿的嘟哝。 “你说什么?”琳达问。 “我说再见,艾伯特太太。”费丝拉着薇德走开。 当她们走出琳达的听力范围,费丝即抱怨:“薇德阿姨,你干嘛到处乱宣传。” “是她来问我的。”薇德为自己辩解。“她问我杰金斯送了一车的圣诞礼物到 我们家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回答她。” “你可以随便说是朋友送的,可是你没有,还故意在她面前吹嘘。” “我为什么不能吹嘘?我憋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能有件事情让我说说大话。” “现在大家都以为我要去了。” “你本来就是要去的,不是吗?” 费丝避开薇德的目光,快步上前追上婷琵、裘伊和其他人。薇德跟在她身后追 问。 “费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婷琵转头问薇德:“什么问题?” “我只是问费丝她要不要去威欧明。” “我看到你跟那个大嘴巴琳达讲话,”婷琵说。“你是不是告诉她费丝要去威 欧明工作?”婷琵抓着她姊姊的手臂问。 “是又怎么样?她本来就是要去,不是吗?”薇德挣开婷琵的手。“是不是? 费丝,你说是不是?” 费丝才张开嘴巴,汉娜就抢在她前面说:“她当然要去,她只是舍不得离开我 们,需要一点时间作心理准备。” 浪漫天地制作